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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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東京城,皇宮紫宸殿之上,宋欽宗對群臣喜笑顏開道:“如今金人大敗而退,東京太平!朕無憂矣。”
    白時中忙道:“陛下所言極是,金人敗北,可喜可賀,總算不用再提心吊膽。”
    李邦彥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東京太平,陛下可以放下心來了。金人再也不敢來了,他們嚇破了膽。”
    宇文虛中道:“可喜可賀,此乃陛下洪福齊天。”白時中笑道:“陛下,晚上就放煙火,好好慶賀慶賀才是。”
    李邦彥笑道:“這幾日,晚上都應該放煙火,看花燈。”
    李綱歎道:“何以至此,怕是幾位大人自我安慰了。”種師道忙道:“陛下,太平當然很好,不過不可掉以輕心。”
    “陛下,我大宋如今且莫放鬆警惕,金人退兵渡河之際,何不發動突襲,實乃天賜良機,我大軍一出,定獲大勝!女真人自後絕不敢冒犯天威!如此,皇上實乃克服畏難之主,自然英明神武,威震天下。”眾人看去,原來是帶著西軍精銳秦風軍勤王而來的種師中,他捋了捋胡須神情奕然,頗為激動。
    李綱道:“陛下當年那‘澶淵之盟’時,我朝真宗皇帝就如此而為過,可‘護送’金軍北歸,密告諸將見機行事,可縱兵追擊。”
    宋欽宗點頭道:“不錯,就怕金人言而無信,突然不走了,就麻煩了,定要嚴加防範,送他們離境。”
    耿南仲聽了這話,臉色煞白,勸道:“陛下,萬萬不可。眼下送走金人實乃當務之急。如若再次偷襲,又如姚平仲一般,那後果不堪設想,還望陛下熟思。”
    吳敏附和道:“不錯,陛下,這金人離開實乃萬事大吉,如若我大宋言而無信,恐怕以後再議和,金人就不答應了,那個時候,如何是好?”
    宋欽宗頓時一怔,歎了口氣,一言不發。
    耿南仲道:“陛下,主動騷擾金人,實乃小人計謀,天下人必會恥笑。為了以正視聽,微臣以為,要在黃河大堤樹立大旗一麵,嚴明軍紀,我軍不得繞過大旗追趕金軍,違令者,殺無赦!”
    群臣麵麵相覷,一個個議論紛紛。
    種師道尋思,建功立業,必得深謀遠略,且要說服皇上,須要宏圖大誌才是,隨即歎道:“陛下,眼下乃是大破金人的良機,金人逃跑,渡河一半而追擊,金人必定大亂。我軍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必定大獲全勝,保證金人不敢再犯天威。一戰而破敵膽,如此太平可以長久,然後休整軍馬,北上戍邊,金人如若再次南下就要三思而後行了,如若我大宋深謀遠慮,可以滅亡金國也未為不可,一統山河,免得大動幹戈。如此一勞永逸,豈不很好。乃是萬歲千秋的功績,陛下便是大宋史無前例的神武一帝。”
    宋欽宗笑道:“老將軍說笑了,朕繼承大位,並無什麽雄才大略,隻要不辜負列祖列宗就好。至於主動滋擾金國,還是算了。”
    種師道歎道:“主動消滅金賊,陛下以為不妥,微臣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金人此番來勢洶洶,卻匆忙逃離。我料其心有不甘,必有再次來犯之意。微臣以為,為了以防萬一,可集合大軍屯兵黃河兩岸,嚴防死守,如若金賊再來冒犯,也好早作準備。”
    宋欽宗道:“這個嘛,還可以考慮考慮。”
    耿南仲冷笑道:“你們這些一介武夫,哪裏知道國家的難處。萬一金軍不來滋擾,黃河兩岸擺兵布陣,豈不白白花費一大筆銀子錢了?”
