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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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小院裏,明河一整天都忙得團團轉。
幫老爺子在和牆一樣高的中藥櫃裏找藥材,到院子裏挖藥草;幫今宵看火,幫碧霄看人。
令人欣慰的是,“藥罐子”——這是今宵幫躺著那位取的外號,因為那人至今未曾有過清醒到能說出自己姓名的時刻——情況似乎正在好轉,臉色沒那麽黑了,嘴唇也沒那麽青紫色了,發作哀嚎的間隔也長了一些。
周碧霄幾乎不出門,周爺爺則除了喂藥和施針外一直在冥思苦想,不然就是鼓搗各種藥材。
下午如雲來過一次,看他們各自忙碌,又回去了。
直到晚飯時分,周爺爺才打發明河出來,說晚上用不著他,讓他直接回房休息。
明河伸著懶腰走出周家小院,見一輪圓圓的落日正掛在西山,將那邊山峰映成橙紅色,幾隻歸巢小鳥掠過樹梢,與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一起逐漸消失在暮色中。
忽覺褲角被扯動,低頭一看,明河驚喜地叫了一聲:“修勾!”
這隻小狗看起來剛滿月不久,毛色明亮,肉乎乎地在他腳邊轉著圈,短短的尾巴歡快地搖動著。明河蹲下身去,輕輕撫摸著它,小家夥立刻躺倒露出柔軟的肚皮。明河哈哈大笑著接受了它的盛情邀請,用兩根手指撓了撓它的肚皮。小狗奶聲奶氣地叫喚了起來,不知道是享受還是抗議。過了一會兒,見明河沒有繼續享用它的肚皮的意思,小狗便一翻身爬起來,搖搖擺擺地走開了。明河好奇地跟著它,見它直衝到一個中年男子身邊,拚命地搖著尾巴。
“丁小成,走,掃地去。”那中年男子一俯身,伸出小蒲扇般的大手,小狗前爪一搭,後爪一蹬,便爬了上去。男子托塔李天王一般托著這隻狗,小狗也毫不害怕,立在他的掌心,昂然四顧,仍是歡快地搖著尾巴。
“他叫丁小成嗎?”明河好奇地問。
“哦,是明河啊。哈哈,是的,我那日在鎮上垃圾堆旁邊撿到他,帶回來做個伴。它是我弟弟,我是丁大成,他是丁小成。丁小成,跟明河哥哥打招呼。”他捏著小狗的胖爪子朝明河彎了一彎,丁小成果然汪汪了兩聲,奶聲奶氣,可愛極了。
“哈哈,好有趣。”明河哈哈大笑起來。一巴掌大小的丁小成又汪汪叫了兩聲,可愛得明河心癢癢的。
“好狗!”明河忍不住又去擼了擼它的小狗頭。
丁大成去門房拿了把大掃帚,嘩哧嘩哧地開始掃地。他身材高大,體型魁梧,跟在他腳邊的丁小成甚至還沒有他的鞋長。他一邊掃,小狗一邊繞圈,時不時想爬到掃帚上去搗亂。丁大成一邊喝斥“丁小成,走開。”一邊卻極盡小心,絕不踩到或掃到它。
“這地怕是掃到月升中天也掃不完。”明河看得直樂,覺得自己十分喜歡這樣的打工氛圍,還好穀主不在家。
見時間還早,他便先去了如雲房裏。去時如雲剛好吃完晚飯,劉大車正在收拾。
“劉哥,我來吧。”明河上前便要幫忙。
“沒事,你在那邊幫忙一整天了,這裏我來就行。”劉大車趕緊攔住,然後朝門外一努嘴,問:“那人怎麽樣了?”
“死是死不了,但是受幾天罪是免不了。”
“聽說又有外傷,又中毒?”
“是啊,麻煩的就是毒。周醫官一時也解不了呢。”
“看來是結了很厲害的仇家呢。”
“就是說,下手真狠。”
“不是情殺,就是仇殺。”
“我看那人生得濃眉大眼的,看起來也像有錢人家子弟,多半是情殺。多情反被無情誤哦——”
明河感覺這樣議論一個半死的人不太好,便轉過去問如雲:“今天還好嗎?”
“嗯,挺好的。”
“今天忘了,明天跟周醫官說開藥的事。”
“好。你還沒吃飯吧?”
