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憂思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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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費無極安放好費無天的骨灰後,返回終南山。沒曾料想,大嘴師叔也病倒了,神思恍惚,茶不思飯不想。費無極問道:“怎樣?好些沒有?大嘴師叔,還好嗎?”
    種浩得知大嘴生病,馬上從京兆府趕到終南山上來了,來到大嘴臥室,關切萬分,問道:“大嘴師叔,你看上去樂樂嗬嗬,如何也傷心難過?這傷心難過就積勞成疾,是也不是?”
    大嘴笑道:“浩兒,你怎麽來了,京兆府有許多公務,你如何就放下了。如若百姓有狀子,你豈不給耽誤了。接到案子,要仔細再三,就是比不上包青天,也要盡心竭力,是也不是?”咳嗽個沒完沒了。
    原來種師道去了邊關和種師中一樣忙忙碌碌,種溪還在高麗不曾回來。種浩如今被宋徽宗任命為京兆府府尹,西軍事務他便參與的不多了,他如今也算功成名就。
    扁頭道:“大嘴師叔,別婆婆媽媽,這可不像你了。俺知道,你心裏放不下許多許多,可你如今這個模樣,就少操點心好了,養病要緊。”端來熱水,微微一笑。
    大嘴朝扁頭嘴巴用手指頭輕輕掐了掐,笑出聲來:“臭小子,師叔又不是病入膏肓了,怕什麽。什麽模樣,難道七老八十,動彈不得了。你這肥頭大耳的家夥,不聽話,總沒大沒小和師叔我開玩笑。”
    扁頭拿了毛巾在水裏洗洗,給大嘴額頭換上一條熱毛巾,笑道:“您就掐吧,反正俺臉皮厚,肉乎乎,沒事,沒感覺。”聽了扁頭的自嘲,眾人哄堂大笑。
    “明遠,你別悶悶不樂。”大嘴看著張明遠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笑了笑。
    張明遠拉著大嘴的手,微微一笑,鎮定自若之際,緩緩道:“看到素日裏滿麵紅光,身材發福,樂樂嗬嗬的師叔,如今越來越臉色不佳,消瘦不堪,沒精打采。弟子當然擔驚受怕了。”輕輕摸著大嘴的手背。
    阿長道:“無極,你咋也不高興了。”拉著費無極的手,笑了笑。
    費無極破涕一笑,歎道:“很高興,師叔,看到你就很高興。您老想吃啥告訴弟子,弟子和老師傅學了幾道菜,手藝不敢自吹自擂說很好,但也不可小覷。我做給你嚐一嚐,好也不好?”轉過臉,歎了口氣,熱淚盈眶。畢竟自師父去世後,大嘴師叔就鬱鬱寡歡,如今早已不似當年,那一副樂天派也煙消雲散了。
    大嘴看著阿長,伸手一指,露出笑容:“阿長,你那麽大個子,坐下來,別站著,師叔有些頭暈目眩,看著難受,讓師叔與你揚著脖子說話,難道很舒服了,臭小子。”
    阿長馬上坐了下來,拉著大嘴的手,看著他的手枯瘦如柴,與自己的一模一樣,心裏傷心難過,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麽,隻好開玩笑,逗大嘴開心也好。想到此處,笑道:“師叔,你的手,原來可不是這副模樣,原來白白胖胖,像個冬瓜,目下枯瘦如柴,卻如黃瓜。”
    大嘴擠出幾絲笑意,勉強樂嗬嗬起來:“一派胡言,這差別太大了。說的誇大其詞,並不恰當。”
    扁頭揉了揉眼睛,潸然淚下,喃喃道:“一個月了,師父走了這麽些日子,大嘴師叔總是悶悶不樂。俺看著就傷心難過,這下好了,又笑了。笑了就好了,就對了。”
    大嘴摸了摸扁頭的臉蛋,笑道:“老大不小了,還孩子氣。羞不羞,哭什麽?”扁頭歎了口氣,也笑道:“隻要師叔尚在,俺就是孩子。”
