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而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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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鳳凰穀一派春色正濃,歲月靜好,那邊段翼卻是風口浪尖,如履薄冰。
    他原想繼續逃命,卻最終還是悄悄潛回了滄都,請見父王。這次太子下毒暗殺,證據確鑿,他幻想著父王也許會正視自己兩個兒子手足相殘的事實。雖說他早就認清要想活命就隻有反抗這個現實,但眼下還不是動手的好時機,而若自己一直逃亡在外,許多部署便無法順利完成。希望父王看到小兒子差點送命,多少能約束一下太子,那自己才好放開手腳繼續籌備大事。
    回到都城,他在朝中好友的安排之下終於得見滄王——或許隻能說見了一半——滄王已經許久未曾露麵,若非說話的聲音與行事的風格確實是滄王無疑,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早被調了包。
    隔著垂地的白色紗簾,隱約可見至高無上的王的輪廓。身形沒有變,聲音沒有變,態度……也沒有變。
    “兄友弟恭,乃是古訓。若非你咄咄逼人,別有用心,太子他,怎會出此下策?”那聲音緩慢威嚴,是從小便聽慣了飽含威懾力的語言。隻是,那威懾力,從來隻針對他,未曾保護過他。
    “你收斂鋒芒,放下野心,太子自然待你親厚。他畢竟是你哥哥,又是太子,你為何不能恭順於他?”荒唐的言語用這樣莊嚴的聲調說出來,既不像父親,也不像帝王。沒有父親的慈愛,更沒有帝王的睿智。
    段翼恭恭敬敬地拜伏於地,一聲不吭地聽著父王的訓誡,心卻一點一點地涼下去,暗下去。總有一天,那裏會成為沒有溫度,也沒有光亮的極暗之境吧,他自嘲地想。
    不知為什麽,他又想起了鳳凰穀。想起滿山的藍花楹,想起周老醫官的白胡子,周今宵的怒斥和周碧霄的淚,甚至想起明河總是落在他臉上的懷疑的眼神,和如雲看著明河溫柔的目光。還有,嶽不妥臨走前說的那句話:“有什麽事記得回來找我。”
    為什麽要回來呢。哪怕自己是不配許下一輩子的誓言的那種人,也苟且偷安地在鳳凰穀享受幾天安穩的幸福生活不好嗎。眼前這個人貴為一國之尊,卻護不得自己小兒子的平安;鳳凰穀中一群尋常人,卻為自己解毒療傷。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血緣至今,卻無所謂自己的死活;那穀中的陌生人,卻為了救自己性命殫精竭慮。
    有一件事,是他自己想來都覺得荒唐的。
    在鳳凰穀的一個多月,他明明一直徘徊在鬼門關,忍受著中毒與受傷的雙重痛苦,卻偏偏是他一生中最覺輕鬆的一個月。哪怕是每天中午毒性發作的那段時間,他咬緊牙關也忍不了的那種痛苦,也比他作為王子度過的那幾十年輕鬆得多。毒解之後養傷的那一個月,更是他此生未曾體驗過的輕鬆舒適。在穀中散步,與丁小成嬉戲,哪怕是啾啾的白眼,也如此可愛。他甚至喜歡明河總是充滿懷疑的眼神,因為那不加掩飾的情感流露是他所陌生的,反而倍覺可貴。如雲看著明河的眼神也是一樣,不加掩飾,坦蕩真摯。兩個男人,卻這樣坦蕩地相愛著,他心中的驚歎從未流露,卻一直搖撼著他。周碧霄看著他的眼神就羞澀得多,但其中的真摯與熱烈,常令他為之心驚。
    周碧霄。他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幾遍這個名字,自虐般地細細體會著那種心痛的感覺。原來心髒被一根細細的線捆縛、收緊,是這種感覺。那些痛苦到無法自抑的正午,他正是靠著這個溫柔女孩的懷抱熬過來的。他當然沒有忘記這一點,他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因為這是他這輩子唯一能感受到安全與溫暖的懷抱。
    但是……心髒再度被細線收緊,痛得他忍不住收了收手指。
    他不想放過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回味著那女孩失望落淚的場景。讓他心痛,但是如此珍貴。
    “總之,你好自為之。好生當你的舯王,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何必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紗簾後的帝王漸漸不耐煩,下了逐客令。
    “起駕——”蒼老尖利的聲音不失時機地響起,段翼把身子伏得更低,直到腳步聲消失。
    再度抬起頭來時,目光中的溫情與動搖消失了,隻剩下冰冷決絕,就像此刻他的心情。
    那就開始吧。為什麽給我取名為翼,卻封我為舯王?我既生雙翼,又怎會甘心成為一艘隨波而行的小船?