“是,等下去廚房看有什麽隨便吃點就行。”
這時,劉大車收拾好了,跟二人打招呼:“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
“謝謝劉哥,明天也不用來了,我自己去廚房吃就行。”如雲叫住他說,他覺得自己恢複得差不多了,不想再增加別人的負擔。
“可是穀主說……”
“真的不用,我可以的。”
劉大車聽罷也爽快地答應了:“行,那有事您再吩咐。”
“好的,謝謝劉哥。”
劉大車帶上門出去了,如雲便拿出地圖跟明河說了他下午的發現。
明河連連稱奇,立刻對著地圖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拍了好幾下,可惜地圖除了最初顯示的“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外,毫無變化。
“看來隻有你才行。”明河泄氣道,然後不服氣地掏出自己的玉佩,“那看看這玉佩是不是隻有我能用。”
他昨夜和今天白天都沒注意過玉佩,現在拿出來,發現又有了新的信息在滾動。他先顧不上看,轉頭問如雲:“你能看到上麵的字嗎?”
如雲拿過玉佩,卻隻能看到一麵微微發出溫潤光澤的玉佩。他搖頭:“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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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心中平衡一點:“看來這道具確實是指定主人的,無法交換。”
“看看上麵說什麽。”
“好 。”明河低頭看玉佩。
【段翼:滄國二王子,文才武略,被太子和眾王子排擠。】
王子?明河與如雲麵麵相覷,這下搞大了。
雖隻寥寥數語,明河卻覺得一下子把他們的任務難度提高了好幾級。原本書中嶽不妥遇上的也是一個江湖人物,武功奇高,但卻並非位高權重之人。最後他為了報仇,直接犧牲了自己幾個結義兄弟,嶽不妥更是在毫不知情地情況下被他一刀砍死,所以才會死不瞑目。現在來的這個,卻是什麽王子?
“不是任務難度提升,就是我們搞錯了,他不是那個壞人,隻是個倒黴蛋。”明河垂頭喪氣。
如雲看著無精打采的明河,突發奇想道:“想不想去園子看看?”
“現在嗎?”
“你肚子餓不餓?”
“倒也還好。”
“那就去看看?”
“那就去!”
明河原不是頭腦一熱想幹啥就幹啥的人,但最近幾日的經曆讓他逐漸感覺不必拘泥形跡,好像想做什麽都可以。
於是二人悄悄出門,去了葆元園。
徑直走到北牆邊,如雲找到那片可疑的藥圃,指給他看。二人蹲在籬笆邊,撥開藥草細細觀察。
此時皎月初升,二人雖沒有提燈,看得也頗清楚。眼前這株藥草的葉片在月光下如同塗抹了銀粉,閃爍著淡淡的光輝。
“好香啊!”明河突然吸著鼻子說。
如雲也聞到了,那清新又甜蜜的味道,白天怎麽沒有聞到呢。
蹲在地上抬頭張望的明河忽然說道:“有點奇怪啊。”
如雲跟著抬頭,不知道哪裏奇怪。
“這邊牆上有一個花窗。”如雲順著明河的手指看去,確實在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個扇形鏤空花窗。
“看看其它地方有沒有。”明河拉著如雲沿牆走了一圈,發現整個園子牆上隔一段便有一個花窗,整個園子共有四個,距離相等,形狀也都是一樣的。
“但是高度有區別。”明河自信地說,“你要相信一個數學老師的眼睛。”如雲又走了一圈,仔細與自己的身高比對,感覺這一個確實要高一些。
“若是為了借園外山景,也太高了些;如若不是,又為了什麽建這花窗?”
如雲抬頭觀察,確實什麽也看不到,而且昂著頭很別扭。
“或許是為了透氣。”如雲說。
“可是這園子露天的啊。”明河哭笑不得。
如雲撓撓頭,也是。
明河又蹲下去,挪開藥草的枝葉,仔細端詳。
“如雲,你快來看!”
如雲蹲下,卻見月光照耀之下,原本什麽也看不出來的地麵上出現了方方正正四條線。二人驚喜跨過籬笆,伸手撫摸那四條線,能感覺到確實有縫隙。對視一眼後,揪住地麵的草皮一起用力,居然應聲而起!二人越發興致高昂,再次齊心用力,把那塊草皮整個掀起,露出一塊平整的石板。再用力掀開石板,便發現了一條黑洞洞往下延伸的階梯。
看來是利用了這種藥草的特殊習性,在月光下才會映出地道口的輪廓,白天什麽也看不出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均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躍躍欲試的神情。
隻是不知那條階梯通往何處,有無危險。眼下二人什麽準備也沒有,如雲還有傷在身,現在下去多少有些冒險。
明河率先開口說:“算了,等你傷好了的。還得帶上裝備,武器、照明、幹糧、衣服什麽的,萬一有危險呢。”
“好,準備好了再來。”如雲說。
將一切恢複原狀後,二人便往回走。
“你說,周醫官知道這條地道嗎?”
