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謬讚！”
    韓昀聽聞白發人的誇讚，立即躬身行禮，雙手交疊置於腹前，衣袖隨著動作輕輕擺動。他微微低頭，眉眼間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謙遜之色，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三人分賓主落座。江南楓寬大的衣袖拂過案幾，帶起一陣淡淡的檀香。他側身向韓昀介紹道：\"君兄有所不知，這位前輩乃是千巧閣閣主，眼前這座"聽雨軒"便是出自前輩之手！\"
    說著，他抬手環指四周，語氣中難掩自豪。
    \"千巧閣？\"
    韓昀輕聲重複著這三個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茶盞的邊緣。
    茶水溫熱，透過瓷器傳來恰到好處的溫度。
    韓昀目光微動，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那株搖曳的紫竹。若在平日，他斷不會對這個名字多加留意，但此刻有江南楓在場，又身處這般情境，不免讓他心生疑慮。
    \"前輩與蕭先生的淵源，小子不甚清楚。\"韓昀放下茶盞，雙手輕搭在膝上，背脊挺得筆直，\"而今我倒有一問，不知前輩可否解惑？\"
    他說著抬眼望向白發人，眼神清澈而專注。
    白發人撫須而笑，眼角堆起細密的皺紋：\"小友但說無妨。\"
    \"前輩，這千巧閣與千機閣...\"韓昀頓了頓，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點，\"可有什麽淵源？\"
    白發人聞言，眼中精光一閃。他慢條斯理地捋著長須，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也。\"
    韓昀瞳孔微縮，繼續追問道：\"此處對於前輩，可是有什麽特殊意義？\"
    \"不錯。\"白發人微微頷首，雪白的長眉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室內一時靜默，隻聽得窗外竹葉沙沙作響。韓昀深吸一口氣，忽然壓低聲音：\"前輩可是蜉蝣一部主事？\"
    \"哈哈哈！\"
    白發人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案幾上的茶盞都微微顫動。他前傾身體，目光如電般直視韓昀：\"好個機敏而大膽的小子！你知不知道，若是你這句話被人聽了去...\"
    說著，他環顧四周，聲音驟然轉冷，\"這裏不會再有安思集？\"
    韓昀聞言，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低頭凝視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陷入沉思。
    在他的記憶中，無論是蕭山留下的密卷，還是後來接觸的《從零開始》，都明確記載著蜉蝣組織的五大分支：
    赤練主商，那些身著絳紅色長袍的執事們總在各大拍賣行神出鬼沒；青冥主謀，他們策劃的行動方案細致到讓人毛骨悚然；玄鴉的黑色令旗所到之處，連最凶悍的傭兵團都要退避三舍；白駒雖然人數稀少，但每個成員都是能獨當一麵的高手；而千機閣的情報網絡，更是滲透到了十三塊大陸的每個角落。
    可如今，眼前這個神秘的千巧閣，這個與千機閣僅一字之差的機構，又是怎樣的存在？
    韓昀的指尖輕輕敲擊案幾，節奏越來越慢。白發人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江南楓則在一旁不安地挪動了下身體，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窗外，一片竹葉飄落，輕輕貼在窗欞上。
    韓昀抬頭，目光在白發老者和江南楓臉上掃過。他捕捉到江南楓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神色，以及白發人微微眯起的雙眼——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仿佛在衡量他的價值。
    “兩位邀我來此，不會隻是為了敘舊吧！”韓昀強自鎮定，指尖輕輕敲擊桌麵，節奏緩慢而沉穩，像是在無聲地宣告：我並非任人拿捏的棋子。
    白發人忽然笑了，抬手“啪、啪、啪”拍了三下。清脆的掌聲在靜謐的室內格外刺耳，仿佛某種暗號。
    不多時，先前離開的執事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小唐！
    “君哥！”小唐一見到韓昀，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卻又在距離韓昀半步時硬生生刹住腳步，恭敬地向白發人和江南楓致謝，而後才迅速坐在韓昀身邊。
    韓昀的目光在小唐身上快速掃過，確認他無恙後，才轉向白發人，微微頷首：“多謝前輩援手。”
    “你謝錯人了？”白發人捋須微笑，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之前小江見他被人所擄，念在同屬一脈，這才出手相救。”
