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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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平仲回到府邸,已是中午時分,馬上派人,請來子午、餘下、武連、普安四人吃酒。席間,姚平仲推心置腹,道:“你們與本將軍有緣,那日多虧你們保護才逃脫。今晚略備酒席,以表存心,還望諸位少俠賞臉。”
子午倍感莫名其妙,按理來說,姚平仲應該請李綱、姚平仲、種師道或者師父、師叔,同齡人喝酒,如何請我們幾個晚輩,一時間不大明白,就擺擺手,笑道:“將軍客氣了。”
普安開門見山,喜笑顏開:“將軍有何吩咐,但說無妨。我們也是喜歡快人快語,不必拐彎抹角。”
餘下尋思,這姚平仲偷襲金人失利了,一定心煩意亂,找人說說話也合情合理,不過作為晚輩,並不熟識,隻是目下東京保衛戰才認識,雖說並不陌生,還一起偷襲女真人大營。可除此之外,並無多少來往,也無太深交情,莫非他怕我們告訴皇上,夜襲女真人大營的點點滴滴,怕丟人現眼,故而叫我們來,想讓我們閉嘴,不可聲張。想到這裏,就撓了撓後腦勺,指了指姚平仲,又指了指子午、普安、餘下和自己。一本正經道:“將軍,放心好了。夜襲金營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知!”
武連一聽,或許是這般緣故,就破涕一笑:“將軍多慮了,我們可不是烏鴉嘴,到處搬弄是非。我們四個大老爺們,絕非婦孺,如何會胡說八道。常言道:‘胡吃胡喝,不可胡說。’這等事,我們懂!”
子午四人看向姚平仲,意欲看他如何作答,姚平仲舉杯痛飲,哈哈大笑,指著四人樂個不住:“你們四人果然是聰明過人,當然這也是今晚題中之義。不過不完全為了這個,想必你們沒那麽無趣。我是個粗人,正所謂一介武夫,隻喜歡帶兵打仗,馳騁疆場。笨嘴拙舌,不大會說話。直言相告,我是心中煩悶,就想和你們說說話,僅此而已。我也年輕氣盛過,你們別以為我一把年紀了,與你們沒什麽話好說。你們就欺負我了。”子午四人頓時開懷大笑。
武連好奇道:“將軍,此番為何要夜襲金營,還望賜教?”
餘下笑道:“真笨,偷襲之事,帶兵打仗都是家常便飯,何必多問。豈不聞《三國誌》中,曹孟德最愛偷襲,官渡之戰,夜襲烏巢,故而一鼓作氣,戰勝袁本初,是也不是?”
普安道:“不錯,夜襲金營,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真是少見多怪。”
姚平仲捋了捋胡須,笑道:“此番夜襲金營,可是為了搭救康王殿下,這件事皇上千叮萬囑,卻不曾對你們說。你們也不必納悶。此乃軍機大事,當時保密,也在所難免,偏偏金賊還是知道了,故而我等一敗塗地。皇上大張旗鼓,焉能不敗?實話實說,太上皇派童貫伐遼之際,出了伐遼三策,這件事我等早已知曉。此番夜襲金營搭救康王,皇上又是自作聰明,大張旗鼓。這慘敗也就無可厚非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太上皇與皇上,真是絕配。正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懂裝懂,就令人哭笑不得了。他們好大喜功,卻束手無策。太上皇殺了張覺,郭藥師反戈一擊。這兩件事對我刺激很大。我擔驚受怕,夜不能寐。你們恐怕難以明白我心中的苦悶。還是年輕時候好啊,讀兵書、練刀劍,在渭水邊遠眺終南山,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後來啊,長大成人,本想保家衛國,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以帶兵打仗,馳騁疆場,抗擊西夏。但自從童貫到來,就心灰意冷了。眼下童貫不再瞎指揮,皇上卻瞎指揮起來。他以為自己拿著夏國劍就好比秦始皇了。秦始皇那是真厲害,李太白有雲:‘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咱皇上怎能與秦皇漢武相提並論?至於唐太宗和武則天,恐怕他更是自慚形穢了。”一語落地,惆悵無比,搖搖頭,苦笑一聲。
子午看姚平仲如此推心置腹,馬上追問姚平仲的青春往事:“敢問將軍年輕時候,可有什麽故事?”