    大嘴道:“我看你們一天到晚隻知道照顧我,一定心煩意亂了,是也不是?”看著眾人,長歎一聲,不覺心中苦悶,伸手捋了捋花白胡須,又咳嗽幾聲。
    阿長點頭歎道:“還好,還好。師父走了,這不守孝三年麽。師叔病了自然也要照顧有佳,不然師父在天有知,會怪罪我們的。”
    張明遠緩緩深情道:“師叔,您老就不必客氣了,也別胡思亂想。我們行走江湖那麽多年,在終南山上的日子太少。師父走了我們才明白,這孔夫子所言極是:‘父母在,不遠遊。’也是很有道理。如若我們年紀輕輕隻知道走南闖北,為所欲為,等我們再回來,恐怕後悔莫及。想見之人就怕無緣一見,想說之語就怕無人去聽。正道是睹物傷情,悲從心來。”
    費無極見扁頭早已淚流滿麵,便推心置腹道:“不錯,丘吾子對孔夫子說的話更是令人羞愧難耐,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扁頭淚光點點道:“俺們雖說與師父朝夕相處,可他老人家總是牽腸掛肚著明遠、無極,雖說心裏麵多少會羨慕嫉妒,不過畢竟俺們也心知肚明,自個小時候犯了錯誤,師父沒有把俺們逐出師門已是俺們微幅不淺了,夫複何求?”
    阿長道:“不錯,扁頭師兄所言極是。這些年來,我們也是心有餘悸,後悔不已。好在師父寬宏大量,饒恕我們的過錯,讓我們留下來,陪在他老人家身邊,就感到很開心了。師父沒怪罪,還教給我們做人的道理,還教一些武功給我們,用以防身自保,真是感激涕零。”熱淚盈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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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嘴回憶往事,不覺滔滔不絕,說個沒完沒了:“你們一個個都是大老爺們,別這般模樣。你們師父什麽不知道,雖說嘴上不說,可惦記著明遠、無極出門在外,也沒少操心扁頭、阿長。有一日,齋堂裏有香客送來臘腸,師兄就舍不得吃,不是留下來給扁頭了麽?扁頭還記得師叔給你留下的臘腸麽?你以為是師叔留下給你的,如若不是師兄阻攔,我早吃光了,如何會留下給你。”
    張明遠一臉孩子氣,驚道:“為何沒留下給我們?”隨即嗬嗬一笑。
    阿長笑道:“你們不是出門在外,行走江湖麽?如若等你們回來,也不好吃了。老婆婆說要盡快吃掉,不然就臭了。”嘴上這樣說,卻偷偷給扁頭使眼色,不知何意。
    扁頭歎道:“怪不得俺拉肚子,恐怕要壞掉了,才送到山上,是也不是?可見世態炎涼,人心叵測。這老太太真過分。”說話間裝作瞠目結舌,氣呼呼的樣子,心裏卻樂個不住,不過是敷衍搪塞張明遠和費無極罷了,其實東西好著呢。
    “我也覺得,是這樣。”大嘴點點頭,嘴上雖這樣說,不過心知肚明,臘腸根本不會壞,扁頭與阿長在開玩笑,就是他們貪吃而已,不過為了照顧扁頭與阿長的情緒,故而微微一笑,裝聾作啞,畢竟事情過去了,不必將計就計,說出來也反沒意思,讓明遠、無極、扁頭、阿長,四個人悶悶不樂,因此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就得不償失了,隻好沉默不語。
    張明遠好奇道:“我們行走江湖,出門在外之際。師父在山上,還給香客祈福麽?”
    扁頭回憶往事,緩緩道:“不錯,師父每日都耐心解答香客的疑惑,還講經說法。俺也覺得說的真是很好,淺顯易懂,繪聲繪色。許多人聽得很高興了。”
    費無極追問道:“師父講什麽經了?我們如何錯過了,真可惜,真遺憾,你們兩個就很有福氣了,一定得到了師父不少真傳。”
    阿長神秘兮兮,笑道:“你們猜一猜,師父講什麽?”張明遠道:“莫非是《道德經》了!”