    吳敏笑道:“讓將士在黃河邊做什麽?打漁麽?真可笑。”
    種師道搖搖頭,苦笑道:“如今戰火紛飛,不可駐足觀望。孟子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範仲淹有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眼下金人南下過一次,就有再來的風險。故而要枕戈待旦,嚴防死守。我中原不主動出擊,乃是皇上不願戰火紛飛。但金人來犯,我大宋就不能得過且過,如若將安危都寄托在金人來與不來之上,那太平就無望了。畢竟金國滅亡遼國,其勢正旺,不可與之爭鋒。童貫伐遼,兩敗遼人,金人心知肚明。金人借口張覺事變來犯,這不過一個幌子罷了。為了大宋長治久安,微臣以為,渡河一半出擊,自然一勞永逸。”
    李綱歎道:“陛下,老種將軍所言極是,乃是一鼓作氣,一錘定音。”
    宋欽宗一聽,臉色煞白,心中馬上忐忑不安起來,不由尋思開來:“女真人走了就好了,如若再招惹豈不引火燒身。一個‘海上之盟’就夠了,一個張覺事變就夠了,還要引火燒身,豈不自討苦吃?”想到這裏,馬上厲聲道:“什麽!什麽?金人不來犯我,也就罷了,還要偷襲,豈不自找苦吃,如何就如此膽大妄為了,你這不是禍害江山社稷之意麽?退下,若敢再生亂言,與我打出。姚平仲投降,一敗塗地,他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哪裏去了。李綱、種師道,你們恐怕也難辭其咎。如若知情不報,朕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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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如此,不過細細一想,他們也頗有道理,不過女真人真厲害,還是罷了。再說,如若李綱、種師道等輩由此尾大不掉,如之奈何,便強自鎮定之際,拿人間蒸發的姚平仲對付起李綱和種師道了。
    種師中臉色煞白欲言又止,他也聽說了這件事,故而看向哥哥種師道和李綱,眨了眨眼睛,不再言語,百官一個個也麵麵相覷開來。
    白時中馬上暗自高興,尋思,議和有望,主戰之人該靠邊站了,隨即忙道:“姚平仲這貪生怕死之徒恐怕早已逃之夭夭,皇上有令,皇城司早已追捕,開封府也協同緝捕,全國都發下海捕文書,派出大量捕快沿各路隘口盤查,嚴加防範,務必擒拿此賊,抓捕回京,淩遲處死,以儆效尤。李綱、種師道兩位也難辭其咎,你們還要偷襲,何出此言呐!金軍圍攻東京,你們一籌莫展,如今金人後退又要前去偷襲,實乃自投羅網,欲置大宋將士於死地麽?你們居心何在?”此言一出,群臣麵無人色。
    李綱忙道:“如若不是議和,我們可以一鼓作氣。陛下一麵議和,一麵又讓我等固守。變來變去,不知是何道理?目下還是作戰為主,不可猶豫不決,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左右搖擺,雞飛蛋打。還望陛下三思!”
    宋欽宗瞪了一眼李綱默然不語,心中十分不悅,心想,朕有什麽辦法,父皇在江南,朕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吃的沒吃的,要兵器沒兵器,隻好兩手準備了,一麵議和,一麵作戰,變來變去也是要懂得變通,你懂什麽,還來教訓朕,豈有此理。
    種師中依然心血來潮,隨即獻策道:“陛下,不必擔驚受怕,為了以絕後患,微臣以為,我等可出其不意,可在夜裏偷襲,出其不意,不愁提不得幾顆金人大將的腦袋來。”
    種師道捋了捋花白胡須,毫不灰心喪氣,依然歎道:“陛下,老臣以為,可北渡黃河,追殺金人。斬盡殺絕,然後戍守邊關。”
    李邦彥一臉不悅,一看白時中都說話了,如若自己再裝傻充愣,就麻煩了,如若讓李綱繼續作威作福,種師道繼續大權在握,白時中再騎到自己頭上,那就麻煩了,想到這裏,馬上擲地有聲道:“老將軍,此言差矣,算是異想天開,如若金人再次來犯,怕是損兵折將。姚平仲不是前車之鑒麽,為何還要膽大妄為,重蹈覆轍,豈不可笑?老驥伏櫪可以,不過難免糊塗,安敢如此妄言,實屬違抗聖意,乃犯大不敬之罪。陛下!如此看來,理應撤職查辦。”
    宋欽宗一聽暗自高興,頗為心悅誠服。宇文虛中欲言又止,就怕龍顏大怒。
    李綱一看,李邦彥果然厲害,如若不反駁,恐怕有所閃失,馬上歎道:“陛下乃是明察秋毫,不必如此。宰相大人為何要如此說話!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
    李邦彥馬上一怔,隨即針鋒相對:“此時怎樣?彼時又怎樣?本官倒要領教李大人的高談闊論了,如若說的頭頭是道,令人心悅誠服,且說的過去。如若不然,龍顏大怒,李大人難道就不怕掉腦袋麽?”
