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下來才能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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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雲如同置身冰窖,全身力氣仿佛被明河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抽離,終於頹然跌坐在地。
    沒有了。
    不會再有熱切的眼神,嘮叨的關心。
    疏遠的態度,戒備的眼神,才是明天和以後將會麵對的。
    然而口幹舌燥的感覺並未因冰冷的心情而消失,體內的火焰也仿佛有重燃之勢。
    “如雲,你真是……”如雲欲哭無淚,站起來走到水缸旁,像明河剛才那樣舀起一大勺涼水灌了進去。
    果然舒服多了。
    他又灌下一勺。
    正想喝第三勺時,一隻手製止了他的動作。
    “剛才還不讓我喝……”
    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溫和,如雲卻一動不敢動。一定是幻覺,明河不可能再出現的,至少是今晚,在自己做出了那樣——失禮的舉動之後。
    一個溫暖的懷抱靠近,腰被緊緊摟住,熟悉的氣息逐漸靠近。
    完了,幻覺越來越嚴重了。如雲心中難過,卻仍然一動不動站著。他怕自己一動,幻覺就會消失。哪怕是幻覺,他也希望這幻覺維持得久一些,麵對冰冷黑暗現實的時刻來得晚一些。
    “如雲。”如雲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不是幻覺,不是幻覺。真真切切的,是明河的聲音。
    如雲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是動不了,還是不想動,總之,他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我想再試一次。”明河的聲音充滿了疑惑和猶豫,“剛才那樣的事。”
    如雲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僅如此,他的大腦和嗓子也都出了問題,因為現在他像個傻子一樣,不會思考,也不會說話。
    “如雲,你想嗎?那樣再試一次?”明河還在催促。
    如雲用盡全身的力氣點頭,轉身抱住了身後的明河。
    明河踮起了腳。
    一如方才,熱烈甜美;又比方才多了七分不留後路的決心,二分或許不會失去的僥幸與一分可能得到更多的野心。
    心跳聲再次融合在一起,月光不知何時黯淡下去,小廚房陷入更深的黑暗。
    “如雲。”不知過了多久,明河微微喘息著喊道。
    “……”如雲不敢應答,怕一說話,幻境就消失了。
    “我想我喜歡你。”明河沒有等下去,直接說出了想說的話。
    如雲耳邊一聲炸響,仿佛方才被扔進一根火柴的炸藥庫忍了這許久,終於爆炸了,火光衝天,明亮又危險。
    毀滅吧,不要這樣折磨我了。
    如雲隻覺分不清幻覺還是現實,喜悲交雜,幾欲瘋狂。
    突然臉頰一陣劇痛,卻是明河毫不手軟地掐了他一下。
    如雲捂著臉,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明河。
    “發什麽傻?”
    “明河哥?”
    “嗯。”
    “真的是你嗎?”
    “是我,我剛才說我喜歡你。”
    雖然剛被掐過的臉還在痛,如雲還是用力又掐了自己一把。另一邊臉頰也是一樣的痛,真的不是夢。
    被狂喜擊中的如雲不知說什麽好,深怕明河誤會自己的沉默,隻好用行動來表示。他緊緊地摟住明河,瘋狂地親吻能觸及的一切地方。
    最後久久地抵著明河的額,仿佛在進行某種情感對接的神秘儀式。他希望明河哥明白他內心的喜悅,接收他對他的喜愛,了解他此刻無法以任何語言來表達的心情。
    原來他們在尋找排闥路的入口時,接觸的那種藥草名為“月光草”,據說隻有在月光下才會散發香氣,月亮越圓,香氣越濃。據說月光草能感知人的情緒,而它的香氣則會放大這種情緒。讓喜悅者更加喜悅,憂鬱者更加憂鬱。如果是本就十分強烈的情感,比如憤怒之下再誤用這種藥草,那就可能因怒發狂甚至血管爆裂而死。雲河心中早生情愫,聞到月光草的香味後自然情不自禁。這種藥草並非毒藥,隻是激發人內心原本的情感,故而也無需解藥,時間一長藥性自解,如大量飲水的話,藥性消解得更快。
    明河發現自己深吻同性,十分震驚。但回房後看到玉佩上對“月光草”藥性的介紹,才明白自己內心可能早就喜歡如雲了。
    所以才回去“再試一次”。
    當他清醒地沉醉於這個吻時,如何還不確定自己對如雲的感情?
