第7章 不肯妥協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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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河對如雲這一夜的輾轉難眠一無所知,倒頭就是美美的一覺,天一亮就起床洗漱,然後神清氣爽地去了周家小院。
周爺爺畢竟年紀大了,這一夜熬得滿臉憔悴;周碧霄精神還好,至於今宵,明河去的時候呼嚕嚕地睡得正香。
“現在麻煩的是他體內的毒,因為不知道是什麽毒,所以沒法根除,隻能暫時用藥物壓住。雖說性命無憂,但總不是長遠之計。明河,我去休息一會兒,想想對策,你在這裏幫忙照應一下。”老爺子見明河來了,交代道。
明河趕快答應:“好的,您歇一會兒,別累壞了。”
趁著病人還沒醒,明河和周碧霄打個招呼,趕緊去吃早飯。
想都沒想的,端了餐盤就去找如雲。
如雲剛睡著不久就被哐哐敲門聲驚醒,開門一見是明河,頓時什麽氣都沒有了。睡眼惺忪地坐在床邊,等著明河幫他穿衣,又打水給他洗漱。等他折騰完,人也全清醒了。然後就一邊聽著明河絮絮叨叨地說話,一邊一起慢慢地吃早飯。
天還沒有大亮,屋裏也顯得有點暗,但明河臉朝著窗戶,一點晨光剛好照在他臉上,倒像單獨給他打了光似的。他五官生得極漂亮,大眼睛高鼻梁,微微的臉頰肉讓他看起來很天真,眼中常充滿熱情,總是閃著好奇與善意的光。現在他正在絮絮地感歎,周醫官一個七旬老人為了一個陌生人奮不顧身,相形之下自己真是又狹隘又自私雲雲。如雲看他嘴裏鼓鼓地塞滿食物,一邊不停地說話,感歎居然沒有一粒米噴出來,堪稱神技。
當明河終於注意到他一口也沒吃,隻是盯著他看時,便問道:“怎麽了?沒胃口?喝這麽些天粥煩了?要不要給你吃一口我的麵?林姨特製的,可好吃了。”
如雲立刻點點頭,張大了嘴。
明河咧嘴笑了,一臉“我還不懂你小子”的神情,挑起幾根麵,送到如雲嘴邊。
如雲兩口吃完,說:“好吃。”
“隻能吃這一口啊,周醫官說你這幾天隻能吃清淡的。”明河警告。
如雲沒說話,眼巴巴地看著他。
明河一撇嘴:“看我也沒用,這是為你好。”
如雲還是沒說話,看著他。
“好吧好吧,再一口,真的最後一口啊。”
如雲立刻張大了嘴,明河忍不住笑了:“怎麽這麽可愛,真拿你沒辦法。”
“那是我可愛,還是林照可愛?”
“當然是你可愛。”
如雲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麵都不吃了,追問道:“真的嗎?”
明河又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擼擼他的腦袋:“這還能有假的,如雲弟弟?”
如雲一夜不眠修築的壁壘轟然倒塌,洪水潰於壩,虎兕出於柙,再也沒有回流歸籠的可能。
看著明河的笑臉,如雲腦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如雲你是呆還是蠢?喜歡誰就是誰,你管他喜歡誰!不爭取就永遠不會是你的。”
“明河哥,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吧?”
明河覺得如雲一定有過很多不愉快的經曆,以至於長成了一個沒有安全感 的小可憐,才會這樣不停地確認別人對他的好。所以特別堅定地點頭,說:“那肯定啊。”
“如果是林照讓你離開我呢?”
明河有些莫名其妙:“她為什麽要你離開我?”
“隻是假設。”
“那我也不會離開你啊,莫名其妙。”
如雲心花怒放,把一碗淡而無味的白粥吃得幹幹淨淨。
“明河哥,你去前院幫忙吧。我歇一會兒就去看你。”
明河回到前院,周今宵正愁眉苦臉地蹲在一口砂鍋前。
整個院子煙霧繚繞,藥香撲鼻,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廳堂裏傳出的陣陣哀嚎。
看到明河進來,周今宵撇撇嘴:“一醒就嚎,爺爺給了我一大堆藥,我看別說喝,洗澡都夠了。”
明河擔心地問:“你姐姐一個人行嗎?要不要進去幫忙?”