    父王,沒有你,我也能翱翔於天際,為了自己。
    請拭目以待吧。
    鳳凰穀中,周碧霄雖仍鬱鬱寡歡,卻總算肯出門了。啾啾和丁小成似乎知道她心情不好似的,常陪著她玩。周今宵便在一旁意有所指地大聲感歎:“我們家啾啾和丁小成雖然不會說話,卻比那有些會說話的啊有良心多了。”
    周碧霄默不作聲地摸著丁小成頭頂的肉球,已長成威風凜凜的公雞大小的啾啾不滿意地衝著周今宵啾啾了兩聲,似在幫周碧霄不平。周今宵看著沉默的姐姐,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轉身去尋明河如雲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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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河正在和如雲商量一件大事。那天在霸王槍的總部看到弟子們訓練的情景,聽了嶽不妥最後說的“護家護派護鎮”幾個字,一個想法浮現在他腦海,這幾天都在和如雲商議。霸王槍雖然是傳統的門派,但是在“傳人唯一”這個奇怪的門規約束下,訓練弟子采用了一種很新的方式,非常類似現代的“武術學校”。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將它辦成學校呢?既可以擴大門派影響,也能讓更多的人受益。
    如雲覺得這主意很好,而且還根據自己以前在田徑隊的經驗提出了一些管理方麵的建議。
    ”這樣萬一有事,防禦的力量也會強一點。”明河是這麽想的。
    商量好了,二人手牽著手準備去找嶽不妥。一出門,剛好碰上心事重重的周今宵。
    明河趕快鬆開如雲的手。
    “如雲哥哥,姐姐怎麽辦啊!”一看到如雲,周今宵就帶著哭音問。
    “她自己的事。”如雲沒有不耐煩,但語氣也是淡淡的。
    明河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段翼是什麽樣的人他一無所知,無法建議周碧霄是放棄還是繼續等待。或許,如雲說得對,這是她自己的事。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的話,誰能勸,又該如何勸呢。
    他看著一臉難過眼中隻有如雲的周今宵,不知如果她發現如雲喜歡的是別人,又會怎樣。
    “我們現在要去見穀主。”如雲安靜地對周今宵說。
    “哦。”周今宵擦擦眼淚,乖乖地說,“那我去幫爺爺忙。”
    嶽不妥對明河的想法很感興趣。
    “像教孩子們念書的私塾。”他作出了自己的解釋。
    “對!”明河很興奮。
    “三年或者五年為一個循環的話,弟子的總數會大大增加。”嶽不妥沉吟著分析,“而且不論性別或家境,年齡或身體條件合適的都可以來。”
    “那些大戶人家不是有需要護院或門衛嗎,可以作為培訓的業務開展。”明河提出了新的想法。
    “衙門的話……”嶽不妥跟官府很熟悉,自然想到了捕快衙役也是很好的培訓對象。
    “或者隻是想強身健體、保護自己的,可以縮短練習的期限。總之,學習的時間是可以根據需要調整的。”明河想起了那個叫蘇小逸的孩子。
    “這個想法很不錯呢。”嶽不妥麵露笑容,點頭讚許道,“明天我便下山,和總教官商議一下。”
    嶽不妥確實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他本也有自己的計劃要完成,明河的建議解決了一個關鍵問題。
    “穀主。”明河猶豫著開口,看了一眼如雲。如雲對他點點頭,目中的肯定與鼓勵給了明河勇氣。
    “穀主,段翼的事,你要小心防備。”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不敢說得太直接,隻是這樣提醒了一句。
    “嗯,我心中有數。”嶽不妥看起來答應得很隨意。
    “還有,後山……”明河不確定嶽不妥知不知道後山的秘密。
    嶽不妥看著明河,等他繼續往下說。不知為什麽,明河覺得這張醜臉看起來順眼了不少,可能是因為那雙分得過開的眼睛裏常流露溫柔的神情吧。時常讓明河有一種被家中長輩溫柔注視著的錯覺。
    “晚上的話,嗯,後山……”其實明河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告訴嶽不妥,但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情不自禁地就想分享重要的事。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鞏固正在逐漸成形的感情堤壩似的。