    他雖看似迷糊,實則一直是個聰明人。而且他為人誠實,對別人誠實,更不會欺騙自己。所以一經確認,立刻告白,沒想到如雲卻像個木頭一樣,不回應也不動彈,急得他隻好掐了他一把。
    現在如雲抱得他氣都喘不過來,又像小狗似地親得他滿臉都是口水,如何還不懂他的心意?便笑嘻嘻地站著,任由巨型小狗又摟又親。
    “沒想到我明河在這裏交了個男朋友,還是個這麽帥的家夥,嘻嘻。”
    地府,秦廣王殿。
    秦廣王和崔判官手一伸:“拿來。”
    陳城隍笑嘻嘻地說:“急什麽,總不會賴了您二位的。”
    “願賭服輸,立即兌現。”
    “行行,服輸服輸。”陳城隍掏出自己的支票簿:“一個月的香火就這麽沒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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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老陳,誰不知道你城隍廟啊,整個地府就數你油水足。”崔判官一點也不結巴了。
    “當著秦大人的麵,可不能亂講話啊,我城隍廟辦事,向來規規矩矩的。”陳城隍還是笑嘻嘻的,然後話鋒一轉,感歎道:“誰知道,明河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居然是個直球高手。”
    “哈哈,說的是呢。雖然我和崔判官都押明河,但還是捏了把汗的,特別是如雲那小子這次開竅夠早的,是最早的一次了吧?”秦廣王私下和鬼王們說話原來一點不“陰陽”,聲音正常得很。
    崔判官和陳城隍都點頭稱是,“確實是最早的一次了。”
    “他們二人太不容易了,這千年輪回,吃盡了苦頭。希望從這一次開始不一樣了。”陳城隍畢竟經常和活人打交道,感性得多。
    “那是不是得有點表示?”崔判官提議。
    “這主意不錯。”秦廣王點頭,撚著須道:“給點什麽呢?”
    崔判官和陳城隍嘀咕了一陣,然後湊到秦廣王耳邊說了幾個字。
    秦廣王睜大了眼睛,驚得腦袋上的漁夫帽差點掉下來。“這麽大手筆?”
    “莫非大王舍不得?”
    激將法永不過時。
    秦廣王一咬牙:“行!這兩個孩子吃了這麽久的苦,又肩負重任,他們值得!”
    地府裏傳來愉快的笑聲。
    與此同時,正和如雲並肩坐著吃一碗麵的明河感覺到玉佩的微微震動。
    方才二人心意相之際,明河的肚子又狠狠叫了一聲,似乎是對主人遺忘自己的強烈抗議。如雲隻得點起燈來,給他下了一碗麵。
    “好吃。”
    “我很早就自己一個人住,煮麵比做作業次數多。”
    “好羨慕啊,我一直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被管得死死的,而且什麽也不會。你是因為在外麵訓練嗎?”明河一邊往麵裏邊倒辣椒一邊問。
    如雲猶豫了一下,說:“嗯,是的。”
    有些事,可以以後再慢慢說。
    “啊!好香。”明河撈起一筷子麵,“你要吃嗎?”
    “我不吃,你吃。”
    “真的不吃嗎?是我男朋友煮的麵哦!”明河其實害羞得要命,臉上卻看不出來。
    如雲明明不害羞,臉卻一下就紅了,“是嗎,那我的男朋友可以喂一下他的男朋友嗎?”
    明河哈哈地笑著喂了如雲一口。
    如雲不能吃辣,嗆得直哈氣,又不停咳嗽。笑得明河一邊幫他拍背一邊取笑:“原來某個男朋友不能吃辣呢。”
    如雲雖然不服氣,但也無話可說,而且絕無勇氣再嚐第二口明河的“自製特辣紅湯麵”。
    恰好玉佩嗡嗡震動,明河一邊取玉佩一邊奇怪地說:“之前不會震呢。”
    【地府有喜,無償贈送精美禮品,請依據地圖指示自行前往領取。】
    “是和以前不一樣的信息。”明河讀給如雲聽,然後催促:“看看你的地圖,快快。”
    如雲揉揉被辣得紅通通的鼻子,掏出了地圖。
    把手掌按在“遠行客”三個字上,地圖緩緩顯示。地圖中上部原本一片黑暗的地方,果然亮起了一小塊,看來禮品就在那裏了。
    亮起的那一片地圖上標著“俯丹崖”三個字,周圍路徑仍是一片黑暗中。
    “有空了去探探,就從花園那個秘密入口進去,沿著排闥路往上走就行。”明河立刻躍躍欲試。
    “好。”如雲把地圖收起來。
    “你說會是個啥?”
    “寶貝吧?”
    “金銀珠寶就好了,不是說道具我們可以帶走的嗎?”
    “嗯。”
    “那我倆做完任務就發財了,去買大房子,我打掃衛生,你做飯。我不會做飯,但打掃可以,我當班主任的時候,天天掃地拖地。”
    “為什麽不讓學生做?”