“她一夜都沒睡,剛才我看還鐵人似的有勁得很。要不,你去看看吧。”
明河推門進去,隻見那人一邊慘叫,一邊像剛出水的魚似的撲騰著,周碧霄勉強按住。明河趕忙上前幫忙,周碧霄才鬆了口氣,騰出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他幾乎隔一個時辰就會這樣發作一次,真可憐。”周碧霄喘著氣說。
“我替你一會兒,你吃早餐吧。”
“嗯,謝謝明河哥。”
周碧霄出去了,明河一邊用力按住那人撲騰掙紮的身體,一邊觀察。
隻見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雙眼緊閉,呼吸急促。仿佛正在與死神抗爭,如風中一點殘燭,搖搖晃晃卻頑強地不肯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於不再嚎叫也不再掙紮,沉沉睡去。
原來不肯妥協的生命是這樣的。
明河默默地看著,那一刻,他忘記了這個人可能給他們的任務帶來的威脅,隻看到生命巨大的忍耐力。
“明河哥,穀主找你。” 周今宵在門口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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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碧霄回來了,明河便去見穀主。到了穀主房前,如雲已經在了。明河行了禮,和如雲一起乖乖站在穀主麵前。
穀主坐在桌前,聲音還是難聽,語氣倒還算溫和。
“明河,周醫官昨天救回來的人怎麽樣了?”
“回穀主,周醫官說性命無妨,但毒還未清,他老人家正在苦思良方。”
“嗯,這幾天你多去那邊看看,他們祖孫三人老的老小的小,需防意外。”
“好。”
“如雲,這幾天你無法練功,我便趁此機會去鎮上看看。你先好好養傷,但也要記得多出來走動走動,不要一直懶在屋裏。”
“好的師傅。”
嶽不妥突然聲音轉厲:“這次的事你可知錯了?”
如雲和明河都嚇了一跳,如雲低頭:“師傅,徒弟知錯了。以後定不會再犯。”
嶽不妥頗為意外:“難得你這次認錯如此爽快,以前必為自己找許多理由開脫。”
“因為真的知錯了。如雲以前年輕不懂事,連累了師門清譽,後悔莫及。以後一定多做好事,挽回一二。”如雲的態度誠懇至極。
明河偷眼看嶽不妥的神色,生怕他突然發怒暴打如雲。不料卻看到嶽不妥那張醜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能這麽想就好,如此看來,這一劍倒也沒白捱。明河,周醫官最近可能顧不上,你記得讓他再開點有利傷口愈合和補血的藥劑。廚房那裏,也讓劉姨特別做些補血的菜肴。流了這許多血,要好好地補養才行。”
越說到後麵,語聲越是溫柔,不像嚴師,倒像慈母。
明河低著頭,心中大為感動。
“沒想到凶神惡煞的外表之下,竟是這麽溫柔的心腸。‘不妥’這名字真是大妥。”
嶽不妥又說道:“最近周家祖孫要照顧那位病人,其它事情必然顧不上,明河也要常去幫忙。如雲的衣食起行,我讓劉大車照顧吧。另外我會把丁大成叫回來,穀中雜務和看門守衛的事交給他辦就行。
雲河二人一一答應,嶽不妥便自己騎馬出穀去了。
“居然一個隨從都不帶啊。”明河看著一人一馬遠去的身影說道。
“不是特別低調,就是特別窮。”
“哈哈哈哈……”這句話不知怎的戳中了明河的笑點,他彎著腰笑得嘎嘎的,讓如雲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夢。
他拉起彎腰傻笑的明河,牽著他的手往穀裏走去。
“至少現在讓他笑得嘎嘎的人是我,不是林照。”如雲自知這條暗戀之路遙遙無盡頭,隻好苦中作樂,自我安慰。
“他肯讓我牽手,並不排斥這樣的親密接觸,倒也不是全無希望。”人一旦下定一廂情願的決心,便處處皆能自圓其說,他的人生尚未苦到極致,多半是因為這種天賦。
“我去幫忙,你呢?”明河看著如雲說。
“我先送你,然後自己轉轉。”如雲想了一想,今天可能都難再見到他,心裏不免有些有些不舍。
“這有什麽好送的,多大點地方。”明河嘴上嘲笑,手卻沒有鬆開。
到了山海仁心門口,如雲不想進去,怕與周今宵遇上,又要糾纏一番。
“廚房那邊有個小花園,你可以到那裏散散心。”明河說。
“好,你進去吧。”
“那我進去啦?”