“不清楚,穀主總該知道吧?”
“這穀主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為什麽會在穀裏修條地道?”
二人一邊走一邊熱烈地討論著,突然聽到有人大喝一聲:“什麽人?”
嚇得明河一跳老高,如雲沒被那聲大喝嚇到,蹦得老高的明河卻著實嚇了他一跳,第一反應便是伸手扶穩他。
“誰啊!”明河穩穩心神,先下手為強地質問:“大呼小叫地幹什麽!”
“哦,是明河啊,怎麽這麽晚沒睡。”那人走近,原來是劉大車。
“我和如雲出來散散步,劉哥來幹什麽?”
“穀主下山前交代晚上要巡夜,我轉一轉就去睡了。”
“哦哦,那我們先走了。”明河拉著如雲就走。
“早點休息!”劉大車還在身後喊,二人多少有點心虛,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嚇死我了。”拐過小徑,確定劉大車看不到了,明河才撫著胸口歎道。
“別怕,我可是未來穀主,他能怎樣。”如雲自信地說。
明河撲哧笑了:“入戲了吧弟弟。”
如雲也笑了:“是優點吧?”
“肯定是優點啊,向你學習。”
正說著,明河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安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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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河尷尬地摸摸肚子:“把它給忘了。”
如雲哈哈大笑,摸摸他的頭:“走,我給你煮宵夜。”
明河聽話地跟著他往廚房走,也摸摸自己的頭,心裏嘀咕道:“我可是哥哥。”
進了廚房,二人也未掌燈,便借著月光翻找食材。明河轉身間差點撞翻身後一個陶罐,如雲眼疾手快地從旁伸手扶穩,一下把明河圈在了懷裏。
他一時舍不得退開,明河也因突然的驚嚇呆住不動。
二人心中都升起異樣的感覺,如雲尤甚。他低頭看向懷中因為斜靠著灶台而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明河,突然覺得他這副呆呆的模樣特別可愛,微微張著的薄唇也格外……誘人,至於他於靜夜中顯得格外清晰的呼吸……
如雲無法自抑地吻了下去,那張總是絮絮地說個不停的小嘴,果然……如雲吻技生澀,卻無師自通地懂得暗示明河。明河沒有拒絕,如雲心中狂喜,不顧狂跳的心髒和難以為繼的呼吸,如同即將渴死的旅人遇見綠州一般,拚命地汲取生命的希望與力量。
明河一樣懵圈,他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但從如雲把自己圈在懷裏開始,心情就失控了。感受到他的體溫,不舍得離開;奇怪的熱量在蒸騰,不知如何緩解;這個生疏的、熱烈的、奮不顧身的親吻,仿佛填補了由來已久的某些空缺,又充滿懲罰與贖罪的意味;他甚至忘了閉上眼睛,所以能看到如雲緊閉的雙眼和顫抖的睫毛。呼吸交錯,唇齒交纏,明河終於閉上眼睛,輕輕摟住眼前的人。
如雲的呼吸像著了火般滾燙,明河的回應像一根扔進炸藥庫的火柴,炸得他四分五裂,燒得他魂飛魄散。
“我可以嗎?”每一次都像在詢問。
“我真的可以嗎?”每一次都像在確認。
每得到一次認可都欣喜若狂。
暗戀仿佛是最頂級的春藥,藏得有多深,忍得有多苦,找到一個缺口奔騰而出的欲望就有多洶湧。
“明河哥……”他按捺不住地喃喃呼喚他的名字。
低語聲入耳,卻仿佛驚雷,炸得明河後退一步,猛地推開了如雲。
“這是在做什麽?”
短短一句話,澆得如雲從頭涼到腳,連心肝肺腑也冰凍住了一般,整個人封在了原地。
他眼睜睜看著明河衝到水缸前舀起一勺涼水咕咚咚喝下去,然後又一勺,在他準備喝第三勺時,如雲終於恢複了行動能力,跨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別再喝了,當心……”語聲艱澀,話不成句。
明河依言放下勺子,稍微用力,掙開如雲的手,默默走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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