普安隨聲附和道:“不錯,將軍在西北,金戈鐵馬多少年,如今功成名就,令人佩服。”
姚平仲眼下愈加心灰意冷,就捋了捋胡須,神情肅穆,仿佛回到當年:“說來話長。老夫是個孤兒,後來是叔父姚古撫養長大成人。年歲十八之時,也是一表人才,玉樹臨風。與黨項人在滅地河交戰,手握長槊,舞得虎虎生威,殺得西夏人抱頭鼠竄,一敗塗地。此戰後名揚天下,童貫當年做宣撫使,揚威耀武,到京兆府召見我,想拉攏我。我素聞這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如若與他同流合汙,我就眾叛親離,遭人唾棄了。因此就對童貫愛答不理,故而得罪了童貫。不過童貫一走,我就不得了了。關中各路英雄好漢裏麵給我一個外號,叫做‘關中小太尉’。我想以後不會再碰到童貫了,沒曾料想,真是越討厭誰,越會碰到誰。方臘在江南揭竿而起,童貫束手無策,手下無將可用,這廝厚著臉皮前來,請我出山。看在皇上的麵子上,我隻好去了。打敗方臘手下,要論功行賞。童貫問我,要什麽,但說無妨。我就說,想見皇上一麵。當年可是年輕氣盛,素聞高俅的故事,就想著,高俅靠蹴鞠,我靠什麽。皇上又不喜歡舞槍弄棒。隻是想見一麵,可童貫不幹,他以為我想升官發財,爬到他頭上去,就不答應。什麽王淵了,劉光世了,都得到皇上的召見,隻有我姚平仲沒辦法見到皇上一麵。也是拜童貫這狗賊所賜,當年氣得我牙痛了三個月!如今童貫跟著太上皇跑了,我就到東京來了。如若童貫還在,我就不回來,看到他就不舒服。至於你們心中疑惑,我也直言相告,免得你們問東問西,問長問短。種師道與你們師父們都是親戚,我姚平仲與種溪也是故交。按理來說,我可通過老種將軍或種溪,進宮麵聖。但我偏偏不願如此。人總是好麵子嘛,我也不能例外。種家軍厲害,我姚家軍也不容小覷,是也不是?”隨即握著拳頭,晃了晃,像個老頑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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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子午四人一下子明白了許多,原來童貫惡貫滿盈,罪惡滔天。害得不僅是蕭勇,還有姚平仲,還有天下人間千千萬。和姚平仲暢談了片刻,又吃了幾杯酒,姚平仲熱淚盈眶之際,送別子午四人,並依依不舍的告訴四人,但願後會有期。子午四人並不明白何意,就點點頭緩緩離去。
時值傍晚,宋欽宗又召了白時中、李邦彥進宮。宋欽宗又驚又怕,氣急敗壞道:“依二位愛卿來看,今日之事,該如何是好,金兵會不會借口攻城?你們倒是說說看,給朕出出主意,拿出個意見來也好。”
李邦彥道:“陛下,依微臣來看,今日李綱的言語太過激了,金人必不肯善罷甘休。金人狡猾的了得,李綱又這般橫衝直撞,把事情激化了起來,便是他的過錯。這樣下去形勢就危急了。”
白時中道:“李綱就是想尾大不掉,故意激怒女真人。隻要女真人不走,李綱的官位就不會動搖。李綱的如意算盤,陛下如若不知,就麻煩了。與其讓李綱作威作福,橫行霸道,莫如讓李綱賦閑在家!他隻要不統領東京防務,想必女真人就放心了,這議和也好說。”
李邦彥道:“議和一旦好說,女真人就退兵了。女真人隻要退兵,天下就太平了。天下太平了,黎民百姓就會歌功頌德,自然是陛下的皇恩浩蕩。”
白時中道:“天下列國也會刮目相看,如此一來,陛下登基大寶就逢凶化吉,成此不世之功,世人如何不佩服的甘拜下風、五體投地。在微臣看來,縱然炎黃轉世,堯舜轉世,也不過如此。”剩下的言語便對宋欽宗耳語去了。
宋欽宗一聽驚出聲來,便道:“愛卿之意,莫不是罷了李綱的官位。”
白時中點頭,眯眼笑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望陛下馬上決斷,如若猶豫不決,恐怕李綱會做出不可思議之事,尾大不掉就為時不遠了。”
李邦彥默然不語,使個眼色給白時中。
白時中接著道:“這件事,陛下千萬聽我的,才可逢凶化吉。如若不然,等李綱尾大不掉,再想鏟除此賊,恐怕難上加難,難於上青天。”
宋欽宗轉過身來問道:“李愛卿意下如何?”