    韓昀不動聲色地看了江南楓一眼，後者正端起茶盞，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在說：“看，我賣了你一個人情，之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多謝江兄。”韓昀語氣平淡，既不失禮，也不顯得熱絡。
    白發人見氣氛稍緩，神色忽然凝重起來，沉聲道：“君閣主，如今機遇在即，蜉蝣……經不起內耗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像是經曆過無數風雨的老者在發出最後的警告。
    韓昀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所以，江兄今日是來講和的？”
    “確實如此。”江南楓放下茶盞，臉上浮現出一抹虛偽的歉意，“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君兄海涵。”
    說罷，他端起茶杯，遙遙一敬，姿態做足，卻讓人感受不到半分真誠。
    韓昀嘴角微揚，同樣舉杯，輕輕一碰唇便放下，既不失禮，也不顯得熱絡。
    他在淩星城等了江南楓那麽久，對方卻始終沒有露麵。 如今卻在這盛京城裏設局相邀，還特意救下小唐賣他人情——這算盤打得倒是精妙。
    江南楓見韓昀飲下茶水，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隨即故作神秘地問道：“君兄可知，我為何篤定你一定會來？”
    韓昀輕笑，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小唐失蹤後，我自然心急如焚，即便明知是龍潭虎穴，我也一定會闖。這時候你派人送信，我豈會不來？”
    “非也，非也！”江南楓搖頭晃腦，故作高深地笑道，“其實，我原本在淩星城布局時，並不打算親自出麵。可惜……”
    江南楓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惱，“我貪功冒進，想要親手解決君兄，結果反倒小覷了閣下的實力。”
    韓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語氣卻依舊淡然：“僥幸而已。江兄手下那位‘夜叉鬼火’，可是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沒，這才是真正的底蘊深厚。”
    “哈哈，君兄還在記恨？”江南楓大笑，隨即擺手道，“夜叉鬼火桀驁難馴，連我也無法完全掌控。他不過是與我做了一筆交易，如今早已恢複自由身。”
    韓昀心中冷笑——“交易”？怕是見勢不妙，直接棄子了吧！
    江南楓見韓昀不語，又故作親近地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君兄在淩星城，應該已經見過其餘三家了吧？”
    韓昀點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當時我便知道，你一定在等我。”江南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所以，我索性就在這盛京城，恭候君兄大駕！”
    “嗬……”韓昀輕笑一聲，眼中浮現一抹譏諷。
    長腦子的二貨是什麽？
    是自作聰明的二貨！不過，這個二貨竟然還猜對了。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才悠然道：“若我在淩星城後直接返回千機閣，豈不是辜負了江兄的一番‘好意’？”
    “哈哈！”江南楓仰頭大笑，笑聲中帶著幾分狂妄，“若真是那樣，我便少了一個勁敵！”
    他猛地站起身，袖袍一甩，朗聲道：“一個畏艱懼難之人，又哪裏會有匡扶正義之誌？！”
    話音落下，室內一片寂靜。
    韓昀緩緩抬眸，眼中寒光乍現——“匡扶正義”？嗬，好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中二少年啊，我看你還是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腦子吧！
    你難道真的以為，僅憑你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娃娃，就能代表天下的正義嗎？
    到底是誰給了你如此之大的勇氣？難道是梁靜茹嗎？
    蕭山在蜉蝣的聲望可謂是如日中天，然而到頭來，他也隻能在那西陲小城中虛度光陰，蹉跎餘生。
    像你這樣沉不住氣的家夥，連自己內心的悸動都無法克製，又怎麽可能打敗那些老謀深算的狐狸，成為黑暗世界的霸主呢？
    而且，誰告訴你凝聚了蜉蝣的權力就能伸張正義？
    人心叵測啊，小夥子！
    以你目前的實力，又能鎮壓多少強者呢？又能讓多少人心悅誠服呢？
    當初，蜉蝣憑借著海陸大戰積累的赫赫戰功，也不過是在短短三兩年內就煙消雲散了。
    如今，所有的活動都隻能轉入地下，最多也就是趁亂渾水摸魚，搞一些小規模的爆破而已。
    這種偷雞摸狗的行為，不知道被多少行會所不齒，你居然還妄想恢複往日的榮光？
    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蕭山苦思冥想了二十年，都沒能想明白，蜉蝣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之下。
