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迎敵！"一位獨眼校尉拔刀怒吼。殘存的將士立刻收縮陣型，長矛如林指向船外。
    王永年深吸一口氣，抬起融合後的左臂。銀紅光紋順著手臂蔓延至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軌跡。隨著他的動作，天穹上的血月似乎亮了幾分。
    "不對勁..."向寧突然驚呼，緊張的四處張望，記憶中的景象在急速變化，"空間結構在變化！不是我們在關閉秘境，是秘境自己在——"
    他的話被震耳欲聾的碎裂聲打斷。
    "快看月亮！"小九突然低呼。眾人抬頭，隻見靛青天幕上懸著輪紫紅色的月亮，月麵布滿血管般的紋路。更駭人的是，隻見血月表麵裂開一道黑色縫隙，如同天幕被撕開傷口，裂縫中隱約有什麽東西在蠕動。緊接著月輪中央露出一隻巨大的眼球，此刻正緩緩轉向他們。
    "不是裂縫..."王永年瞳孔驟縮，"是眼睛！那根本不是月亮！"
    仿佛回應他的發現，"血月"突然眨動了。黑色裂縫向兩側分開，露出後麵布滿血絲的巨眼。此刻那輪所謂的"月亮"，不過是顆巨型眼球！
    "母巢之眼？我們不是已經幹掉了麽..."小九聲音發抖，"它一直在看著我們！"
    但丁的笑聲中混雜著金屬摩擦聲從其中傳來："諸位既然看得見真月，何必再裝糊塗？"
    巨眼完全睜開的刹那，所有菌獸同時發出刺耳鳴叫，進攻變得更加瘋狂。將士們的防線瞬間被衝破幾個缺口，三名士兵被菌索拖下船，慘叫聲很快淹沒在黏液翻湧聲中。
    "歡迎來到真正的濠州。"但丁的腹腔發出回音般的轟鳴，"或者該說......諸位終於醒了？"
    紅色月亮向下緩緩墜落的時候，眾人看到了它真正的全貌——數以萬計的人繭通過菌絲相連，中央是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但丁本體。他下半身已與王座融合，上半身卻保持著稅吏的裝束，左手拿著沾血的真菌算盤，右手握著寫滿人名的征稅竹簡。
    "一百天..."但丁的聲音帶著瘋癲的回響，"我收了一百天的死人稅！"
    但丁的笑容像麵具般碎裂，露出下麵菌絲交織的真容："...最後一個活人死於一百天前。"他扯開吏服，胸口嵌著半具幹屍——那才是真正的但丁遺骸。
    "我與真菌融合後才發現..."菌絲從稅吏七竅湧出，在空中組成濠州城微縮圖景，"秘境是封閉的牢籠。真菌要繁殖，我也擁有了無上的力量..."菌絲突然指向王永年，"而你的血雷銅紋能撕開秘境！"
    但丁的聲音突然變成千萬人的合鳴："幫我打開秘境...否則就讓你的同伴永遠成為菌床！"白骨王座周圍的地麵突然塌陷，露出下方由無數人繭組成的菌絲海洋。
    "你根本逃不了。"王永年冷冷的拒絕道，"你被秘境規則禁錮，根本離不開這裏！"
    但丁的狂笑聲震落無數菌絲："聰明！但我可以把你變成新的稅吏..."他突然拋出算盤，真菌珠子在空中組成困陣，"用你的血雷印記繼續維持秘境運轉！"
    王永年感到胸口銀紅漩渦急速旋轉起來。某種古老的本能驅使他將雙臂高舉過頭，十指如爪般抓向天穹中的巨眼。
    "給我...開！"
    一道銀紅光柱從他掌心迸發，直衝巨眼而去。光柱所過之處，空間如鏡麵般出現蛛網狀裂紋。與此同時，他左臂上的融合紋路開始發光發熱，能量順著手臂源源不斷注入光柱。
    巨眼痛苦地閉合了一下。當它再次睜開時，瞳孔中射出猩紅光束，與王永年的銀紅光柱在半空相撞。
    轟——！
    兩股能量碰撞產生的衝擊波將方圓百丈的菌絲地麵整個掀起。樓船劇烈搖晃，幾名將士險些被甩出船舷。雷宇死死抓住纜繩，另一隻手拽住小九的腰帶："永年！撐得住嗎？"
    王永年無法回答。他全身肌肉繃緊到極限，七竅都滲出血絲。體內兩種力量在激烈對抗，又被迫融合輸出，每一秒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血管中穿行。
    向寧突然撲到船舵前："所有人抓緊！我們要趁現在衝過去！"
