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客船在夜色中順流而下，船頭隻點著一盞昏黃的防風燈。孫先站在船尾，望著遠處漸漸隱入黑暗的許州城牆，手中匕首不安地轉動著。
    "有船靠近。"柳土獐突然低聲道，他的耳朵微微顫動，"上遊方向，三艘...不，五艘快船。"
    眾人立即警覺。雷宇悄悄拍了拍身邊的暗影虎，柳土獐的指尖已經夾住了三枚透骨針。
    很快，幾艘形製不一的船隻從黑暗中顯現。這些船明顯是臨時拚湊的——有漕幫的運糧船，商旅的客船，甚至還有水賊慣用的快艇。船頭站著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手持魚叉，腰間卻掛著漕幫的令牌。
    "前麵的船停下！"中年人喝道，"許州運河現在歸無為幫管轄！"
    雷宇眯起眼睛："什麽時候運河輪到你們管了？"
    "自從官府的人都死絕了！"旁邊一艘船上，一個獨眼漢子粗聲道，"現在想過這段水路，要麽交錢，要麽交糧，要麽交人！"
    向寧示意眾人稍安勿躁，上前一步拱手道："諸位好漢，我們也是逃難之人，身上實在..."
    "少廢話！"一個年輕女子從船艙走出，手中弩箭直指向寧，"你們的船吃水這麽深，肯定有貨！"
    暗影虎突然從艙內躍出，低吼一聲擋在向寧身前。那女子明顯一驚，但很快穩住身形："嗬，還養著猛獸，看來不是普通逃難的。"
    向寧注意到這些人的衣著雖然雜亂，但手臂上都綁著一條白布，上麵用炭筆畫著奇怪的符號——正是民間流傳的驅邪符。
    "你們是無為幫？"秦三娘突然開口，"許州城外的那個無為幫？"
    中年人神色一變："你知道我們？"
    "聽說過。"秦三娘緩步上前，暗中給雷宇使了個眼色，"你們幫主是不是姓陳？左臉上有塊胎記？"
    獨眼漢子驚訝道："你認識陳老大？"
    "三個月前，他找我兄弟秦大夫治過傷。"秦三娘說道
    幾艘船上一陣騷動。中年人猶豫片刻，終於放下魚叉："既然是秦大夫的故人...但規矩不能壞。你們得交些過路費。"
    向寧暗中鬆了口氣，正要答應，突然最邊上的一艘小船傳來一聲驚呼："劉三哥！他們船上有赤金粉！"
    氣氛瞬間凝固。劉三哥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手中的魚叉重新舉起："赤金粉？這可是官府的專供物資。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雷宇的手已經按在了腰刀上，但向寧用眼神製止了他。秦三娘上前一步，聲音沉穩："這位大哥好眼力。實不相瞞，我們確實不是普通逃難之人。"
    她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上麵刻著"濟世堂"三字："我們是濟世堂的人。"
    獨眼漢子倒吸一口涼氣："濟世堂？那個被薑仕東滅門的濟世堂？"
    "正是。"秦三娘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這些赤金粉，是我們從薑仕東的庫房裏搶出來的。"
    劉三哥將信將疑："可濟世堂的人不是都..."
    "都死了？"秦三娘冷笑，"可惜讓薑仕東失望了，我們幾個活了下來。"
    年輕女子突然插話："劉三哥，我聽說濟世堂確實有人逃出來了。上個月還劫了官府的糧船..."
    向寧趁機補充："我們一路南下，就是為了找陳老大。濟世堂和貴幫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借道，日後必有重謝。"
    劉三哥沉吟片刻，終於放下魚叉："既然是濟世堂的朋友...過去吧。"他做了個手勢，幾艘船緩緩讓開水路。
    就在兩船交錯時，那年輕女子突然低聲道："如果你們要找陳老大，他現在在蘆葦蕩的老營。不過..."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最近來了些陌生人，說是皇城來的。"
    向寧眼神一凝："多謝姑娘提醒。"
    三艘客船繼續向下遊駛去。直到無為幫的船隻消失在視線中，雷宇才長舒一口氣："好險...他們怎麽對赤金粉這麽敏感？"
    向寧眉頭緊鎖："薑仕東剿滅濟世堂時，用的就是摻了赤金粉的火箭。"他轉向秦三娘，"看來濟世堂的名號，在江湖上還有幾分分量。"
    秦三娘苦笑："濟世堂經營運河三十年，與各幫派都有些交情。隻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孫先問道。
    "沒想到陳老大還活著。"秦三娘的聲音突然低沉，"他本該在三個月前就..."
