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見聞各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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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陽光斜照在大街上,謝軒、向寧、王士翼、黃仲麟四人並肩而立。謝軒忽然按住劍柄,皺眉道:&34;你們發現沒有?我們的影子...&34;
向寧低頭一看,若有所思道:&34;四個影子朝向不同方向。&34;
&34;見鬼了!&34;王士翼粗聲粗氣地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睛,&34;這鋪子裏莫不是點了什麽熏香幻藥?&34;
黃仲麟冷笑一聲,火銃已經握在手中:&34;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妖人在作祟。&34;
向寧突然壓低聲音:&34;你們看那匹靛青綢緞...&34;
&34;什麽綢緞?&34;謝軒眯起眼睛,&34;我隻看到劍上麵鑲著七星紋。&34;
當他的影子投在陳列武器的烏木架上時,那些兵刃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一柄橫刀的刀身浮現出血管狀的紋路,三支紅纓槍的槍頭自動轉向北方,最駭人的是那對鎏金鐧——鐧體表麵滲出細密的銅鏽,鏽跡組成了一幅星宿分野圖。
&34;你們用石英砂淬火?&34;謝軒故意用劍鞘輕叩地麵,青磚縫隙裏立即湧出暗紅色的液體。那些液體在空中凝結成無數細小的劍形,每一柄微型劍的劍脊上都刻著不同的幹支紀年。
&34;客、客官......&34;櫃台後的夥計聲音像是從木匣裏發出的,每個字都帶著奇怪的金屬顫音。謝軒注意到夥計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斷麵處露出精密的齒輪結構。
&34;不...不賣兵器給...給時間之外的人...&34;他的下頜骨發出發條擰緊的聲響,皮膚下浮現出鍾表齒輪的輪廓。
整間兵器鋪突然開始解體。椽柱上的雕花化作流動的銅汁,牆上的《鑄劍圖》裏的人物仿佛要從畫卷中走出,他們的幻象手持的錘砧正在將打鐵台鍛造成日晷的形狀。謝軒的佩劍自動出鞘三寸,劍光映照出駭人真相——這個店鋪裏每個武器都似乎代表著凝固的時辰片段。
向寧詫異轉頭:&34;明明是《經典》的文字在流動。&34;
書鋪書生用犀角筆剛蘸滿墨汁,宣紙上的《濠州風物誌》就自動浮現出古怪文字。他抬頭望向向寧——那書生的青衫下擺沾著不同季節的露水,腰間玉佩的絛繩打著三種不同朝代的結。
&34;這位兄台......&34;向寧剛開口,書生懷中的書冊就突然爆散成紙蝶。那些飛舞的紙頁上,每個字都在蠕動重組。
那書生聽到向寧的聲音時,慌張後退撞翻了硯台,潑灑的墨汁在空中凝成十二時辰的篆體字。向寧的過目不忘能力此刻成為詛咒——他清晰看見那些墨字每個筆畫都由更細小的不知名複雜文字組成。
王士翼撓頭:&34;我怎麽看見的是會動的米粒圖案?&34;
王士翼的手剛碰到鋪中的米袋,粗麻布就裂開一道時間的縫隙。不是線腳脫開的那種裂縫——而是像撕開的日曆般,露出下層不同年份的紙張。白米從裂縫中湧出,每粒米上都刻著微小的符號,他根本不認識的符號米粒在簌簌滾動。
&34;使不得!&34;夥計的拒絕帶著金屬回聲。他枯瘦的手指突然伸長,指甲變成青銅刻刀的形狀。
當米袋徹底破裂時,湧出的不是米粒,而是無數沙漏中的流沙。那些沙子在空中組成十二生肖的形狀,每個動物的眼睛都是縮小的日晷。夥計露出的頭皮上精密的天幹地支羅盤——她的黑發根本不是頭發,而是無數根細如蛛絲的銅製計時弦。
&34;嗬,&34;黃仲麟的火銃已經對準火器店,&34;我看到的是火藥在自燃。&34;
黃仲麟的火石剛擦出火星,火器店就突然噴射出青銅色的火焰。當黃仲麟的硝囊不小心露出腰際時,整個鋪子的溫度突然驟降——熊熊燃燒的焰火竟結出了霜花。
&34;時辰不對......&34;夥計的聲音像是壞掉的機械鸚鵡,每個字都帶著發條鬆動的顫音。他扔下的一包鉛彈砸在地麵,卻沒有發出金屬撞擊聲——那包鉛彈如同幻影般穿過青磚,隻激起一圈圈年輪狀的波紋。
黃仲麟的火銃引信突然自燃,噴出的不是火藥,而是某種帶著檀腥味的青銅粉末。那些粉末在空中組成圖案,每個圖案的位置都在不斷變換。火器店的牆壁開始融化,露出後麵精密的銅製渾天儀結構——似乎整個店鋪不過是這個巨大儀器的外殼偽裝。
當四人重新走在街道上時時,他們背後的建築物正發生可怕的嬗變:看似兵器鋪的招牌變成滴漏,看似書肆的匾額化作日晷,看似米鋪的門框重組為圭表,看似火器店的煙囪扭曲成晷針。整個店鋪正在他們眼前褪去偽裝,展現出它作為巨型計時器的真實麵目。
