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收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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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個被鋼鐵、炮火、信仰與無盡剝削所定義的遙遠星球。
    酸性的雨水,帶著刺鼻的化學氣味,永無止境地衝刷著巢都下層結構鏽蝕的金屬表麵。
    這雨水並非天賜甘霖,而是上層工業區排放的廢氣與大氣中汙染物凝結而成的毒液。
    它們匯成肮髒的溪流,在迷宮般的、滿是油汙、垃圾和可疑粘液的狹窄巷道間蜿蜒流淌。
    這裏是星球的最底層,一個被帝國稅務部門與法務部標注為次級征稅區的地方。
    意味著這裏的居民,被視為可消耗的勞動力與定期收割的稅收資源。
    空氣粘稠得幾乎可以咀嚼,混合著劣質合成燃料的辛辣、未經處理的排泄物惡臭、黴菌滋生的腥氣,以及一種更深沉的、近乎實質的絕望氣息。
    低矮、擁擠的棚屋如同金屬巨獸皮膚上滋生的惡性苔蘚,利用每一寸可用的空間,依附在粗大的排汙管道、停止運轉的古老機械和搖搖欲墜的結構支架上,層層疊疊,向上延伸,直至沒入籠罩在濃稠煙霧和昏暗燈光中的無盡高處,將自然陽光徹底隔絕。
    此刻,一陣與永恒雨聲格格不入的、充滿暴力的騷亂正精準地席卷著這片區域。
    沉重的、帶有防滑釘的軍靴踐踏著混合了油汙的泥水,發出“啪嗒、啪嗒”的令人不安的節奏。
    金屬槍托砸在薄鐵皮門板上的哐當聲、粗魯的嗬斥與威脅、女人和孩子驚恐的哭喊哀求、以及物品被粗暴翻找和砸碎的噪音,交織成一曲屬於底層巢都的絕望交響樂。
    “以神聖帝皇及泰拉高領主會議之名,征收本季度賦稅!任何拖欠、隱匿行為,皆視為對帝國的背叛,將受到嚴懲!”
    一名身穿厚重、沾滿汙漬的粗帆布製服,外罩一件邊緣破爛、勉強防雨的暗色鬥篷的征稅官,站在一處由廢棄集裝箱壘砌的稍高平台上。
    他手中握著一個電池供電的擴音器,發出的聲音因設備老化而失真,更添幾分冰冷與非人感。
    他身旁,是五名全副武裝的星球防衛軍士兵。
    他們穿著統一的、顏色斑駁的甲殼甲,手持型號老舊的激光槍,槍口看似隨意地低垂,但那冷漠的、如同掃描器般的眼神掠過每一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平民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威懾與輕蔑。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帝國無情意誌的體現。
    士兵們兩人一組,熟練而粗暴地行動著。
    一人用靴子猛踹那些用廢金屬板、爛木板勉強拚湊的門戶,另一人則端著槍,在門被踹開的瞬間便衝進去,將裏麵驚恐萬狀的居民像拖拽牲口一樣拉出來,然後開始翻箱倒櫃。
    一個老人因為動作稍慢,被槍托狠狠砸在脊背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癱倒在地。
    一個婦女死死護住懷裏藏著的半塊合成營養膏,哭喊著那是她孩子明天的食物,卻被士兵無情地掰開手指搶走,隨手扔進征稅官身旁那個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帶有帝國鷹徽標記的沉重收集箱中。
    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絕望如同具有傳染性的瘟疫,在潮濕汙濁的空氣裏快速蔓延。
    微薄的、邊緣磨損的信用點硬幣、藏匿在牆縫裏的幾顆相對幹淨的水過濾片、甚至是一些從垃圾堆裏淘換來、勉強能換取一口食物的廢舊零件或線纜,都被無情地搜刮出來,叮當作響地落入那象征著帝國無上權力的收集箱。
    一個名叫雷恩的少年,正拖著疲憊不堪、幾乎散架的身體,沿著濕滑陡峭、鏽跡斑斑的金屬階梯和搖搖欲墜的腳手架,拚命向下狂奔。
    他剛在巢都中層的一個不見天日的非法機械維修點,打了一整夜的零工。
    工作內容是將堆積如山的廢棄零件,按照某種複雜且不人道的標準進行分類,手指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破、磨損,滲出的血珠與黑色的油汙混合在一起,凝結成醜陋的痂。
    如此辛苦一夜,換來的不過是幾枚輕飄飄、幾乎買不到什麽東西的信用點。
    他原本還指望著,加上家裏可能攢下的一點,能勉強湊齊這個月的家庭稅,讓家人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汗水、冰冷的酸性雨水和粘稠的工業油汙混合在一起,從他稚嫩卻因長期營養不良和過度勞累而顯得凹陷的臉頰上滑落,留下肮髒的痕跡。