    “他們不會做啊,掃地不掃辦公桌下麵,拖地用的幹拖把。說多了他們嫌煩,我就索性自己動手了,他們早讀我值日。”明河一邊吞麵,一邊習以為常地說。
    “那好吧,買房子,你打掃,我做飯。”如雲想,聽起來像是有了一個家。打掃做飯這樣聽起來很麻煩的瑣事,怎麽聽起來這麽幸福呢?大概是因為家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吧。
    第二天一大早,明河去廚房吃早飯的時候,被林姨嘮叨了好大一通。
    “你們兩個臭小子,大晚上不好好睡覺,跑廚房來搗什麽亂?”
    “林姨,我肚子餓了,如雲給我煮宵夜。”
    “煮宵夜怎麽把我的廚房弄得一團糟?水缸裏水也少了一大半。”
    “我幫您收拾,然後再幫您挑水。”
    明河自知理虧,乖得不得了,林姨一下就消了氣。
    “罰你挑滿!”
    “好嘞,挑滿!”
    正在說話,如雲進來了。
    “林姨早,明河哥早。”他乖巧地打招呼。
    明河一咧嘴正要回應,突然想到今天他倆關係不一樣了,感覺怪怪的,不知怎的就把頭低下了,沒跟如雲說話。林姨一看就不高興了:“明河,你和如雲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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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啊。”
    “那你怎麽不理人家?咱們這穀裏就這幾個人,可不準鬧矛盾。家和萬事興,知道嗎?”
    “媽,您一大早就嘮叨誰呢?”溫婉動聽的聲音響起,林照來了。
    如雲立刻看向明河,隻見這家夥果然眼睛發亮,嘴快咧到耳根子了:“林照姑娘,早。”
    “明河哥早,如雲哥早。”林照微笑著跟二人打招呼,真是明媚如曉日初升,空靈似皎月照林,挑不出一點毛病。如雲心裏越發不舒服了。
    “林姑娘早。”如雲禮貌地打了招呼,保留了恰到好處的一點不愉快。不明顯,但足以讓身邊的明河察覺。
    明河轉過頭來,悄聲問:“不高興了?”
    如雲也壓低了聲音:“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明河趕快擦擦嘴角,剛想說些什麽,林姨突然問:“誰口水流出來?明河嗎?林姨這就給你們做早飯。”
    二人沒想到林姨耳力這麽好,尷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明河還是紅湯麵吧?如雲想吃什麽?”
    “我也想吃麵,微辣。”
    林姨驚訝地說:“你不是從小不吃辣嗎?”
    “我想試試。”
    “行,年輕人就得什麽都試試。那林姨給你放少少的辣,慢慢來。”
    “好,謝謝林姨。”
    林照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笑微微地沒說話,走到林姨身邊幫忙去了。
    之後,霸王穀度過了極有規律的幾天。
    明河幫忙照顧藥罐子,認識了不少新的草藥,周醫官對他在這方麵的天賦讚不絕口,又提了幾次收他為徒的事;如雲漸漸地恢複了練功,偶爾去廚房幫忙,和林照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雲河二人能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空閑下來也隻能在院子裏說說話,逗逗丁小成。
    丁小成的成長速度超乎尋常,短短一星期,就從一巴掌大長到了一胳膊長,丁大成已經無法再把它托在掌心了。但丁小成對自己的體型變化沒有清楚的認知,總是動不動就想往丁大成手上爬。
    丁小成特別喜歡明河,老遠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會搖著尾巴跑過來,繞著他的腿撒嬌,叫聲倒還是奶聲奶氣的。
    藥罐子的變化也挺大的,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但從來不肯說話,誰問也不理,隻是定定地看著空中某處發呆。每天正午是他最難捱的時光,毒性會在那個點準時發作,縱使他咬牙苦捱,到最後也總是以痛苦地嚎叫著撕破自己胸前的衣衫結束。他既不肯說話,便沒有人知道那半個時辰到底是什麽滋味,想來若非痛苦難當沒有一個男人願意那般嘶喊。
    明河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是自己,可能寧可死也不願每天忍受這種痛苦。而且,還不知道這種痛苦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今天好不容易捱過了,就開始想,明天這個時候,又要重來一次。明知痛苦永不會消失,還要不要捱呢?”他和如雲說,“你說,是不是死了比較好?”
    “如果有一定要見的人,或者一定要做的事,那就不能死。”如雲說。
    “如果沒有呢?”明河問。
    “那也不能死,生下來是為了活著的。”如雲又說。
    “但生下來就注定了要死。”
    “所以要考慮的是活,而不是死。因為死已經被安排好了。”
    明河安靜了一會兒,笑了:“沒想到你還挺有哲理 的。”
    如雲也笑了,沒說話。他並不健談,但不知為什麽,今天不假思索地就這麽回答了明河。或許,在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想過這些問題千百遍了吧。
    這時丁小成跑過來了,汪汪了兩聲,咬住了明河的褲管。
    “臭修勾,不要咬我。”明河蹲下身去喜滋滋地擼狗了。
    如雲看著他,心裏想:“如果不是活下來了,怎麽能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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