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墓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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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剛剛因黑霧被封印而稍有緩解的陰冷氣息,仿佛隻是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瞬間就被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古老、更加令人靈魂都在顫栗的威壓徹底取代!
這威壓並非單純的強大,而是帶著一種源自時間盡頭的亙古死寂與漠然,仿佛來自地核深處,來自九幽之下。
它並非針對某個個體,而是一種純粹的存在性碾壓,如同沉睡了無數紀元、以星辰為食的遠古凶獸,被螻蟻的騷動所驚擾,緩緩地、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睜開了它那冰冷、漠視一切的眼眸。
大廳裏,那幾盞本就苟延殘喘的老舊燈管,在這無法承受的威壓下,發出最後一聲淒厲的“劈啪”爆響!
燈管玻璃瞬間炸裂成無數碎片,如同死亡的煙花般四濺開來!
整個骨灰領取大廳,刹那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連一絲微光都徹底湮滅的絕對黑暗之中!
這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壓迫著視網膜,甚至讓人產生一種失明般的錯覺。
唯有陽桃手中那麵剛剛封印了嬉笑黑霧的小鏡子,此刻竟反常地散發出一種微弱、詭異、令人不安的幽綠光芒。
這光芒並不驅散黑暗,反而像是在黑暗中塗抹了一層更加不祥的色彩,恰好映亮了她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寫滿了極致恐懼與無助的臉龐。
她的瞳孔在幽綠光芒下收縮如針尖,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形態、無法用理智理解其存在的“東西”,其龐大無匹的意識正在冰冷的虛無中蘇醒。
沒有聲音,沒有形象,但陽桃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縷靈魂都在尖叫著告訴她——它要來了!
它的降臨意誌如同無形的穹頂,籠罩了整個空間,封鎖了所有退路,充滿了絕對的、不容置疑的毀滅意味。
陽桃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連指尖最微小的顫動都無法做到,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情緒,都被這最原始、最純粹的、麵對至高存在的恐懼所徹底凍結、碾碎。
她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塵埃,就像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的怒海狂濤中,一葉隨時都會粉身碎骨的扁舟,下一個瞬間就要被徹底撕碎、湮滅,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但,就在那恐怖存在的氣息攀升至令人崩潰的,毀滅仿佛已成定局的刹那
一切戛然而止。
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感,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利刃憑空切斷,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得突然,去得更加突兀。
絕對的黑暗和死寂重新籠罩下來,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感覺隻是一場短暫的幻覺。
陽桃癱坐在地上,渾身冰冷,如同剛從冰水裏撈出來。
她驚魂未定,茫然地瞪大雙眼在黑暗中四處張望,卻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感覺不到,隻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而在她身邊那個無法被感知的空間夾層裏,李長生不知何時已經微微抬起了右手。
他的動作輕鬆寫意,仿佛隻是隨手拂去衣袖上的塵埃。
在他的掌心之中,一團不斷變幻形態、試圖掙紮嘶吼的極致黑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著。
這團黑暗散發出的氣息,正是剛才那險些降臨、讓陽桃魂飛魄散的恐怖存在。
但這團足以讓任何生靈陷入永恒噩夢的詭異,在李長生那看似尋常的掌心之中,卻如同被捏住了核心的蟲豸,所有的掙紮都顯得徒勞而可笑,那無聲的嘶吼充滿了絕望和不解。
李長生低頭淡漠地瞥了一眼掌心那團不斷衝撞的黑暗,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如同看著一隻吵鬧的飛蛾。
他五指隨意地輕輕一握。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
那團極致黑暗的掙紮瞬間停止,嘶吼也湮滅於無形。
它被壓縮、凝練,最終化作一顆龍眼大小、純粹由深邃黑暗構成的珠子,表麵光滑,隱隱有流光轉動,卻不再散發任何氣息。
李長生隨手將這顆黑暗珠子收入袖中,仿佛隻是收起了一顆普通的石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外界,大廳的絕對黑暗持續了幾秒後,仿佛電路恢複一般,遠處通道口似乎傳來一絲微弱的光源,讓大廳不再那麽漆黑。
隻留下陽桃一個人,虛脫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手中緊緊攥著那麵封印了較弱詭異的小鏡子,對剛剛那發生於咫尺之間、超越她認知極限的短暫交鋒,渾然不覺。
她隻是無比慶幸,那更大的恐怖,似乎莫名其妙地……離開了?
陽桃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劫後餘生的虛脫感與那莫名消失的極致恐怖留下的心理餘震交織,讓她久久無法動彈。
手中那麵封印著黑霧的鏡子,其散發的幽綠光芒在絕對的黑暗中也漸漸微弱下去,仿佛能量耗盡,最終隻剩下一點微不可察的熒光,勉強映亮她顫抖的指尖。
就在她努力平複呼吸,試圖理解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在她身側不遠處響起,熟悉得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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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
陽桃猛地抬頭,借著從通道口漫入的微弱光線,她看到李長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身影依舊挺拔,衣著整潔如初,仿佛剛才被黑霧吞噬的一幕從未發生過,他隻是隨意地走開了一下又回來。
“李……”陽桃脫口而出,聲音因激動和後怕而沙啞,“你……你怎麽……”
她想問你是怎麽出來的?
剛才那黑霧是怎麽回事?
那更恐怖的氣息又是什麽?
為什麽突然消失了?