    樓船風帆鼓滿，在菌絲大地崩裂的轟鳴中開始衝刺。前方，兩道光束交鋒處空間扭曲變形，形成一個漩渦狀的通道入口。
    "校尉！帶人守住船尾！"向寧大吼著衝向船尾，"絕不能放那些東西上船！"
    獨眼校尉獰笑著拔出第二把刀："武城兒郎們！今日縱是死，也要讓這些妖物記住人類的氣魄！"
    最後的將士們在船尾結成血肉長城。菌獸如潮水般湧來，最前排的士兵瞬間被撕碎，但後方立刻補上。斷肢與黏液橫飛，每倒下一人，就有更多菌獸踏著同類屍體攀上船沿。
    王永年眼角餘光瞥見這慘烈一幕，胸口銀紅漩渦突然暴脹。他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怒吼，光柱驟然粗了一倍。天穹上的巨眼終於支撐不住，瞳孔表麵出現裂痕。
    "就是現在！"向寧猛打船舵，"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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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船一頭紮入空間漩渦。刹那間，所有人都有種被撕碎的錯覺。王永年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拉長成絲，穿過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他看到七座高塔矗立在血色平原上；看到一個白衣修士將七道血雷打入地底；最後，他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在菌絲中微笑...
    "永年哥！"
    小九的尖叫將他拉回現實。樓船正在一片混沌的通道中穿行，後方空間不斷塌陷。幾名殿後的將士沒能抓住繩索，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扭曲的虛空中。
    "繼續輸出力量！"向寧嘴角溢血，雙手死死抓著船舵，"通道在崩塌！"
    王永年咬牙堅持，左臂上的光紋已經蔓延到半邊身體。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這片秘境的聯係——每輸出一分力量，體內菌絲就減少一分。這不是簡單的能量釋放，而是在將融合的菌絲本質反哺給秘境本身！
    巨眼在通道另一端發出最後一聲無形尖嘯。隨著這聲尖嘯，整個秘境開始崩潰。菌絲森林成片化為灰燼，黏液沼澤沸騰蒸發，那些菌獸則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紛紛倒地。
    樓船後方，崩塌的空間如巨浪般追來。船尾又有一截甲板消失，兩名士兵來不及逃脫，瞬間被虛空吞噬。
    "再快點！"雷宇一拳砸在桅杆上，血雷之力順著桅杆傳導至風帆，船速陡然提升。
    通道盡頭出現一點白光。王永年感到體內力量即將耗盡，眼前陣陣發黑。就在他即將倒下時，一雙小手從後麵撐住他的背——是小九。緊接著，雷宇的大手按上他肩膀，向寧也分出一隻手搭在他臂上。
    "大家一起！"小九聲音不大卻堅定。
    四人力量匯聚的刹那，通道盡頭的白光驟然擴大。樓船如離弦之箭衝出通道，重重砸在一片平靜的水麵上。
    現實世界的月光清冷如霜。王永年癱倒在甲板上，最後看到的是僅僅隻有自己著一艘樓船衝出秘境。武城侯殘部將士不足一百人的身影，以及遠處濠州城廢墟上正在消散的菌絲霧靄。
    他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苦笑，放任自己陷入黑暗。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到但丁在狂笑中融化成一灘菌泥，他最後的話語隨著孢子飄散："終於...不用收稅了..."
    似乎也聽到但丁的聲音在極遠處呢喃：
    "對你或許隻是開始......"