    越靠近家所在的、那條位於一根巨大冷卻管道下方的狹窄巷道,那股不祥的預感就越發強烈,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他的心髒。
    當他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巷道口時,眼前擁擠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幾乎瞬間逆流、凍結。
    他家那扇用不同顏色和型號的廢棄金屬板勉強鉚接拚湊成的屋門,像一張扭曲的怪嘴般大敞著,裏麵傳來母親那撕心裂肺、幾乎不似人聲的嚎哭。
    鄰居們麻木地圍在門口,臉上混雜著廉價的同情、事不關己的恐懼,以及一種近乎殘忍的慶幸——慶幸這次帝國之鞭沒有抽打在自己身上。
    “讓開!讓我過去!”
    雷恩嘶啞地喊著,聲音因恐懼和奔跑而變調,他像一頭發狂的幼獸,奮力擠開那些構成無形牆壁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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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的景象,如同最惡劣的噩夢。
    本就家徒四壁、隻有幾件撿來的破爛家具的房間裏,唯一那張還算完整的、用包裝箱板釘成的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麵擺放的、象征帝皇的小小神龕也摔得粉碎。
    他的母親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已經失去所有生息的男人——雷恩的父親。
    男人的額頭正中央,有一個觸目驚心的、邊緣不規則的窟窿,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灰白色的腦組織,汩汩地淌了一地,在肮髒的地麵上匯聚成一灘粘稠的、反射著幽暗光線的液體。
    旁邊,靜靜地躺著一塊沾滿血跡、帶有尖銳棱角的齒輪碎片——那是他從報廢的機器上拆下,原本打算用來製作工具的。
    他的眼睛圓睜著,瞳孔渙散,殘留著生命最後時刻極致的痛苦、屈辱與無法化解的不甘。
    “爸……爸!”
    雷恩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鳴,踉蹌著撲過去,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甚至能聽到骨骼與金屬地麵碰撞的悶響。
    他顫抖的、沾滿油汙的手伸向父親冰冷僵硬的臉頰,卻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像被無形的火焰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那冰冷的觸感,比任何毆打都更讓他痛徹心扉。
    從鄰居們斷斷續續、充滿恐懼和壓低聲音的敘述中,他拚湊出了事情那令人窒息的經過:征稅官和士兵來過,家中實在拿不出哪怕最低標準的稅金。
    父親苦苦哀求,聲音卑微到塵土裏,承諾願意用未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無償勞役來抵償,隻求能寬限幾日。
    但換來的隻有征稅官冰冷的嘲弄,以及士兵不耐煩的推搡。
    在征稅官失去最後耐心,冷笑著威脅要將雷恩年僅十歲、體弱多病的妹妹當場抓走,送去充斥著輻射和毒氣的“債務奴工”礦坑,以“抵償部分債務”之後,被逼到絕境的父親,做出了最極端、最慘烈的選擇
    他用那塊原本打算用來改善家人生活的齒輪碎片,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頭顱,試圖用這種卑微到極致的自我毀滅,來換取征稅官的“開恩”,換取家人,尤其是女兒,暫時的、脆弱的喘息。
    憤怒,如同地下奔湧的熔岩,瞬間衝垮了雷恩所有的理智,在他的胸腔內奔騰、咆哮、灼燒!
    他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殷紅的血絲順著指縫滲出,滴落在父親冰冷的血液旁。
    他恨!
    恨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征稅官和士兵!
    恨這個冰冷殘酷、吃人不吐骨頭的帝國!
    恨這個將人逼成鬼、毫無希望和光亮的世界!
    他想要怒吼!
    想要反抗!
    想要用盡一切力量,砸碎眼前這令人作嘔的一切!
