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東誌攤開一張簡易的地圖，仔細查看了片刻，又詢問了探子幾個關於地形和痕跡新舊的問題，眉頭緊鎖。
    繞路？往北是連綿的山區，地形複雜，別說二十萬人，就是幾千人進去都可能迷失方向，而且補給會更加困難。更重要的是，繞路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誰知道會不會在山裏撞上其他麻煩？
    現在，他們已經深入混亂地帶，距離瓦刺草原的邊緣地帶，隻剩下最後，也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
    不能繞，繞路耗時太長，變數更多，而且，無法保證一定能避開，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搶時間！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身後那望不到盡頭的隊伍：傳令下去！所有人，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須穿過前麵那片開闊地！督隊加緊催促，盡量讓所有人不掉隊的……
    這……刀疤男有些遲疑，這麽做，恐怕會有不少人撐不住死在路上。
    沒有時間了！鄧東誌打斷他，要麽現在死一些人，要麽……！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嗬斥聲變得更加密集，隊伍的行進速度陡然加快，許多體力不支的人摔倒在地，又再次艱難的爬起來。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絕望和苦難中，一絲微弱的光芒，卻在人群中悄然傳遞。
    不知從何時起，關於“安陽”的各種“傳說”開始在奴隸中流傳。
    有人說，安陽縣富饒無比，人人都能吃飽穿暖。
    有人說，安陽縣的爵爺是一位仁慈的領主，對待百姓如同家人。
    還有人說，安陽縣有武聖強者坐鎮，連瓦刺的鐵騎都無法攻破。
    這些傳說，真假難辨，甚至有些荒誕不經，但在這些被剝奪了一切、連明天都看不到希望的人們眼中，卻成了唯一的精神寄托。一些麻木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光，支撐著他們邁動沉重的腳步，朝著那麵“安陽”大旗的方向，艱難前行。
    或許，到了那裏，真的會有不一樣的活法？
    就在隊伍加速狂奔，試圖衝過這片危險區域的時候，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下來，烏雲低垂，連馬匹都顯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打著響鼻，刨著蹄子。
    鄧東誌的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手槍槍柄，手心微微出汗。
    突然！前方負責探路之人，發瘋似的衝了回來，臉上寫滿了驚駭！
    軍……軍隊！！
    是……是大乾的軍隊！好多！好多人！！
    話音落下的同時，前方地平線上，煙塵大作。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傳來，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視線的盡頭，一麵麵繡著“乾”字的大旗，從煙塵中顯露出來、
    騎兵在前，鐵甲粼粼，長槍如林，散發出冰冷的殺氣！步兵在後，盾牌林立，弓弩上弦，軍容嚴整！
    數十萬的大乾西境軍主力，如同鋼鐵洪流般湧現，徹底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形成了一道令人絕望的屏障！
    終究，還是撞上了！
    這支龐大混亂、衣衫襤褸、如同逃難蟻群般的奴隸隊伍，與那軍容嚴整、殺氣騰騰、如同鋼鐵長城般的大乾軍隊，形成了無比鮮明而殘酷的對比。
    剛才還在瘋狂奔逃的人群，此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驟然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嘈雜聲消失了，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刀疤男和他那些剛剛還在驅趕奴隸的手下，此刻臉色也變得煞白，握著武器的手微微顫抖。他們再凶悍，麵對如此規模的正規軍，也如同螻蟻麵對巨象。
    完了……全完了……刀疤男喃喃自語。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大乾軍陣中，一騎越眾而出。
    一名身披重甲、頭戴猙獰獸麵盔、腰懸長刀的將領，騎著一匹神駿異常的黑色戰馬，戰馬不安地噴著響鼻，鐵蹄踏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將領身形魁梧，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久經沙場、屍山血海中磨礪出來的懾人煞氣。
    他勒住韁繩，目光如電，掃過前方那片混亂不堪、散發著惡臭的人群，眉頭緊蹙，隨即厲聲喝問：
    前方何人？！膽敢衝擊軍陣，阻礙大軍西進！此乃何地流民？意欲何為？！速速報上名來！否則，格殺勿論！！
    聲音中蘊含的殺伐之氣，讓許多本就虛弱的奴隸兩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一片死寂。無人敢應答。
    就在這時，鄧東誌排開擋在身前的幾個驚恐的奴隸，催動座下同樣有些不安的戰馬，緩緩上前。
    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臉上盡量維持著平靜，迎著那名大乾將領銳利的目光，抱拳揚聲道：
    安陽縣，鄧東誌！
    奉我家爵爺，安陽陳羽之命，護送一批……雇工，並非流民，無意阻礙將軍大軍西進！
    “安陽縣？”那大乾將領聽到這三個字，特別是聽到“陳羽”這個名字時，眼神明顯地微微一凝，瞳孔似乎收縮了一下。顯然，安陽縣去年硬撼瓦剌大軍的事跡，以及陳羽這個名字，即便是在遠離安陽的大乾西境軍中，也並非無人知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鄧東誌身後，那麵在風中飄揚的，雖然簡陋但字跡清晰的“安陽”大旗。然後，他的視線重新落在鄧東誌那張年輕卻異常鎮定的臉上，眼神中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雇工？”將領冷笑，譏諷道；二十餘萬雇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還要穿越這混亂地帶？
    他猛地一拉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嘶鳴，更增添了幾分威勢：鄧東誌是吧？你當本將軍是三歲孩童嗎？
    鄧東誌大腦飛速運轉，但麵上依舊強作鎮定：將軍明鑒！這些人，確實是在安陽縣登記在冊的雇工，絕無他意！
    至於穿越混亂地帶，實乃迫不得已，繞行山區耗時過長，風險更大。我等絕無與大乾為敵之心，更不敢阻礙將軍大軍！還請將軍行個方便，讓我等盡快通過！
    放屁！這些人分明就是奴隸！你這謊話編的，連你自己都不信吧！
    他陷入了短暫的權衡，軍令如山，任何阻礙大軍行進者，皆可就地格殺。眼前這支隊伍，明顯有問題，而且人數眾多。
    但是，“安陽陳羽”……這個名字如今在大乾高層也不是秘密，聽說那安陽縣，還有武聖強者坐鎮……若是輕易得罪，萬一引來報複，這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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