    扁頭得意洋洋,搖搖頭道:“不對!俺說你肯定猜不到。”費無極道:“《太平經》?”扁頭搖了搖手指頭,笑道:“俺說別猜了。”
    張明遠道:“一定是《南華經》了!”阿長搖搖頭,笑道:“非也,非也。”費無極不服氣道:“定是那《老子想爾注》了?”
    張明遠不甘心,應聲道:“一定是《清靜經》了?”扁頭搖搖頭,歎道:“別說了。”阿長道:“都不是。”
    費無極道:“《了心經》?”張明遠急道:“《天機經》? ”扁頭依然搖搖頭。費無極歎道:“《抱樸子內篇》了?”張明遠道:“《黃庭經》呢,是也不是?”
    阿長道:“越說越遠。”還是破涕一笑。費無極道:“《黃帝陰符經》,是也不是?”看著大嘴,希望得到大嘴指點。
    大嘴還是搖搖頭。張明遠也看向大嘴,馬上笑道:“《衝虛至德真經》 ,是也不是?”大嘴依然默然不語。張明遠、費無極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扁頭道:“你們難道不知師父喜歡儒學,俺就納悶了,虧你們還是高徒。”阿長樂道:“想一想,師父素日喜好讀什麽書?”
    費無極撓了撓後腦勺,笑道:“《周易》 、《春秋》?”張明遠道:“《詩經》 、《爾雅》?”頓時破涕一笑。
    大嘴看二人冥思苦想許多,可都不是,一個個頗為為難,就忙道:“你們師父素日喜好什麽,你們如何記不得了,真是令人傷心難過。”
    扁頭用手指頭比劃起來,意欲啟發他們。隻見扁頭比劃著一首詩:“看我,如何比劃,猜猜看,好也不好?”
    張明遠叫出聲來:“莫非是鼎鼎大名的《登鸛雀樓》不成?”大嘴輕輕點點頭,喜笑顏開道:“不錯,你們師父這些年,居然喜歡為香客講解不少唐詩宋詞。
    費無極神情肅穆之際,納悶道:“想不通,想不到。還有什麽?”
    扁頭道:“俺想想看,師父講了詩仙太白的許多詩篇,比如《俠客行》 還有白樂天的《琵琶行》了,還有杜工部的《兵車行》了!”
    張明遠道:“為何都是這樣的長篇大論?”不覺一臉茫然。
    大嘴介紹道:“師兄讀了範仲淹的《嶽陽樓記》後,就喜歡許多唐詩宋詞,對唐朝和我大宋的許多大文豪的文章都喜歡的不得了。閑餘時光,為香客講許多道家故事,還有這許多妙筆生花的詩詞歌賦,文章書畫。”
    費無極驚道:“還有書畫?”
