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而赤心豈容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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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陳不謝麵露難決之色,餘何意心中不快,但還是說:“那麽還是你去說吧,怕我前去引起藤長老戒備,到時反事不諧,我就在此地等你,去吧。”
    陳不謝重重得點一點頭,反身就想往外走去,走沒兩步,眉頭一皺,痛上身來,登即一弓腰,一折身,隻說“嘶——”
    他當然是疼痛的,但也本不該叫出聲來,假如不是故意為之。
    陳不謝少年心性雖然純粹,但也不算是蒙昧易騙,就在這走的幾步路間,他忽然腦子裏浮上一念,那一念沒來由的可怖,讓他遍體生寒,讓他頓住腳步。
    那一念是,倘若江長老在誑我呢?
    誠然,陳不謝是相信餘何意的,這信任毫無緣由,卻端的不淺,可是,可是,既然生了這麽一念,就如木刺錐心,總也不能安穩。
    餘何意冷眼看著,其實並不能完全猜到陳不謝心中在想什麽,但多少看得出他故意遲滯,他問:“是不是傷重得厲害,藤長老一事不忙,我先帶你回城中去看看?”
    餘何意這一問,問得不甚走心,但倘如陳不謝應了,他便曉得,哦,此子正在疑我。
    然而很奇異得,餘何意並不以此為忤,他甚至有些懷念,似乎從此子身上望見遠不可及的當年,也不太遠,不過四年之前,可是對此時此刻的餘何意來說,已經太遠。
    陳不謝聽了他的問話,自然也點頭說:“是,確實包紮的不好,最近一直流膿,所以剛才才會冒然出劍。”
    陳不謝依然在解釋他方才的舉動,少年總是如此,明明句句是真,隻因少瞞了一些,便覺得自己愧對於人,於是分外注重,生怕他人相疑,他這樣說著,甚至撈起一側衣襟,給餘何意看胸膛處包裹著的白紗,確實正在往外滲出膿液。
    如果餘何意的確是來追殺他的人,那麽他要是不占先手,恐怕隻能束手就擒了。
    餘何意迅速掃了一眼,隨即將他的衣襟提起,複道:“不必如此,方才的事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你年紀輕輕,為人逐殺多日,多疑本是自然之情,有什麽需要解釋的,往後再有這等事,你也不必如此。”
    陳不謝一愣,心中的抱咎之情幾乎溢於言表,他隻是在想,江長老待我以誠,我卻在心中懷疑他,陳不謝啊陳不謝,難道隻是下山來半載不到,就讓你移了性情?
    更道:“我……我的傷無需看了,左右也是死不了人,先把藤長老的事情解決了吧。”
    他這樣一說,若換成旁人,也就順水推舟,可是餘何意見人太多,知道少年性情易改,既然可以當自己的劍,也就可以做別人的槍,況是藤長老這樣久負盛名的人,豈會真正相信一個黃口小兒,恐怕自家貿貿然前去,也不過是落得妙音娘子一個下場,那又有什麽益處。
    自己又不是真正妙音教中長老,何須如此典身賣命。
    “不必,咱們先回城中去吧,你的傷不能拖延,以免損害根基,將來武道無望。”
    餘何意這樣一說,陳不謝自就怕了,清風觀中武考極為嚴峻,等閑不可小視,而他的師父丘道真又是個極好麵子,固執傲慢的人,否則其他同門下山,或多或少都有結伴同行,以便照應,怎麽偏偏陳不謝獨自入世,還招惹是非,卻無人顧呢。
    那正是恩師丘道真的因果。
    兩人並行回城,陳不謝身上有傷,就在車中坐著,餘何意為他策馬,一路上的路程不長,卻足夠餘何意心中計較。
    餘何意想得很清楚,他是為利而來,摻入這趟渾水之中,與前前次的除魔大會不同,與前次的莊府事變亦不同,前幾次搏命太前,那也不過為性命故,今次合該作壁上觀,以期漁翁得利。
    他計量罷了,倏忽想起呂去歸。
    不知呂兄與燕碧紗在湘南解毒一事,順利與否。
    初見呂去歸時,餘何意隻道他是個畏險屍位的人,所謂屍位,是稱無道藝之業,不曉政事,默坐朝廷,不能言事,與屍無異之人。而呂去歸的行事自然也很不佳,逼死何思君,十天十一戰,得來狂生之名,及至後來借兵救人,百藥山上,一句‘百年之後,不知後人又將如何書我功法。’使餘何意大為改觀,知道他是個有誌小人,無道君子。
    其後圍殺慶見空,他與呂去歸配合默契,幾如一體,誅魔於山巒之巔,各個抒意,那時節二人相交,自然都用了心,但也都留了心,呂去歸想招攬他加入朝廷為他辦事,餘何意想借呂去歸的勢力為己所用,大家各有所求,自然言談甚歡。
    論及真正了解呂去歸,還應是在雲州莊府,那一次會麵,叫餘何意明白,這天府狂生,竟有如此豁出性命的膽量,不為名利,隻為千金一諾,不惜違反綱紀,百計千方得營救燕碧紗,倘是為男女之情,則就落了下乘,餘何意也瞧他不起,可偏偏燕碧紗與他真就是江湖好友,平輩論交,這樣一來,餘何意心中才真正明白,何謂狂生。
    或者呂去歸並不需要他的明白,正如當年何思君投湖一事,江湖中甚囂塵上,多少豪傑義士要來殺他,也不見他折辯一二,隻是以武會友,打出了狂生之號,也打平了花魁娘子投湖的漣漪。
    可惜他明白的太遲,沒能庶竭駑鈍,到水牢之中,呂去歸的功力已是盡毀,說什麽都已來不及,那便也毋須再說了。
    呂大哥若涉身在此,將欲何為?
    馬車飛馳而過,掠過層巒重疊的山脈,經行官道,暢通無阻,短短半盞茶的路程,更是眨眼就過,城門口依舊熙攘,來客如流,門將正在查檢路引,餘何意向車廂內問道:“你的路引還在身上嗎?”
    陳不謝麵色一苦,道:“日前逃難時,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後來回去找過,也找不見。江長老,這可怎麽辦呐,我進不去城了。”
    餘何意微微一笑,灑然道:“咱兩個年歲相差無幾,你隻叫我江大哥就是,不必這麽拘謹。路引丟便丟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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