“嗯,下午空了我來看你。”
“好。”
明河愉快地答應了。如雲心想:“這膩乎勁兒和小情侶有什麽區別?”可看著明河一臉天真無邪,又覺得自己多半是自作多情,心中一陣甜一陣酸的,恨不能拿盆涼水給自己澆透,澆醒。
但是根本不舍得,不是不舍得澆自己,是不舍得醒。
胡思亂想地在穀中繞了一圈,最後去了明河說的小花園。
到了那扇小門前,他抬頭仰觀,門楣上白底綠字寫著“葆元”二字。他對花木知之甚少,中藥更是一竅不通,進去轉了一圈,仍是不明所以,隻覺鬱鬱蔥蔥,滿目盈綠,很舒服。
左右無事,他取出了秦廣王給的地圖。
那地圖一打開,“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一行字慢慢顯現出來,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如雲等了一會兒,舉起來對著陽光照照,又哈口熱氣上去,都沒有反應。
“怎麽用?”他索性去溫室找了張長凳,將地圖攤開放在凳子上,自己則蹲在旁邊,慢慢地研究。
“莫非有開機密碼?”如雲一邊猜,一邊隨口試道:“芝麻開門。”地圖沒有反應。
“巴巴爸爸。”
“賜予我力量吧!”
“急急如律令!”
如雲覺得已經用盡自己畢生所學,地圖上仍是原封不動的十個字,氣得一巴掌拍了上去。那行詩突然消失了,紙上緩緩浮現一幅地圖來。
這麽奇妙?
如雲把地圖合上疊好再打開,果然又出現了那行詩。
他一巴掌拍上去,卻又沒有了反應。
又拍一巴掌,地圖出現了。
再合上疊好,如是者三回,如雲終於找到了竅門。原來手掌必要按到“遠行客”三個字,地圖才會顯現。不知是任何人都能用這個方法開,還是隻有他才行。下次讓明河哥也試試。地府給的玩意兒,還是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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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雲坐到板凳上,慢慢地看這張地圖。地圖上隻有中心一小片亮著,後山一大片都是黑的,想是因為他尚未去過的緣故。
山叫丹穴山,丹水發源於此,繞著天街小鎮往東流去,就像小鎮天然的護城河。進山的那條車道叫環翠道,霸王穀內的各院各屋,地圖上也均一一標明了名字。
如雲找到自己此刻所在的“葆元”,隻見園內的各條小徑居然也各有名稱,很是有趣。但更令他感興趣的,卻是小園北牆之外有一條道路,標名“排闥”。但他方才已經看過整座園子,清清楚楚地記得並沒有通往後山的路或門。
他收起地圖,決心再去看個究竟。
北牆前麵也一樣圍著矮籬,裏麵種著各種植物。如雲聽明河說起過,這是周醫官種的藥草。他繞著走了一圈,絲毫不見異樣。便又拿出地圖,細細地找到排闥路所在位置,蹲下身子仔細端詳。確實別無二致,一樣的綠草如茵,生機勃勃。
如雲沿著這段牆來回走了好多遍,終於發現了一點異樣:矮籬內的中藥,雖然如雲都不認識,但看植株高矮和葉片形狀也能相互區分。栽種者似乎為了美觀,根據各種藥草的高矮精心規劃了區域,形成高矮相間的綠色波浪。唯獨在排闥小路正對的方向,是一連串的高植株,種得也更密一些,就像栽種者一點不存心的小失誤,若非有意根本看不出來。
如雲再度蹲下身去,仔細觀察。看葉片的話,有三種不同品種,但高矮相仿。他扒開葉片,仔細上下端詳著中間那一種藥草。它的葉片呈心形,邊緣綴滿了微小的銀色珠光,仿佛星河凝結於葉尖。但直到蹲得腿酸了,胸前傷口也隱隱作痛,都沒看出什麽異樣來。
“算了,這樣動腦筋的事不適合我,下次和明河哥一起來看吧。”他撫著胸口,忍著痛緩緩站起身來,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踱回房間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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