    “哦,那個。”嶽不妥好像聽明白了,笑著說,“你們把三頭獸的羽毛帶回來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明河雀躍不已,隨著對嶽不妥的好感加深,他一直為自己隱瞞著這樣重大的秘密而不安,如果嶽不妥知道的話,那就好辦了。也許可以用後山的礦產做更重要的事。
    “你們……不太一樣了。”嶽不妥看著明河說。
    “?”明河一下陷入了慌張,如雲也看向嶽不妥。
    如雲原本是個到處惹事的小霸王,學武雖然很有天賦,本性也不壞,但因為是鳳凰穀唯一傳人,不免恃寵而驕。雖說從未做過真正傷天害理的事,但招貓逗狗調戲良家女子的事情也沒少做,所以才會得了“小霸王”的諢號。至於明河,原本是窮人家的孩子,養不活了所以送來鳳凰穀的,乖巧懂事得近乎木訥,和如雲的關係也隻是保持距離、相安無事。
    最近,二人的變化都太明顯了。
    在嶽不妥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二人時,如雲突然握住明河的手,將手指塞住他的指縫,以十指相扣的形式舉起展示:“因為我們在一起了。”
    嶽不妥一向沒什麽表情的醜臉有一點崩塌的跡象,還好及時收住了。然後現出一些理解和釋然,點點頭:“原來如此。”
    因為這樣,所以一個更懂事了,一個更自信了?
    未曾有過情愛經曆的嶽不妥看著一臉挑釁的如雲和滿臉慌亂的明河,又想到從小就嚷著要嫁給如雲的周今宵和黯然落淚的周碧宵,不由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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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放下吧,臭小子,炫耀給誰看呢。”哭笑不得地訓斥一句算了。
    “去和劉大車說,明天我要用車。下去吧。”嶽不妥擺擺手,打發二人退下。
    一不小心就被出櫃的明河帶著滿頭滿臉的問號跟著如雲回了房間。
    “你怎麽就這麽說出來了?”愣愣地問。
    “不然要告訴穀主我倆是穿書過來的?”如雲戳戳他鼓鼓的臉頰。
    “也是……可是那也太突然了。”明河仍舊嘟囔著抱怨。
    “有什麽突然的,晚說不如早說。”如雲不以為意地說,突然湊過去在他唇邊啄了一口,“這下穀主知道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訂親了?”
    “訂親?”這個詞也太陌生了。
    如雲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既然穀主不反對,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像一群蝴蝶舒展著翅膀飛進了心房,帶來輕盈的震動,和癢癢的甜蜜感。
    明河看著如雲毫無瑕疵的臉,點了點頭。
    “不過要先解決段翼這件事。”
    “和他有什麽關係?”如雲很不高興,“我們兩個人的事。”
    “不排除隱患哪來的心情享受蜜月嘛。”強忍著害羞,明河故作大方地說。
    “蜜月”兩個字極大地取悅了如雲,他把微微發燙的臉貼近明河微涼的手背,委屈地說:“那你先親親我。”
    本意是安撫,最終卻被迫不斷加深的吻讓明河急促地喘著氣,如雲更是意亂情迷,額頭靠著額頭,平複著呼吸的同時,互相對視著。
    “你快成鬥雞眼了。”明河突然撲哧笑出聲來。
    濃情蜜意的氛圍被破壞,如雲也笑了,輕輕撞一撞對麵的額頭,回擊道:“你才是。”
    “今晚帶啾啾去後山的時候也帶上丁小成吧。”明河突然建議。
    啾啾隻吃竹實和天火,他們隻好每晚都會帶她後山。還好有地圖傳送,一點也不麻煩。有時還會帶著啾啾四處轉悠,不斷發現的神奇植物和寶貴礦產總會給他們帶來極大驚喜。
    “好啊,既然丁小成也是神獸,應該非常喜歡後山。”
    “不知道丁大成同意不。”因為丁大成是監護人,而且丁小成一直和丁大成一直住在門房。
    “跟他說今天晚上讓丁小成和啾啾姐姐一起睡。”
    “哈哈,行!”不知道為什麽,啾啾明明比丁小成晚出生,全穀人都默認啾啾是姐姐。
    啾啾和丁小成正在院子玩耍,他們玩耍的模式基本是丁小成挑釁——丁小成挨揍——丁小成嚶嚶——丁小成忘了——丁小成挑釁——丁小成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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