    然而,當他猛地抬起頭,視線撞上母親那雙徹底失去光彩、隻剩下空洞絕望的眼眸
    聽到角落裏妹妹那壓抑的、如同幼獸瀕死般的細微啜泣
    再感受到周圍鄰居們那早已習以為常、甚至帶著一絲“幸好不是我”的慶幸的麻木目光時,那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焚毀的怒火,瞬間被一桶名為“現實”的冰水徹底澆滅,隻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無力。
    反抗?
    拿什麽反抗?
    用這雙布滿傷痕和油汙的拳頭,去對抗能夠輕易熔化鋼鐵的激光槍和提供強大防護的動力甲嗎?
    在這個龐大到無法想象、橫跨銀河的帝國機器麵前,在這個連呼吸的空氣、飲用的淨水、頭頂那片被汙染的天空都需要繳稅的星球上,他,雷恩,一個巢都最底層的、如同塵埃般的少年,渺小得連一隻實驗室裏的微生物都不如。
    那句在底層流傳甚廣、帶著血淚自嘲的箴言,在此刻被詮釋得淋漓盡致:在這裏,唯有死亡和交稅,是真正不可避免的永恒真理。
    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最深沉、最粘稠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緊緊包裹、拖拽,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想要改變,想要打破這該死的、令人絕望的命運枷鎖,但他太弱小了,弱小到連保護自己最親的人都做不到,弱小到連憤怒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
    就在這極致的憤怒與徹骨的無力感瘋狂交織、撕扯,幾乎要將他尚顯稚嫩的靈魂徹底碾碎的瞬間——
    一個聲音,平靜、清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仿佛直接在他腦海的最深處響起,精準地穿透了外界的嘈雜、母親的哭泣與他內心毀滅性的風暴:
    你想變強嗎?
    雷恩猛地一個激靈,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駭然四顧。
    昏暗的光線下,隻有鄰居們麻木的臉和屋內淒慘的景象。
    是誰?
    誰在說話?
    是那些躲在陰影角落裏、因輻射和汙染而扭曲的變異人?
    還是……那些隻在最黑暗的流言和禁忌傳說中出現的、低語著誘惑凡人墮落的混沌邪神?
    他聽說過那些可怖的、令人靈魂戰栗的傳說,關於那片充斥著瘋狂與惡意的亞空間,關於那四位以凡世情感和靈魂為食糧的黑暗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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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渴求鮮血與顱骨的血神,癡迷瘟疫與衰敗的瘟君,詭詐多變喜好陰謀的詭變之主,以及沉溺極致感官與欲望的享樂王子
    恐懼,比麵對征稅官和激光槍時更純粹、更原始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誰?你是誰?是……是血神渴求顱骨?還是詭變之主在編織陰謀?”
    他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在內心瘋狂地呐喊、質問,試圖找出這聲音的來源。
    那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靜得如同無波的古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超脫於眼前這一切混亂、痛苦與絕望的淡然:
    非你所想之存在。
    無需知曉吾名。
    隻問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汝,可渴望力量?
    足以打破眼前枷鎖,重塑自身與所在乎者命運之力。
    雷恩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瘋狂地擂動著胸腔。
    懷疑、對未知的恐懼、對混沌汙染的極致警惕,與他內心深處那股被父親鮮血和母親眼淚澆灌出的、名為“不甘”的火焰,激烈地交戰著。
    父親慘死時圓睜的雙目,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妹妹那恐懼無助的眼神,還有這個令人窒息、看不到絲毫希望的巢都底層……
    這一切的一切,如同沉重的砝碼,最終狠狠地壓倒了所有的疑慮和恐懼。
    哪怕是與傳說中最邪惡的惡魔做交易!
    哪怕最終靈魂會被拖入亞空間承受永恒的折磨!
    他也無法再忍受這種連掙紮一下都做不到的、令人發瘋的無力感了!
    “……想!”
    他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從喉嚨深處、從靈魂本源擠出了這個字,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將自己徹底押上的決絕,“我想要力量!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靈魂也好,生命也罷!我想要能改變這一切的力量!”
    “善”
    男孩的腦海深處,李長生回了這個字。
    此時的李長生,將氣息收斂到了極致,避免被這方宇宙的四位邪神察覺,那四位每一位都不弱於李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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