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清晨，總是來得格外凜冽。
    昨夜廝殺的血腥味，似乎還未被晨風完全吹散。
    秦澤營帳外，卻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馬蹄轟鳴。
    那聲音密集而沉穩，絕非少數騎兵所能發出。
    守衛在外的黑虎衛瞬間警惕起來，手已按在腰間的刀柄或背後的“雷火銃”上。
    馮寒快步走出，眉頭緊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地平線上，煙塵滾滾。
    一支規模龐大的騎兵隊伍，正朝著使團營地疾馳而來。
    當先一人，銀甲彎刀，身形矯健，正是完顏若雪的貼身侍衛，完顏壽。
    他身後，跟著的是黑壓壓一片的天狼族騎兵，粗略看去，怕不下千人！
    鐵甲閃爍，刀槍林立，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馮寒瞳孔微縮，示意手下稍安勿躁，同時轉身快步進入秦澤的營帳。
    “大人，完顏若雪的人來了。”
    “規模不小，是完顏壽帶隊，約有千騎。”
    秦澤正慢條斯理地用著早膳，聞言，動作隻是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看向帳外。
    “哦？”
    “看來，我們的公主殿下，反應倒是不慢。”
    語氣裏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嘲諷。
    不多時，完顏壽已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澤營帳前。
    他並未直接闖入，而是朗聲通報。
    “天狼族完顏壽，奉公主殿下之命，見過秦副使！”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秦澤放下手中的餐具，用旁邊的錦帕擦了擦嘴角。
    “請他進來。”
    完顏壽掀簾而入，一股草原特有的彪悍氣息也隨之湧入。
    他先是環視了一下帳內簡單的陳設，目光在角落裏幾個不起眼的黑箱子上頓了頓，隨即對著秦澤躬身行禮。
    “秦副使，驚擾了。”
    秦澤示意他不必多禮。
    “完顏將軍不必客氣。”
    “將軍連夜帶如此重兵前來，所為何事？”
    他明知故問，眼神平靜無波。
    完顏壽站直身體，臉上帶著幾分鄭重。
    “回秦大人，昨天的事公主殿下十分抱歉。”
    “蒙漢身為我天狼族將領，竟敢擅自襲擊議和使團，此乃奇恥大辱，亦是對公主殿下權威的挑釁！”
    他說得義正辭嚴，仿佛天狼王庭對此事也是受害者。
    “同時，為確保秦副使一行接下來的路途平安，公主殿下特命屬下，率領這支‘蒼狼衛’，護送使團前往龍心城！”
    “蒼狼衛？”
    秦澤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他知道，天狼王庭的軍隊序列複雜，但這“蒼狼衛”他倒是略有耳聞，據說是隻聽命於王庭核心成員的精銳部隊。
    完顏若雪竟然能如此輕易地調動一支千人規模的蒼狼衛……
    秦澤心中念頭急轉。
    這位看似隻專注於通商與和平的公主，在天狼族內部的權柄和影響力，恐怕遠比自己之前預估的要大得多。
    她不僅僅是天狼王的大汗之女，更是一位真正手握實權的人物。
    這趟議和，越來越有趣了。
    “嗬嗬，公主殿下有心了。”
    秦澤笑了笑，話鋒卻陡然一轉，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不過，‘交代’二字，可不是光靠嘴上說說。”
    秦澤低聲道。
    帳篷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完顏壽額頭微微冒汗。
    他知道這位秦副使不好對付，卻沒想到他如此直接，如此犀利！
    “秦副使，您……”
    完顏壽想要解釋，卻被秦澤抬手打斷。
    “完顏將軍，你隻需回去告訴公主殿下。”
    “昨夜，我的人，傷亡過半。”
    “我武朝使團的旗幟，被那些叛徒的血玷汙了。”
    “驚嚇和損失，暫且不提。”
    “這件事，若沒有一個讓我滿意的說法……”
    秦澤頓了頓，目光掃過完顏壽，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那這議和，我看也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畢竟，連我的安全都保證不了，還談什麽互信，談什麽通商，談什麽和平？”
    赤裸裸的威脅！
    但偏偏說得合情合理，讓人無法反駁。
    完顏壽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番話必須原原本本地帶回去。
    “秦副使的意思，屬下明白了。”
    “屬下會立刻回報公主殿下。”
    “不過，公主殿下也讓我轉告秦副使。”
    完顏壽定了定神，繼續說道。
    “為了表示歉意，也為了彌補此次事件給貴使團帶來的損失和驚擾。”
    “公主殿下承諾，在接下來的正式談判中，關於互市的關稅、開放的貨物種類以及邊境榷場的選址上……”
    “我天狼族可適當的讓出部分利益！”
    聽到完顏壽的話，秦澤不由得眼皮跳了一下。
    北疆互市的利益何其龐大？
    這完顏若雪，果然是個狠角色。
    出手就是大手筆，既表達了歉意，也展現了誠意，更重要的是，用巨大的利益來試圖撫平這次襲擊事件帶來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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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清楚，秦澤此行的目的，最終還是為了議和成功，為了武朝的利益。
    拿利益來補償，無疑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秦澤心中快速盤算。
    完顏若雪此舉，既是補償，恐怕也是一種試探，試探他對議和的底線和決心。
    同時，也是在向幕後黑手展示，她為了促成議和，不惜代價。
    有意思。
    秦澤臉上的銳氣緩緩收斂，重新露出那副標誌性的，人畜無害的笑容。
    “哦？”
    “公主殿下果然是深明大義，有魄力。”
    “既然公主殿下如此有誠意，那我秦澤也不是不識抬舉的人。”
    “這個‘交代’嘛……”
    秦澤拉長了語調，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點。
    “我暫時收下了。”
    “不過，完顏將軍，麻煩你再帶句話給公主殿下。”
    “下不為例！”
    “若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就算她讓出整條商路，這和議，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語氣溫和，但警告的意味，卻比剛才更加濃烈。
    完顏壽心頭一凜，連忙躬身。
    “是！我一定將秦副使的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公主殿下！”
    完顏壽恭敬地行了一禮，退出了營帳。
    看著完顏壽離去的背影，秦澤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這北疆的水，果然是越來越渾了。
    不過……
    他喜歡。
    水越渾，才越有機會摸到大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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