    當眾人被血雷傳送出城時，最後的景象是濠州城在菌絲燃燒的藍火中坍縮。
    黎明前的江麵泛著鐵灰色，僅存的樓船像片枯葉漂在浩渺水麵上。甲板四處橫躺著傷員，低沉的呻吟聲與江水拍打船身的聲音混作一團。
    王永年扶著艙壁艱難站起，身上的“新血雷菌紋“還在隱隱發燙。三艘樓船進入秘境，隻有這一艘載著不足一百人逃出——這個念頭像鈍刀般反複割著他的內髒。
    "永年哥，你再休息會兒吧。"小九端著一碗熱湯走來。
    王永年搖頭，接過湯碗一飲而盡。熱流滑入胃，卻驅不散骨髓深處的寒意。他看向角落裏幾個被菌絲孢子感染的士兵——他們皮膚上已經浮現出珍珠色的斑點，最嚴重的一個半邊臉都覆蓋著菌絲網。
    "沒時間休息。"他將空碗塞回小九手中，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粗砂，"孢子擴散速度比預想的快。"
    艙室另一頭，萬三正按著不斷掙紮的徐良。這位曾經的貴公子此刻滿臉膿包，正用指甲瘋狂抓撓頸部的菌斑："挖掉！快幫我挖掉！"
    "按住他。"王永年快步走去，左臂紋路開始泛出暗紅微光。當他手掌覆上徐良脖頸時，那些珍珠色的菌絲突然如活物般扭動起來，順著他的指尖被吸入體內。
    徐良的掙紮驟然停止，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在旁人看來，王永年隻是用手拂過感染處，菌斑便神奇消退。但徐良似乎看到了更多——他嘴唇顫抖著，目光死死黏在王永年左臂上，仿佛那裏盤踞著某種可怖之物。
    "下一個。"王永年收回手，指尖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兩下。沒人注意到他轉身時，眼底有銀絲一閃而逝。
    萬三默默鬆開徐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永年背影，隨即遵照向寧先前的安排，轉身去照看角落裏的世子孫先。少年安靜得反常，抱膝坐在墊子上，隻有微微發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在忍受痛苦——他的袖口處已經爬滿菌絲。
    "世子忍一忍，王大人馬上..."萬三話未說完，孫先突然抬頭。那雙本該稚嫩的眼睛裏沉澱著不合年齡的冷靜。
    "我沒事。"孫先聲音很輕，卻讓萬三莫名想起臨行前老侯爺訓話時的語調，"先救將士們。"
    王永年聽到了這段對話。當他處理完船艙內的第七個感染者時，餘光瞥見少年世子正靜靜觀察自己，目光如有實質。更奇怪的是，萬三雖然守在世子身旁，眼睛卻時不時瞟向徐良——後者自從被救治後，就縮在角落用種古怪的眼神盯著王永年。
    當最後一名士兵身上的菌斑被清除，王永年終於踉蹌了一下。他扶住艙柱，眼前陣陣發黑。這次救治消耗遠超預期，每個被吸收的孢子都在體內留下冰冷的異物感，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針在血管裏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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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永年。"清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孫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半步，蒼白的臉上菌斑盡褪，隻有衣領處殘留的黏液證明他剛才也被感染過，"能借一步說話嗎？"
    萬三欲言又止地跟過來，被世子一個眼神止住。他補充道："就我們兩個。"
    底艙儲物間裏，唯一一盞魚油燈投下搖晃的光暈。王永年靠在米袋上，終於允許自己稍微放鬆緊繃的肌肉。孫先站在光影交界處，半邊臉藏在陰影裏。
    "你不是在清除孢子。"少年開門見山，"你在吸收它們。"
    魚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王永年眼皮一跳，左臂紋路微微發熱。他沒想到第一個點破破這點的竟會是他。
    "為什麽這麽說？"他故意放慢語速，爭取時間思考。
    孫先向前一步，完全走進光暈中："你每次"治療"後，瞳孔都會出現菌絲狀紋路，持續約三次呼吸時間。"他指了指王永年的眼睛，"剛才幫我治療時，也是如此。"
    王永年後背滲出冷汗。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儲物間突然安靜得可怕，連船底流水聲都清晰可聞。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他最終苦笑著回答。
    艙門突然被敲響。萬三的聲音隔著木板傳來："世子，王大人，向先生請您速去甲板，說發現異常情況！"
    王永年起身時，孫先拽住他的衣角，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小心徐良。他在你治療我時，表情像是看到了鬼。"
    甲板上，晨光已經染紅東邊天際。向寧指著遠處江麵："看那裏。"
    王永年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平靜的江水上，赫然漂著幾縷珍珠色的菌絲，正隨著水流緩緩舒展，如同活物。
    "秘境崩塌了，但菌族沒有完全消失。"向寧的聲音沉重如鐵，"它們正在適應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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