四人麵麵相覷,還未及細說,店中的夥計突然發出一聲尖叫,&34;砰&34;地關上店門。門縫裏滲出青銅色黏液並凝結,封鎖住了店門,在陽光下泛著詭異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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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看來不是幻覺。&34;謝軒沉聲道,&34;再去其他地方看看。&34;
王永年站在船頭,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注視著但丁在甲板上悠閑踱步的身影,終於開口問道:&34;為什麽城裏人對我們的態度截然不同?&34;
但丁停下腳步,轉身時月光在他稅吏製服的銅紐扣上跳動。他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賬簿輕輕摩挲。
&34;您知道嗎?我在這座城做了二十三年稅吏。&34;他的聲音像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34;每天辰時開始巡街,記錄每筆交易,直到戌時敲更才歇。二十三年,足夠看清許多事情。&34;
河麵泛起細碎的波紋,倒映著岸上的燈火。但丁靠在船舷邊,手指無意識地在賬簿封皮上畫著圈。
&34;就像記賬。有人用銀錢,有人以物易物,還有人...&34;他抬眼看向王永年,&34;用別的東西支付。但賬簿從不說謊,隻是忠實地記錄每筆交易。&34;
王永年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老繭——那是常年執筆留下的痕跡。
&34;所以您隻是個記錄者?&34;
&34;觀察者。&34;但丁糾正道,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34;隻觀察,不幹涉。就像看兩股水流交匯,清水與濁水自然分開,各走各的道。&34;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但丁下意識摸出懷表核對時辰。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王永年想起衙門裏那些一絲不苟的文書。
&34;那您觀察到了什麽?&34;
但丁突然笑了,眼角擠出細密的皺紋:&34;觀察到有趣的事。同一條街,同一個時辰,不同的人會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象。&34;他輕輕合上賬簿,&34;就像此刻,您看見的是月光下的濠河,而我看見的是...&34;
他故意停頓,從袖中取出個黃銅望遠鏡遞給王永年:&34;試試看。&34;
王永年舉起望遠鏡,鏡筒裏突然閃過無數畫麵:白晝的集市、雨中的茶樓、雪夜的碼頭...最後定格在正午的城樓上,十二個衣著各異的人同時敲響不同形製的鍾。
&34;時間在這座城流淌的方式很特別。&34;但丁收回望遠鏡,&34;你們乘船而來的人,帶著不同的...該怎麽形容呢?不同的&39;時辰&39;。&34;
王永年突然明白過來:&34;所以城裏人看到的...&34;
&34;就像同時看到正午和子夜的人。&34;但丁點頭,&34;自然會覺得對方不正常。&34;他整了整衣領,銅紐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34;而我隻是個記時辰的稅吏,自然能看到全部。&34;
河麵起霧了,朦朧的霧氣中,濠州城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但丁摸出懷表看了看:&34;醜時三刻,該回去了。&34;
他轉身時,王永年注意到他腰間掛著的不是尋常稅吏的銅牌,而是一枚古老的日晷形狀的玉佩,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
但丁的算盤珠子在寂靜的船艙裏發出細碎聲響,他正在往賬簿上記錄今日的稅款。王永年注意到墨跡在紙麵洇開的形狀很怪異——那不是尋常的漢字,倒像是日晷投射的影線。
&34;您知道麽?&34;但丁忽然開口,筆尖懸在某個墨點上,&34;去年臘月廿三,東街米鋪周掌櫃賒了十五石陳米。&34;他翻動泛黃的紙頁,指尖掠過某行朱砂批注,&34;同一時辰的賬簿上,又記著他賣出二十石新米。&34;
王永年眯起眼,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投在艙壁上。他看見但丁的影子手腕處延伸出細密的刻痕,如同日晷的刻度線。