    李綱神情恍惚,馬上鎮定自若,冷笑道:“宰相大人果然語驚四座,陛下還未這般說,你倒替皇上說了。實乃狐假虎威,莫非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了。”眾人議論紛紛,素知李邦彥乃宦官出身,這便是惹惱了李邦彥。
    李邦彥瞠目結舌,氣急敗壞道:“大膽!放肆!李綱居然當堂羞辱宰相,陛下,還望明鑒。”
    宋欽宗大手一揮,擲地有聲道:“好了,好了。吵吵鬧鬧,朕心煩意亂。”
    種師道回過神來,慢慢歎道:“陛下,金人雖退去,可他們意欲南下的決心沒有改變。我們應該做好準備才是。”
    宋欽宗也感覺方才拒絕偷襲,火冒三丈有些唐突,就笑了笑,忙道:“做什麽準備?說說看。”
    種師中眼前一亮,眉開目舒,馬上歎道:“要提防金人,再來進攻。要加強防備,固守東京城,沿黃河北岸,擺兵布陣,購置火炮,安排神臂弓列陣,嚴防死守,枕戈待旦。如若金人快馬加鞭來襲,也好阻擊。”
    李綱歎道:“金人無時無刻,不虎視眈眈。”
    張邦昌忙道:“陛下,二位將軍所言極是。”
    李綱忙道:“金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陛下要明白。這賊心不死的女真人,意欲攻城掠地,此番他們來犯,我大宋不可掉以輕心,以免後患無窮。”
    種師道捋了捋胡須接著忙道:“加強戰備,修固城池。步兵、水兵要加強訓練,禁軍教頭要多多招募,安排妥當。火器、弓箭、馬匹、戰車,一個個要心中有數,置辦妥當,以防金人的偷襲。”
    如此言及這些事,宋欽宗哪裏有興趣去聽,他沒精打采的看向李綱、種師道、種師中,道:“你們做將領的,整個就一個火藥桶,兵器庫。狂轟濫炸個沒完沒了!說起來頭頭是道,那些個玩意有什麽意思,說它們幹嘛!煩死人了。老將軍年紀大了,囉哩囉嗦,好不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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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師道定了定神色,昂首挺胸之際,緩緩歎道:“兵器沒有什麽意思不意思的,如果天下太平了,沒有烽火燎原,可不就是沒有意思去提它們。但如今天下不太平了,您說要說什麽才好呢。如今金人退去,也是迫於無奈,我料他們此番是準備不足,故而倉促撤離。畢竟他們孤軍深入,糧草不濟,難以曠日持久。陛下不該許諾割地賠款,如此便如同蘇轍《六國論》中所雲,‘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亦。古人雲,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我料金人此去,有百害而無一利,他日必為我大宋一大國禍,那時候悔之晚矣。還望陛下熟思再三!”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一個個都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宋欽宗麵無人色,心中痛罵開來:“你這老狗,真是蹬鼻子上臉,如若不是父皇的麵子,又見你一把年紀,在西軍有些威望,朕絕不會再用你。你倒好,教訓李邦彥和白時中也罷,還教訓起朕來了,豈有此理?朕做太子,就被文武大臣看著,生怕被蔡京、童貫等人抓住把柄,被父皇找個借口給廢黜了太子之位,這些年來,戰戰兢兢,窩囊極了。好不容易,父皇退位,如今雖說國難當頭,形勢危急,但好歹登基大寶做了大宋天子,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極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無人可管,無人敢管。朕可不是仁宗皇帝,那麽心甘情願被一幫老東西欺負的心如刀割。你這老匹夫卻跑來,一天到晚喋喋不休,廢話連篇,真是給你種家軍長臉了。你種師道再有本事,還能比太祖皇帝厲害不成?別自以為是,自命不凡。依朕看來,你種師道不過如此。一把年紀了,還不如人家童貫,還封王拜相。雖說童貫是宦官出身,雖說父皇恩寵,但也是人家的本事。”想到此處,怒不可止,手心冒汗,握了握手中夏國劍,目光如炬,射向種師道。
    宇文虛中見狀,打圓場道:“陛下,老將軍所言極是,陛下自然明白。”
    宋欽宗緩過神來,冷笑道:“朕不明白,朕一塌糊塗。”此言一出,種師道自然明白,這是氣話,便心灰意冷,無言以對。
    白時中見狀,喜出望外,忙道:“依老種將軍看來,我們大宋就幹脆沒有太平了,你盼望著打起仗來,你們這些武將才有用武之地不成?”