    就在這時，暗影虎突然豎起耳朵，警惕地望向岸邊。柳土獐立刻會意："有人跟蹤我們。"
    向寧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手勢，三艘船故意放慢速度。果然，不一會兒，一艘小船悄悄從蘆葦叢中鑽出，正是剛才那個年輕女子。
    "等等！"她壓低聲音喊道，"我有話要說！"
    年輕女子的小船靠近後，她敏捷地跳上客船。借著微弱的燈光，眾人這才看清她的模樣——約莫二十出頭，眉目清秀，但右頰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我叫阿青，是無為幫的探子。"她開門見山，"你們根本不是濟世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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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三娘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哦？何以見得？"
    "濟世堂的人不會不知道，"阿青冷笑，"陳老大臉上根本沒有胎記。"
    船艙內氣氛驟然緊張。雷宇的鎮魂鈴已經蓄勢待發，柳土獐的透骨針在指間若隱若現。
    阿青卻突然笑了："別緊張。我若是來揭穿你們的，剛才就不會幫你們說話了。"
    向寧示意眾人稍安勿躁："那姑娘此來何意？"
    阿青從懷中取出一塊染血的布條："認識這個嗎？"
    秦三娘接過一看，臉色大變："這是我弟弟的...他在哪？"
    "還活著。"阿青低聲道，"三個月前，秦大夫被薑仕東的人追殺，是我們無為幫救了他。現在他在蘆葦蕩養傷。"
    向寧敏銳地注意到細節："無為幫為何要救秦大夫？"
    "因為陳老大的女兒得了怪病，隻有秦大夫能治。"阿青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可惜...最後也沒救回來。"
    她突然抓住秦三娘的手："秦姐姐，陳老大現在瘋了。自從小姐死後，他就投靠了皇城來的人，把無為幫變成了他們的爪牙！"
    雷宇皺眉："皇城來的人？"
    "自稱是欽天監的官員。"阿青咬牙切齒，"但我親眼看見他們吃人！"
    向寧與孫先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情況比他們預想的還要複雜。
    "阿青姑娘，"向寧沉聲問，"你為何要冒險來告訴我們這些？"
    年輕女子從腰間取出一枚玉佩——正是秦大夫的行醫信物："秦大夫說，若是遇到他姐姐，一定要告訴她...皇城來的人身上，都有和你弟弟一樣的胎記。"
    秦三娘如遭雷擊："這不可能..."
    "什麽胎記？"雷宇追問。
    "我們秦家祖傳的"藥王印"。"秦三娘的聲音顫抖，"隻有嫡係血脈才會有的..."
    向寧突然明白了什麽："所以那些所謂的欽天監官員..."
    "很可能都是秦家的人。"秦三娘麵如死灰，"或者說，曾經是秦家的人。"
    阿青補充道："他們每隔七天就會帶走一批青壯年，說是去修河堤，但從沒人回來過。"
    暗影虎突然低吼一聲，警惕地望向遠方。柳土獐立刻會意："有船隊靠近，至少十艘！"
    阿青臉色大變："是巡邏隊！他們發現我逃走了！"她急忙指向右岸，"那邊有條隱蔽的水道，可以通往蘆葦蕩！"
    十艘快船如離弦之箭，在運河上劃出長長的水痕。每艘船上都站著五六名手持強弩的漢子，為首的正是那個獨眼龍。
    "叛徒阿青！"獨眼龍的聲音在河麵上回蕩，"陳老大待你不薄，你竟敢私通外敵！"
    向寧的三艘客船拚命向右岸的水道駛去，但載重較大，速度明顯不及追兵。
    "這樣下去不行！"孫先急道，"他們太快了！"
    雷宇咬牙："要不我斷後..."
    "別衝動！"向寧製止他，轉向阿青，"那條水道有多長？"
    "約莫三裏。"阿青快速回答，"但中間有個岔口，可以繞到他們後麵去！"
    秦三娘突然從艙底拖出幾個木箱："既然裝的是濟世堂的人，那就裝到底吧！"她掀開箱蓋，裏麵赫然是十幾把精巧的弩箭。
    柳土獐眼前一亮："追月弩？這可是..."