&34;這不可能。&34;
&34;在尋常城池自然不可能。&34;但丁合上賬簿,銅紐扣在燭光下泛著冷光,&34;但濠州城的每塊地磚都浸著三百年晨昏。&34;他解下腰間玉佩,那枚青銅日晷竟在掌心緩緩轉動,&34;你們乘船破霧而來時,船頭沾著慶甫七年的霜,船尾卻掛著永貞十三年的月光。&34;
窗外忽然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但丁摸出鎏金懷表,表麵竟有十二根指針各自飛轉。&34;聽——&34;他示意王永年細聽。
梆聲在夜空回蕩,漸漸分裂成不同音調:卯時的晨鍾、午時的市鼓、戌時的暮鉦......最後匯聚成混沌的轟鳴。王永年太陽穴突突跳動,仿佛有無數沙漏在顱內傾覆。
&34;現在您明白了吧?&34;但丁將玉佩貼近賬簿,晷針陰影恰好指向某個朱砂印記,&34;那些躲避你們同伴的百姓,不過是活在單一時辰裏的蜉蝣。而你...&34;他指尖劃過王永年衣袖上凝固的血跡,&34;帶著十二種不同的時辰之痕。&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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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突然映出幻象:鬼金羊經過的茶肆裏,茶客們眼中映出的是渾身纏繞鎖鏈的囚徒;張月鹿觀察的糖人攤前,攤主看到的卻是機關傀儡在挑選人皮。
&34;至於我——&34;但丁的瞳孔泛起青銅光澤,虹膜上浮現星圖般的刻痕,&34;需要確保慶甫七年的賦稅不會混入永貞十三年的庫銀。&34;他翻開賬簿新頁,墨跡自動暈染出星宿衛們今日的軌跡,每條路徑都纏繞著不同顏色的光陰絲線。
河麵忽然掀起怪浪,船身劇烈搖晃。王永年扶住艙壁時,瞥見自己的倒影竟有七重殘像:握劍的少年、浴血的將領、垂暮的老者......層層疊疊如錯位的年輪。
&34;收好這個。&34;但丁撕下賬簿一角遞來,紙麵畫著正在解體的沙漏,&34;當十二時柱崩塌時,把它貼在身上。&34;
殘頁觸手冰涼,王永年驚覺紙紋是無數縮微的卦象。再抬頭時,但丁已消失在艙外濃霧中,唯有他稅吏製服上的銅紐扣在霧裏明滅,如十二枚懸空的更漏。
向寧找到但丁時,他卻坐在碼頭邊的茶攤上,慢悠悠地翻著那本泛黃的賬簿。
&34;大人,&34;向寧坐下來,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34;我有個問題。&34;
但丁抬眼看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34;向公子但問無妨。&34;
向寧直視他的眼睛:&34;為什麽城裏人看我們像瘋子,看你們卻很正常?&34;
但丁笑了,和回答王永年時一樣,他取出那枚青銅日晷玉佩,放在桌上。
&34;因為時間在這裏……&34;他指尖輕點玉佩,晷針的影子緩緩轉動,&34;並非一條筆直的線。&34;
玉佩映出幻象——向寧看到濠州城的街景在扭曲,同一時刻,集市上竟同時出現晨市和夜市,行人匆匆而過,卻彼此視而不見。
向寧的瞳孔微微收縮。
“不對!”
他記性極好,過目不忘。來之前,王永年已經向他描述過但丁展示的幻象——那裏麵,王永年看到的是“七重殘影的自己”,而此刻,向寧看到的卻是整座城的時間錯亂。
——細節有差別。
但丁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仍自顧自地說著:&34;你們乘船而來,船頭沾著舊日的霜,船尾掛著未來的月光,所以……&34;
向寧忽然打斷他:&34;但爺,您剛才給王兄看的,也是這個?&34;
茶肆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簷角銅鈴凝固在半空,隔壁桌茶客舉到唇邊的茶盞停在毫厘之間,連蒸騰的水汽都凍結成冰晶狀的霧凇。唯有但丁腕間那串檀木算盤珠子,仍在自行滑動碰撞,發出空洞的&34;嗒嗒&34;聲。
但丁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摩挲玉佩:&34;自然是一樣的。&34;
——他在說謊。
向寧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節奏越來越快。他記得王永年描述的細節,而此刻但丁展示的幻象,分明是另一種模樣。
——同一問題,不同答案。
看似一樣,卻不該如此,那麽不合理的地方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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