無數的疑問瞬間塞滿了她的腦海。
然而,話到嘴邊,她看著李長生那平靜無波、仿佛洞悉一切卻又諱莫如深的眼眸,所有的問題都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之前走廊裏他對她的“鍛煉”,想起了他那些看似冷漠卻總能指明方向的提示。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和考量。
自己過多的追問,或許並無意義,甚至可能引來反感。
在這個詭異莫測的世界裏,能活著,能跟著他,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她低下頭,將翻湧的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盡數壓回心底,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微,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
李長生沒有解釋的意思,目光轉向她手中那麵鏡子“封印得尚可,留著或許有用。”
陽桃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鏡子小心地收進背包內側口袋,那冰冷的觸感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信。”李長生提醒道。
陽桃這才記起此行的首要任務。
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盡管雙腿還有些發軟,但還是堅定地走向之前鎖定的那個骨灰格——第三排第四格。
那是一個看起來與其他並無二致的深色木質格門,上麵掛著一個小小的、鏽蝕的銅牌,編號模糊。
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拉開了格門。
裏麵是一個同樣樸素的骨灰壇,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沒有再多生事端。
陽桃將從進入這個詭異世界就一直貼身攜帶的那封黃褐色信封,用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骨灰壇的旁邊。
信封上那暗紅色的字跡【張王氏收】,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就在信紙接觸那冰冷壇體的瞬間,信封上那暗紅色的字跡,如同被水洗過一般,竟開始緩緩變淡、模糊,最終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同時,那陳舊的牛皮紙信封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枯、脆弱,最後化作一小撮灰燼,悄無聲息地散落在骨灰壇的積塵之中。
任務……完成了?
陽桃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格內,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
完成了第一次送信,意味著她暫時安全了,但也意味著,下一個目的地將是她內心最不願觸及的地方。
她默默關上了格門,轉身看向李長生,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與茫然。
李長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平淡地開口“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沒有多餘的安慰,也沒有對接下來任務的討論,隻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陽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她點了點頭,握緊了自己的背包帶子,裏麵裝著那封指向她父母墓地的信。
兩人離開了死寂的骨灰領取大廳,沿著來時的路,走出了這座如同巨獸殘骸般的永息火葬場。
外界的灰霧依舊濃鬱,但經曆過火葬場內部的壓抑,反而讓人覺得這霧氣不再那麽令人窒息。
他們按照陽桃信封裏地圖的指示,轉向了城西的方向。
路途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和荒涼,周圍的景物在灰霧中顯得影影綽綽,廢棄的村莊、幹涸的河床、枯死的樹林……一切都籠罩在不變的死寂之中。
走了約莫一整天後,在一處十字路口,他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那是一個衣衫襤褸、頭發如同枯草般雜亂的男人。
他蹲在路邊的碎石堆裏,懷裏緊緊抱著一封和黃褐色信封相似的郵件,身體不停地發抖,嘴裏反複念叨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送不到了……嘿嘿……送不到了……都要死……死了……都死了……我也要死了……”
他的眼神渙散,瞳孔裏沒有任何焦點,臉上帶著一種瘋癲與極致恐懼混合的扭曲笑容。
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李長生和陽桃的靠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著懷裏的信時而癡笑,時而嗚咽。
陽桃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一陣發寒。
這顯然也是一個送信人,但似乎已經被這恐怖的任務逼瘋了。
他的隊友呢?
是死了,還是拋棄了他?
他口中的“送不到了”又是什麽意思?
是不敢去,還是那個地方已經……
她不敢深想,下意識地靠近了李長生一些。
李長生隻是淡淡地瞥了那瘋癲男子一眼,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陽桃連忙跟上,不敢再多看那令人不安的身影一眼,但那瘋癲的囈語卻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耳邊回蕩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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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過了兩天枯燥而警惕的趕路,周圍的景物逐漸變得更加荒蕪,地勢也開始有了起伏。
終於,在第三天的下午,透過前方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的灰霧,一片倚靠著昏暗山巒的、望不到邊際的陰影輪廓,逐漸清晰地呈現在他們眼前。
西山公墓,到了。
與火葬場那種功能性的、帶著工業感的陰森不同,這片墓園散發出一種更為沉澱、更為廣袤的死寂與荒涼。
高大的、鏽蝕嚴重的鐵藝大門歪斜地敞開著,門楣上“西山公墓”的字跡殘缺不堪。
園內,無數灰白色的石碑如同森林般密密麻麻地矗立著,高低錯落,一直蔓延到視線的盡頭,沒入灰霧與山體的交界處。
許多墓碑已經東倒西歪,斷裂殘破,上麵爬滿了深色的苔蘚和枯死的藤蔓。
破碎的瓦罐、腐爛的花束、被風雨侵蝕得看不清字跡的挽聯碎屑,散落在墓碑之間的泥地上。
枯死的樹木枝椏扭曲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隻隻絕望的鬼手。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植物腐爛的黴味,以及一種屬於墓穴特有的、混合著石頭和腐朽物的冰冷氣息。
比火葬場更甚的是,這裏安靜得可怕,連之前偶爾能聽到的細微風聲在這裏都徹底消失了,是一種真空般的、足以吞噬一切聲音的死寂。
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墓碑前,似乎有模糊的、人形的虛影一閃而過,但當你凝神去看時,又什麽都沒有,隻留下一種被窺視的毛骨悚然感。
一些年代久遠的墳墓甚至已經塌陷,露出了黑洞洞的穴口,仿佛通往地底的幽冥。
陽桃站在墓園門口,望著這片無邊無際的亡者安息之地(或者說,不安息之地),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父母的墓碑,就在這片陰森恐怖的墓園深處。
她不僅要麵對環境帶來的恐懼,更要直麵內心那份被強行撕開的、血淋淋的傷痛。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李長生站在她身旁,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巨大的墓園,淡淡道“丙區,第七排,第十九號。
記住位置,我們進去。”
他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也拉回了陽桃幾乎要沉淪下去的思緒。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墓土氣息的空氣,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了這片亡者的領域,身影很快便被那無數灰白色的墓碑和彌漫的灰霧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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