李邦彥與白時中對視而笑,馬上附和道:“陛下切莫猶豫不決,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到如今,依微臣看來,白時中大人也是言之有理,如此一來,金人就沒有借口攻城,李綱也不會再耀武揚威,據說蔡太師、童大人、朱大人、王大人,四位老臣的府邸都遭到了李綱部下的搜查,把許多山石竹木給挪走了,說什麽防衛之用,明眼人誰人不知、何人不曉,此乃假公濟私、公報私仇!陛下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白時中假裝心驚膽裂,緩緩道:“聽說,梁師成的府邸也是如此!陛下,宰相大人言之有理,他李綱如今全權掌管東京,如若生變,恕我直言,唉!微臣還是不說為好,不說也罷。”
宋欽宗誠惶誠恐,緊追不舍道:“居然有這等事,豈有此理?梁師成府邸也這樣,他們果然膽大妄為!但說無妨,速速道來!”
白時中定了定神色,不緊不慢道:“李大人言之有理,他是說!李綱大有篡匿之意!您看今日早朝,李綱不但言語過激,而且大有藐視陛下之意。他口口聲聲說的好,可那位高權重的氣勢,威風凜凜的模樣,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耀武揚威的,好生了得。他哪裏把陛下放在眼裏,分明是大權獨攬,肆意妄為。”宋欽宗愣了愣。
李邦彥想起種師道,便冷笑道:“陛下,這種師道,年齡大了,不中用。陛下想想看,當年太上皇讓他跟隨童貫伐遼,他都打不過遼國的殘兵敗將,如今姚平仲損兵折將,丟盔卸甲,偷襲又一敗塗地。這女真人必不會善罷甘休。女真人所畏懼者便是李綱、種師道、姚平仲。這三人不可再用。”宋欽宗撚須凝視窗外,欲言又止。
白時中一本正經道:“這些一介武夫,就知道舞槍弄棒。如若三人合謀,大宋江山社稷就危在旦夕了,莫如將他們罷權,讓金人出出氣,再做計較。”宋欽宗瞅了一眼白時中,白時中低下頭去。
李邦彥勸道:“陛下想想看,金人隻不過割地賠款,這些武將如若尾大不掉,那可是要改朝換代,後果不堪設想。太祖皇帝的祖訓不可違背,我大宋江山社稷不可由主戰派占上風,陛下要深思熟慮才是。”說話間瞄了一眼宋欽宗,隻見宋欽宗手心冒汗,顫顫巍巍。
白時中見狀,接著道:“如今當務之急就是議和,金人要什麽給什麽,趕緊打發他們走。那些五大三粗的勤王之師,留在東京城外,那可是要吃飯的。給金人的都不夠,還要養活他們,豈不是一大禍事?”宋欽宗微微側了側身子,眨了眨眼睛,兩腿發抖。
李邦彥道:“如今太上皇在江南,漕運不及,長此以往,陛下可要想想清楚,黎民百姓就揭不開鍋了。聽說太學生這幾日都在密謀,皇城司抓捕了幾個,嚴刑拷打,才得知,他們要搶劫豪宅,這可如何是好。如若他們衝擊開封府,衝擊皇宮大殿,又當如何?”說話間歎了口氣。
二人一語落地,宋欽宗大驚失色,惶恐不安。李邦彥與白時中又喋喋不休片刻,宋欽宗越聽越後怕,揮揮手,示意他們離去。
夜晚時分,宋欽宗三驚三起,宮女、太監忙的苦不堪言。幾個小太監跑來跑去,累的滿頭大汗。
宮女也沏了好幾壺熱茶,宋欽宗口渴難忍,喝了幾杯,依然口幹舌燥,眨了眨眼睛,總是睡不著,一會閉著眼睛,一會睜開眼睛。
朱拱之也心煩意亂,心裏暗罵開來:“趙桓這臭小子,真是膽小如鼠,剛剛登基大寶就唯唯諾諾,窩窩囊囊,讓個李綱搞的服服帖帖,李邦彥、白時中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喋喋不休,幾句話就把趙桓嚇到了,這家夥就是耳根子軟,真是個愣頭青。不知道趙佶這老糊塗蛋怎麽回事,如何養了這樣一個小糊塗蛋。我看,又是個蜀漢後主。”
宋欽宗閉著眼睛,心裏默念道:“李綱,你想為帝圖皇不成?豈有此理,朕絕不輕饒,定要將你從東京趕出去。”握了握拳頭,叫出聲來,宮女嚇得魂飛魄散,奪路而逃。
朱拱之近前安撫,宋欽宗才又睡下了。見相安無事,朱拱之打了個哈欠,張了張嘴,喝了一口茶,歎息不已,坐在椅子邊,默然不語。燭火搖晃,蠟水滴答聲響,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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