    大嘴洋洋灑灑道:“比如晉朝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了,大唐閻立本的《步輦圖》了,大唐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 、《搗練圖》了,還有周昉的《簪花仕女圖》、《揮扇仕女圖》了。”
    扁頭道:“俺還聽師父講過一副叫做《五牛圖》的,俺也看過師父從京兆府拿來的圖本資料,上麵刊印的圖片也很清晰可見,五頭老黃牛,健壯彪悍,栩栩如生。”說話間樂此不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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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長道:“還有一副吃飯的長卷。許多人坐著吃飯,杯盤狼藉的樣子,真可笑。一個個酒飽飯足,像個冬瓜一樣,一動不動坐著。”
    扁頭笑道:“俺知道,是五代顧閎中的,叫做《韓熙載夜宴圖》這裏麵吃飯的人不少,不過一個個好像沒什麽胃口。”
    阿長翻個白眼,叫道:“誰像你一樣,就知道狼吞虎咽,人家都是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夜宴,夜宴。晚上吃飯,講的就是一個趣味,不可貪吃。人家都是聽琵琶,聽擊鼓,雅趣四溢,妙趣橫生,你可不懂。”伸手指著扁頭。
    張明遠問道:“你們可還記得師父如何說的。”扁頭搖搖頭,歎道;“俺記不得了。”阿長道:“早忘記了。”
    大嘴義憤填膺,氣急敗壞道:“他們兩個記這些做什麽,沒什麽大用,把《道德經》記得就很不錯了。是也不是?像這寫寫畫畫,師叔也覺得沒什麽大用,莫如專心正學的好。沉迷書畫,有什麽好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今皇上,為了寫生畫畫,就為了看一塊怪石嶙峋,派人到太湖撈石頭,許多人都被官兵抓去拉石頭,被打得皮開肉綻,慘不忍睹。皇上他知道麽?蔡京、童貫、李邦彥、高俅、王黼、梁師成這些狗官還口口聲聲說,黎民百姓歡呼雀躍,喜樂無比。你們說這不是禍亂主上,為非作歹,欺上瞞下,禍國殃民麽?”說著咳嗽起來。
    張明遠、費無極、扁頭、阿長趕忙上前安慰,讓他不要這般情緒激動。
    大嘴擺擺手,接著心平氣和道:“寫寫畫畫本沒什麽錯,師叔也不是怪這寫寫畫畫。這文人墨客寫寫畫畫也是很好,你們說說看,作為一國之君,當今皇上他卻執迷不悟,無法自拔,一天到晚就知道遊山玩水,寫寫畫畫。如何是好?癡迷其中,必定是後患無窮。明遠,你意下如何?”大嘴素知張明遠與宋徽宗同年同月同日生,故而這般問他。
    張明遠神情恍惚,喃喃道:“師叔,明遠不好說,也不能說,更不必說。皇上如此,明遠無計可施,如若有朝一日,可以勸說皇上也是迫不得已。真到那一日,恐怕皇上就惱了,畢竟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無可奈何,自己的有苦難言,我卻不能理解,不能知道。”
    費無極最明白其中緣故,故而義憤填膺道:“有什麽無可奈何,有什麽有苦難言。大權在握的是皇上,我看皇上就是執迷不悟,自暴自棄。難道要怪罪蔡京之流。當然怪罪他們也無可厚非,不過最後還是皇上說了算,豈不聞蔡京被罷官好幾回了,還不是趙佶的一句話。”
    扁頭冷笑道:“蔡京被罷官,俺可聽說了,世人都說彗星來了。”阿長道:“蔡京就是彗星下凡,是也不是?”
    大嘴語重心長,喃喃道:“無極所言極是,明遠,師叔知道你不願傷害你與皇上之間的友誼,你感覺說他就是說你自己一樣。你們冥冥之中好似有著一個魂魄一般,不過你要明白,雖說你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常言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何況你與皇上。皇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生在世上很可憐。你沒有一個做皇上的爹,你沒有一個趙匡胤一般的太祖,是也不是?師叔我祖上有章淳這樣的大官已是微幅不淺,夫複何求?”
    張明遠仰天長歎,閉上眼睛,搖搖頭,又點了點頭,不覺苦笑道:“不錯,我與皇上不可相提並論,他有個神宗這樣的爹,我卻沒有。”
    費無極笑道:“太祖趙匡胤難道有一個做皇上的爹了?還不是太祖靠著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天下,建立了我大宋百年基業。因此,凡事還要靠自己,豈不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如若總想依靠別人,那便丟人現眼了。”
    張明遠道:“無極說的好,無極說的對。”笑了笑。
    大嘴微微一笑道:“師叔沒什麽胃口,師叔不想吃,就是想和你們說說話,和你們聊一聊,師叔就開心。”眾人異口同聲道:“我們都不走,我們都和師叔說說話。”一個個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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