    向寧一個眼神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眾人迅速武裝起來。阿青熟練地裝填弩箭："我在濟世堂學過三年箭術，沒想到今天用上了。"
    追兵越來越近，已經進入射程。第一波箭雨呼嘯而來，釘在船板上發出"奪奪"的悶響。
    "放！"向寧一聲令下，七把追月弩同時發射。這種特製弩箭射程極遠，精準地命中追兵船頭的燈籠，頓時引起一片混亂。
    獨眼龍怒吼："加速！活捉他們！"
    就在這危急時刻，客船終於衝進了隱蔽水道。這裏蘆葦叢生，水道狹窄，大船行進困難，反倒給了向寧等人喘息之機。
    "前麵左轉！"阿青指引道，"然後熄燈靜默行駛！"
    三艘船悄無聲息地滑入岔道。追兵的大船在水道口猶豫了片刻，最終選擇分兵兩路追擊。
    "接下來怎麽辦？"雷宇壓低聲音問。
    阿青指向不遠處的一片蘆葦蕩："那裏有個隱蔽的碼頭，我們先躲一躲。"
    船剛靠岸，秦三娘就迫不及待地問："我弟弟在哪？"
    "在營地最裏麵的地窖裏。"阿青神色複雜，"但我們現在不能去..."
    "為什麽？"
    "因為..."阿青的話戛然而止。蘆葦叢中突然竄出十幾個手持兵刃的漢子，將他們團團圍住。
    一個白發老者緩步走出，手中拐杖重重頓地："阿青，你好大的膽子！"
    阿青臉色慘白："陳...陳老大..."
    向寧暗中打量這位傳說中的無為幫幫主。陳老大年約六旬，白發如霜，左臉上確實沒有胎記，但右頸處隱約可見一個奇怪的紋身——正是秦三娘所說的"藥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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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三娘失聲叫道："你怎麽會有我們秦家的..."
    陳老大突然狂笑起來，聲音竟變得年輕了許多："秦家的印記？不，這是我主的恩賜！"他猛地撕下臉上的偽裝，露出一張四十歲左右的麵容。
    "你不是陳老大！"阿青驚呼。
    "陳老大三個月前就死了。"假陳老大獰笑，"現在，把秦家的餘孽交出來！"
    柳土獐的透骨針瞬間出手，但假陳老大身形一閃，竟以詭異的速度避開了。雷宇的鎮魂鈴剛要搖響，卻被向寧按住："別衝動！他不是人！"
    假陳老大的皮膚下開始蠕動，仿佛有無數小蟲在爬行："聰明。可惜晚了！"
    數十名幫眾同時撕下偽裝，露出猙獰的真麵目——他們的眼睛變成完全的黑色，嘴角裂到耳根，手指伸長成利爪。
    "是食人鬼！"阿青尖叫，"那些欽天監官員就是這樣的怪物！"
    暗影虎咆哮著撲向假陳老大，卻被一爪拍飛。向寧當機立斷："撤！往蘆葦蕩深處跑！"
    眾人且戰且退。秦三娘突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撒向空中。藥粉接觸到那些怪物時，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赤金粉！"假陳老大痛苦地捂住眼睛，"你們怎麽會有這麽多！"
    趁著怪物們暫時失明，眾人衝進蘆葦蕩深處。阿青帶著他們七拐八繞，終於來到一處隱蔽的地窖入口。
    "秦大夫就在下麵！"她急切地說，"但我們得想辦法解決那些..."
    話音未落，地窖的門突然從裏麵打開。一個虛弱但熟悉的聲音傳來：
    "姐姐...快進來..."
    秦三娘淚如雨下："弟弟！"
    地窖內，臉色蒼白的秦大夫靠在牆邊，手中握著一把沾血的短刀。地上躺著幾具怪物的屍體，都是被精準地刺穿了心髒。
    "我就知道...你會來..."秦大夫虛弱地笑了。
    向寧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裏安全嗎？"
    "暫時安全。"秦大夫咳嗽了幾聲，"那些怪物不敢靠近這裏...地下有東西克製他們。"
    阿青驚訝道："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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