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能將禦階沁濕，但影響不到禦階之下的甲隊居所。
    與想象中，居所一定是安靜的不同。
    甲隊包括隊率馬成在內，俱皆聚在一起，或聊天吹牛，或六博彈斜，但就是沒有一人想著打熬身體，操練兵戈。
    本朝的羽林郎就是這般，不比前漢，日常還能跟隨天子出去騎馬射獵，他們好像真正意義上，默認自己成為了當代最高級的“保安。”
    不是說羽林郎的工作性質不好，也不是說本朝如何不行，而是這裏已經由為大漢培養中高級軍官的地方，逐漸演變成了一支固定的，無須外出征伐的“儀仗隊。”
    躺在臥榻上發呆的王蒼望著上方的石壁，耳中聽著他們聊天吹牛，呼喝不止的嘈雜聲音，心中有的，隻有無盡的失望。
    天子尋仙問道，朝中貪墨乘風、黨同伐異，下麵的禁軍更是不堪一用。
    這樣的上下君臣，牛鬼蛇神，難怪幾年後會有黃巾之亂爆發。
    不過就算沒有太平道的黃巾之亂，也會有綠林之亂，紅林之亂等差不多的叛亂爆發。
    區別在於，時間早晚而已。
    由於昨夜回來得晚，王蒼睡得也晚，加之今日下雨，索性在床上多賴了一會兒。
    至於昨夜發生的事情，此刻暫且不表。
    剛從臥榻上坐起，王蒼便感覺周邊眾人的動作和聲音一滯。但很快，嘈雜的聲音和玩樂的動作又恢複了適才的樣子。
    隻是在王蒼看來，多少有些刻意。
    作為長者兼隊率，馬成笑著拍了拍跪坐在身旁的鄧陵的頭，低聲說了些什麽後，來到王蒼的臥榻邊上，說道。
    “這會兒應該餓了吧？”
    “嗯，腹中確實饑饑。”
    “那邊吃邊聊吧。”話落，馬成轉身便走。
    而聽到這話的王蒼有些奇怪，馬成亦沒吃，在等自己一起？
    見馬成已經走遠，王蒼趕忙從臥榻上下來，快走兩步，來到馬成身邊。
    由於外麵下雨，王蒼和馬成二人便將小門打開，迎著帶著些許濕潤的空氣，搬了兩張胡床，就著雨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
    “陛下好胡俗。”
    “上有所好，下麵就積極跟隨。”
    “咱倆坐的胡床，手上拿的這個胡餅，皆是來源於此。”
    “說實在的，還是以前吃的粟米飯來得好些。這胡餅，勉強果腹罷了。不知你在宮外如何，可吃得習慣？”
    王蒼看著手上的“早餐，”即一塊烤得焦香酥脆，上麵還撒有芝麻的扁平餅子。
    不比後世的蔥油餅，梅幹菜肉餅等食物，此時的胡餅，他就單單隻是一塊用麵粉和水，再撒上芝麻烤製的普通餅子。
    當然，此時的麵粉對於黔首來說，還算是精貴食物。他們大多舍不得將小麥脫殼，再研磨成粉。這種奢侈行為，隻有中人之家才能享受得起。至於一應衍生的吃食，亦不如後麵朝代那麽花樣繁雜。
    咬了口略厚的胡餅，感受著芝麻香氣與麵香在口中不斷交織的味道，王蒼淡淡的回道：“這等精貴粉食，比以前在邊塞所用的麥羹豆飯，要好上太多了。”
    馬成啃了口胡餅，又端著陶碗喝了口水，將口中“幹硬”的餅子吞入肚腹中，詫異的看了王蒼一眼，又見其說道。
    “這宮裏就像一座城。”
    “外麵的無數黔首想進來，而活在宮裏的人則想出去。”
    “黔首看到的是宮殿的繁華，權利的誘惑，美色的欲望。”
    “而裏麵的人則厭倦了這種生活，想出去騎馬走走，想看看黔首的生活，想見一些不一樣的新奇事物。”
    “至於這胡餅與粟米飯，黔首可吃不起。”
    說罷，王蒼咬了口胡餅，細細的感受起來。
    而馬成也有些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適才王蒼的話，他沒聽懂，但覺得與那些經典一般，很有深意。
    就這般，二人皆不再言語，默默的看著雨景，直到門外的光線被一道黑影給遮擋。
    “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王蒼耳中，令他抬頭去看，發現竟然昨夜那位惡女！
    “羽林郎甲隊隊率馬成，見過何禦長！”
    王蒼還沒有所動作，一旁的馬成就率先站了起來，衝著何麗君行禮道。
    這一聲呼喊，也將在內裏玩六博和聊天吹牛的眾人給驚醒！
    作為天子近衛，他們雖然不用和其他郎官一般參與操練，但私下裏的休息時間，亦不能光明正大的玩，隻能偷摸著玩。畢竟，律法還是禁止博戲的。隻不過，管得不嚴就是了。
    “雲中亭侯，馬隊率都向我行禮了，你怎麽還呆呆的坐在這裏？”
    從此女一出現，王蒼就知道，糟了！
    惡客堵門了！
    “哈哈...”
    尬笑兩聲，王蒼有些無奈的衝著何麗君擠了個笑臉，行禮道：“羽林郎王蒼，見過何禦長。”
    見王蒼愁眉苦臉，何麗君笑得開心了些，往前走了兩步，一把將王蒼給拉了出來，而後衝著馬成眨了眨眼，說道。
    “馬隊率，你的人，我借走用用，上值之前再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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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成雖然有心幫王蒼，但何麗君地位太高，他也不好說什麽，一如王蒼一般，強笑幾聲，說道。
    “何禦長慢走。”
    匆忙被拽走，王蒼隻穿了一身內裏的深衣，腳下也隻是一雙草履，就這般被何麗君往前拉著走了幾步後，趕忙說道。
    “何禦長且慢，有何事找在下，還請告知一二。”
    何麗君頭也不回，說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姐姐找你。”
    霧晁！
    何皇後？！
    “在下衣衫不整，萬一衝撞了中宮...”
    話還沒說完，何麗君拉著王蒼的手忽然鬆開，而後轉身來看，確實是“衣衫不整。”
    嫌棄的看了王蒼一眼，何麗君擺了擺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而王蒼得空，趕忙衝著何麗君賠了個笑臉，而後轉身，臉色大變的朝著居所走去。
    一邊走，一邊心道：難道是我昨日與漢靈帝的對話傳入了她的耳中？
    她也想成仙？
    想了許久，等到換上了一身羽林郎的戎服後，王蒼還是沒有想明白。
    我好像與那何皇後未曾有過交集。如若是曹節找我，也就罷了，畢竟花了錢，見一麵也無妨。
    這何皇後到底圖個啥？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是要我做個“男寵，”我也認了！
    搓了搓臉，讓有些僵硬的臉頰換上一副淡笑，而後在眾人或羨慕，或敬畏的目光中，王蒼抬頭看向門外等得有些不耐煩的何麗君說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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