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城隍廟,通天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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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八月裏,暑熱時候,其中有幾個行老熱的滿臉赤紅,大敞了衣襟,閑躲在屋簷下乘涼。那幾人遠遠望見主顧登門,忙忙得趕來迎客,這個問:“客官往哪兒去,是行長路短路,陸路水路,好路歹路?”另個問:“客官要租甚麽樣的車子,是要豪奢的、簡便的、靈巧的、快的慢的?”又個問:“客官可要侍人麽,年老的年小的,機靈的老實的,會武的不會武的?”
一應人等將餘何意團團圍住,隻顧拿言語奉承他,盼望他選中一個,這個誇:“客人偉岸雄碩,必得要個伶俐聰明的女子服侍起行,我這兒就有不少,名冊圖貌都全,來挑揀挑揀?”那個說:“少俠臂上能跑馬,肯定須要個會武的馬夫,路上行的遠去也有照應,我認識不少好漢,武力過人,定合少俠心意。”
餘何意被他們纏障得好發悶人,眉間一攏,惡聲惡氣地說:“我隻要租個車子去城外的城隍廟,不行遠路,不用服侍,找個能走的車子就好,要個不多話的馬夫,半日來回,包車。”
那幾個行老一聽這話,心中各個打起算盤來了。
就租半天,去的還是通天廟,來回攏共不超過十五裏路,怎麽要價也頂不上一兩,這主顧又不要人服侍,想必去廟裏還不知搞些什麽名堂,散了吧,這門生意不必做,不上算。
幾人麵麵相覷,都是左鄰右舍做慣了生意的人,大夥兒的肚腸幾乎串成一道道,眼下相看無言,都是不大願意,場麵一下就冷了。
餘何意看無人理會,知道大約是甚麽主意,也知道隻需稍加錢財,就能把這群人又哄得熱火朝天,不過,他何必如此。
他遠目一望,簷下還有一個帶著笠帽的黑皮老漢,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大手蒲扇似的,餘何意叫道:“那老頭,你去不去?”
簷下的老漢把笠帽一抬,露出一雙黑黝黝精神矍鑠的眼睛,看著餘何意,問道:“客人,你叫我?”
餘何意道:“是你,我剛才說的,你肯去嗎?”
“肯去,就怕我的車子你不肯坐。”那老漢嘿嘿一笑,露出潔白的牙來,與他充滿了泥垢和傷痕的大手極不相稱,餘何意搖頭道:“不妨,好車子坐得,壞車子也坐得,隻要能走就行,領路吧。”
那老漢站起身來,拍了拍屁簾上不存在的塵土,撣撣袖子,依然帶著那頂笠帽,說道:“好客官,跟我來吧。”說罷,他就往後走去。
那原先的行老看到餘何意和老漢搭上了話,也都四下散開,依舊回到原位乘涼,不再糾纏餘何意,等到餘何意與老漢轉過後院去了,他們幾個才談論起來。
“這老漢究竟什麽名堂,拿腔拿調,又不勤於攬客,偏偏每日還有恁麽多人來光顧他。”
“誰曉得,咱可是不曉得,他那車子,哼,原來是秦馬夫的,被他賃下來做生活,每日的進賬可比秦馬夫強得多了。”
“什麽?!秦馬夫的車?那車子可不吉利。”
人聲慢慢悄悄,餘何意走得遠了,也聽不見了,當然,也不在意,直走到後院巷子口,看見那輛馬車時,餘何意才認真想了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草率了。
這輛車,銅皮打裹了樞紐,裸露在外的木色都是黃黑混雜,裂紋遍布,那匹馬,韁繩嚼口都鍍了歲月痕跡,一看就上了年頭,馬也落了兩個齒,四個蹄上打的鐵,都不是一個色兒,俗話都說,馬落齒,力就竭,這樣一輛車,休說坐它,隻是挽著橫木驅趕,都怕馬兒栽倒半路。
“這,就是你的車?”
老漢笑嗬嗬道:“是的,上車吧,別看車破,跑起來可穩便了,這馬兒也是好馬。”
餘何意咬了咬牙,轉念想起剛才那幫行老唧唧噥噥的德行,一皺眉,縱上車去,就聽見那馬車前輪吱呀一聲,仿佛不堪重負,進了車廂,才覺得更為破落。
車棚頂上糊了一層又一層的油紙,然而斑駁欲落,不過極稀罕的是,這馬車居然四麵都做了橫窗,栓木一解,四麵都能視人,這點同尋常馬車不太一樣。
餘何意落座之後,那老漢即上車前坐下,嘴裏‘嘚嘚’叫個不停,驅趕那馬往外轉向,餘何意探身問道:“老漢怎麽稱呼?今年壽歲幾何?”
那老漢笑道:“賤姓不足掛齒,恐汙了尊耳,隻有個外呼,叫老東西,客人自叫便了。今年過到頭,就該耳順之年了。”
老東西?
餘何意皺起眉頭,問道:“這樣的稱呼怎麽得體,我看老先你也是個識字讀文的人,為甚麽幹這個行當?”
老漢依舊笑嗬嗬的,回答說:“這個行當有甚不好,老東西便覺得很好,這車子馬兒都是很好的。”
餘何意見他應得緊密,料問不出究竟,也不再糾纏於此,轉而問道:“外頭那個城隍廟老先知道多少?”
“知道得不多,也不算少,客人有什麽問的,隻要老東西知道,都說與你,不敢有瞞。”
此時馬車已經盤問,出了城門,守將顯然對這馬車記憶尤深,見到老漢時,看也不細看,徑自拿戳一蓋,側臉去和旁人說話。
餘何意問道:“那城隍廟聽說供的不是城隍,這是什麽緣故?”
老漢拉著嚼子,催趕那馬,口中說道:“那座廟宇,早年也香火鼎盛,熱極一時,大約一年前,那時節老東西還沒落腳在此,也是道聽途說,當時有一位書生在城隍廟發願中第,說及若償願心,情肯為城隍廟捐銀萬兩,重塑泥胎,渡下金身,後來果然得願以償,也如願發了銀子來還,但是不上一年,那書生忽然吊死了,死前還止是個翰林。
“那時死相可怖,也引發了一陣熱議,不知咋麽傳出消息來,說及書生吊死時,桌上寫了四個大字‘城隍害我’,這麽一來,大夥兒都不敢去城隍廟中發願了,不過彼時雖是冷落,倒也還有誠心的婦人,節禮都去,但又過一月,廟祝也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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