    耿南仲道:“豈有此理?你們一介武夫就知道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
    吳敏道:“不錯,大打仗是要花錢的。黎民百姓不容易,霹靂炮讓姚平仲大大的浪費,他說發就發,成何體統?那炮彈的銀子錢莫非是大風刮來的不成?你們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卻如此勞民傷財,豈有此理?”
    種師中忙道:“不是,大人何出此言?”
    李綱笑道:“匪夷所思,一派胡言。”
    李邦彥尋思,幹脆把李綱、種師道趕出東京好了,想到這裏,樂個不住,隨即歎道:“就是你們這些個一介武夫,一天到晚嘮嘮叨叨著打仗,那金人才來的。你們是烏鴉嘴,把金人給招來了。我們大宋要的是太平,其他的不要說也不要提,你讓陛下一天到晚提心吊膽誠惶誠恐,你才高興了不成?大宋想要太平,乃是黎民百姓,夢寐以求之事,金人不會再來了,因此用不著你們這些武夫耀武揚威,多讀一些書,比什麽都好。李綱,我看你還是去南方讀書好了。”
    白時中心領神會,如若把主戰派趕出東京,這天下還是主和派說了算,馬上忙道:“宰相大人所言極是,李綱,南方需要你,東京你就不要戀戀不舍了。種師道欺君罔上,大言不慚!作為將領要大宋不太平。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理當擱置查辦才是,如此才可以示陛下之威嚴。如若任由胡言亂語,那還了得。大宋如今太平,我們應該高興,你們都應該高興,知道麽?”說著狠狠地瞥了李綱、種師道一眼。二人哭笑不得,麵麵相覷。
    李綱一怔,看來主和派要無風不起浪了,意欲反戈一擊,馬上忙道:“陛下,如今金人亡我賊心不死,還在苟延殘喘。”說著擺了擺手歎道:“東京城時時刻刻都危機四伏,不可掉以輕心。老將軍縱然年老體衰,也是苦口婆心,千萬不可如此。”
    宋欽宗尋思,大宋自然要太平,看來不太平就是將領一天到晚給召來的。他望著種師道和種師中便說:“嗯!二位愛卿言之有理!呃,明日種老愛卿就不用上朝了!朕念你頗有戰功,剛才那一番話想必也不是成心。因此就不用到大理寺去了,做個中太一公使也不錯。”
    種師道大驚失色,歎道:“陛下,為何如此?”種師中勸道:“皇上,還望三思。哥哥年事已高,不可讓他老人家寒心。”
    宋欽宗厲聲厲氣,嗬斥道:“種師中,你就不要多嘴了。你與種師道乃至親,難道不知避嫌麽?你種家軍揚威耀武,把姚平仲都氣走了,你們還不知足,豈有此理?”頓時瞪了一眼種師道。
    李綱睜大雙眼忙道:“陛下,老將軍年事已高,又是太上皇的老臣,如此卸磨殺驢,恐怕不好。”
    宋欽宗冷笑道:“李綱,看看你說的什麽話。何謂卸磨殺驢,莫非種師道是毛驢,還是一頭桀驁不馴的老毛驢不成?”此言一出,種師中麵無人色,種師道心灰意冷,似笑非笑。
    李綱和張邦昌麵麵相覷,痛心疾首。李邦彥和白時中笑出聲來,群臣也是麵麵相覷,一言不發,心中都覺得皇上言語有些小兒科,皆麵如土色。
    李綱急道:“陛下,陛下!這,這是為何,您可不要聽信讒言,戰備不可放棄,否則後患無窮。”沒等再說下去,宋欽宗已退朝而去。
    種師道捋了捋花白胡須,淚光點點,搖搖頭和種師中、李綱漸漸遠去。種師道在出了宮門後,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帝王之所,仰天長歎,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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