    你呀，還是趁早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早點去睡覺吧！
    \"君小友可有不同見解？\"
    白發人蒼老的聲音在廳內回蕩，渾濁的雙眼卻如鷹隼般銳利，精準捕捉到韓昀嘴角那一閃而逝的譏笑。
    韓昀聞言，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衣袍在燭光下泛著暗紋流光。他目光如炬，直視白發人：\"前輩既然身為一脈主事，不知如今可是已經選擇支持江兄了？\"
    此言一出，廳內氣氛驟然緊繃。
    江南楓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熾熱的光芒，整個人不自覺地向前傾身，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膝上，指節都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雙目死死盯著白發人，仿佛在等待一個能改變局勢的答案。
    \"哈哈哈——\"
    白發人突然大笑，笑聲中卻帶著幾分蒼涼。他緩緩搖頭，滿頭銀絲在燭光下如霜雪般刺目：\"小友真會說笑。老朽這把年紀，在如今的蜉蝣五大家裏，哪還有半點話語權？\"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在空中虛點四下：\"千機閣、千巧閣、千術閣、千驕閣......如今隻剩下千機閣風光無限，其餘三閣......\"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聲音突然低沉下去：\"早已黯然退場。等老朽什麽時候選擇退遊，這千巧閣，就該徹底被人遺忘了。\"
    江南楓聞言，眼中期待的光芒瞬間熄滅。他頹然靠回椅背，手中茶盞\"叮\"的一聲磕在桌麵上，濺出幾滴琥珀色的茶湯。
    韓昀卻眯起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四閣四家，正好八個分部。再加上上首的蜉蝣大龍頭......
    九座！
    這個數字讓他心頭一震。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突然發現這廳內的擺設暗合九宮之數，連座椅的排列都隱隱有著某種玄機。
    \"前輩，\"韓昀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試探，\"不知昔日，此廳可曾宴請過哪些風流人物？\"
    \"風流人物？\"
    白發人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仰頭望向穹頂，目光穿透了時光的迷霧。
    恍惚間，似乎有無數身影在這廳堂中交錯重疊——錦衣華服的，粗布麻衫的，持劍的，撫琴的...最後都化作一縷青煙。
    \"小家夥......\"白發人突然笑了，眼中精光暴漲，\"你當真進入《星途》僅僅一年？老朽不過流露出些許破綻，就被你精準捕捉......\"他轉頭看向江南楓，意味深長地說：\"比他強多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直刺江南楓心口。
    \"前輩！\"江南楓猛地站起，茶盞被掀翻，茶水在桌麵上蜿蜒成一條扭曲的小溪。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看向韓昀的眼神中已帶上毫不掩飾的敵意。
    韓昀卻恍若未覺，反而衝著江南楓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江兄可曾聽到？前輩都說我有執掌蜉蝣之資嘞！\"
    \"哢嚓——\"
    白發人手中的茶盞突然裂開一道細紋。老人僵在原地，仿佛瞬間石化。
    江南楓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君兄確實資質非凡！隻是......\"他笑聲戛然而止，眼中寒光閃爍：\"能不能成為大龍頭，此時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吧？\"
    廳內氣氛劍拔弩張，連燭火都詭異地靜止了。
    韓昀突然起身，衣袍無風自動。他直視江南楓，一字一頓道：\"既然都說到這份上，江兄依舊願意與我摒棄前嫌？攜手合作？\"
    江南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整了整衣冠，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君兄，你我之爭本是君子之爭。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走向窗前，猛地推開窗戶。夜風呼嘯而入，卷著遠處戰火的硝煙味：\"如今蜉蝣正值新舊交替，十三塊大陸副本頻出，正是多事之秋！\"
    轉身時，他的眼中竟帶著幾分真誠的焦慮：\"若你我不能摒棄前嫌，那麽無論誰當上大龍頭——\"
    \"都毫無意義！\"
    最後一句話在廳內回蕩，窗外的戰火映紅了半邊天空。韓昀望著江南楓被火光勾勒出的側臉，第一次在這個對手眼中看到了超越野心的東西
    韓昀決定，以後不會稱江南楓為二貨了，這家夥雖然二，但是二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