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青林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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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頭!"張月鹿突然甩出腰間機關索。索頭玉鉤精準扣住水門鐵柵,帶著整艘船如離弦之箭衝向出口。另外兩艘船有樣學樣,三船首尾相銜,在暴漲的水流中化作一道飛虹。
    韓起的菌人瘋狂追擊,卻在觸及的瞬間僵住——那些精心培育的暗渠菌絲,此刻正被灌入的活水大片大片衝垮。他怨毒地盯著遠去的船隻,下半身菌絲突然自燃,化作一道血色煙花衝天而起。
    "是信號!"王永年臉色鐵青,"他在召喚無為幫!"
    果然,運河方向已隱約可見帆影。但賈盧仝早算準這點——客舟並未駛向運河主道,而是借著湍流拐進一條隱蔽支流。兩岸蘆葦瘋長,完美掩住船蹤。
    "青林浦有老朽早年埋下的茶種。"盧仝的聲音突然從孫先懷中古籍裏傳出。眾人驚詫翻開,發現書頁間夾著一片碧玉般的茶葉形書簽,正在微微發燙,"若有機會回來,別忘了給我帶一杯好茶......"
    話音漸弱,書簽歸入沉寂。眾人回首望去,許州城已隱沒在暮靄之中,唯有東水門處,隱約可見十二道玉光如星辰明滅。
    張月鹿突然對著城池方向行了個古怪的禮,輕聲道:"七碗茶涼......大玉川先生終究是榮歸故裏了。"
    孫先握緊手中的古籍,隻見扉頁上用清雋的字跡題著:《玉川子手錄》。遠處,許州城的輪廓漸漸模糊,唯有茶香依舊縈繞不散。
    韓起分身碎片散落在岸邊,唯有冰冷的聲音隨風傳來:
    "逃吧......逃吧......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客舟剛在青林浦靠岸,趙三就一腳踹開船板跳上岸,腰間鐵尺砸得蘆葦叢嘩啦作響:"老子受夠了!什麽菌絲怪物、茶道傀儡的,全是妖邪之物!"他轉身指著孫先,眼中布滿血絲,"你們這些人,根本就是災星!"
    幾個衙役跟著跳下船,有人甚至拔出佩刀指向船上的老弱:"誰知道你們中有沒有人被菌絲附體?許州城完了,我們得去投奔薑大人!"
    雷宇冷笑一聲,鬼金羊的袖箭已經滑到掌心。孫先卻按住同伴,緩步上前:"趙捕頭,薑仕東帶著精銳棄城而逃時,可沒給你們留一條活路。"
    "放屁!"趙三額頭青筋暴起,"薑大人定是去搬救兵!你們倒好,帶著我們往荒郊野嶺鑽——"他突然瞪向縮在船角的幾個老人,"說!你們是不是和那個姓賈的死老頭一夥的?那些傀儡人......"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斷了他的話。眾人愕然望去,竟是那個被趙三攙扶了一路的老婦人。她枯瘦的手還懸在半空,渾濁的眼裏閃著異樣的光:"老身活了七十三年,倒第一次見著比菌絲還毒的良心!賈先生用命換我們出來,你就這麽糟踐?"
    趙三捂著臉卻不敢發作,張月鹿突然從船艙鑽出,手裏捧著個滋滋作響的銅盤。盤上十二枚玉質茶匙排成星象,其中三匙正泛著詭異的紅光。
    "要吵待會兒吵。"她聲音發緊,"有三具茶傀被菌絲寄生了,正在往這邊移動——"指向蘆葦蕩深處,"距離不到二裏!"
    仿佛印證她的話,遠處突然傳來樹木倒伏的巨響。某種帶著黏膩水聲的蠕動聲越來越近,連水麵都開始泛起不正常的波紋。
    向寧一把扯過趙三的衣領:"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麽跟我們一起保護大家離開許州,要麽自己遊去壽州找你的薑大人!不過我告訴薑仕東早就死了,我們就是從壽州城逃出來的。"
    客舟緩緩停靠在青林浦的蘆葦蕩邊,眾人剛踏上鬆軟的泥土,趙三就猛地踉蹌著衝到一株古茶樹旁幹嘔起來。
    "這、這些樹......"他抬頭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茶樹,葉片在陽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更奇異的是,那些附著在他們衣角、本已奄奄一息的菌絲殘渣,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脫落。
    柳土獐彎腰拾起一片落葉,在掌心碾碎成翠綠的粉末:"果然如此。賈先生選擇青林浦,是因為這裏的古茶樹群落能天然抑製菌絲生長。"她指向遠處幾株特別粗壯的茶樹,"看那些老樹的樹皮,分泌的茶香足夠形成針對菌絲的防護圈。"
    幾個衙役卻更加驚恐:"能把菌絲毒死的東西,對人就沒害?"其中一個突然扯開衣領露出紅腫的皮膚,"我身上這些紅疹......"
    "那是好事。"柳土獐打斷他,用針尖挑起地上正在卷曲死亡的菌絲,"茶樹分泌的兒茶素正在幫你清理皮下感染的菌絲孢子。"說著突然按住那個衙役的後頸,將他的臉湊近一株茶樹折斷的枝條——淡黃色樹脂正從傷口滲出,那人臉上的紅疹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趙三卻突然暴起,一腳踹在茶樹上:"裝神弄鬼!老子要去找薑大人!"樹冠劇烈搖晃,成熟的茶果劈裏啪啦砸落,爆開的種子散發出更濃鬱的抗菌物質。幾個衙役突然開始劇烈咳嗽,吐出帶著菌絲殘渣的黑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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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明白了?"向寧冷笑著拔出佩劍,"你們體內早就被菌絲侵蝕,要不是這些茶樹......"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十二具茶傀中的三具正跌跌撞撞穿過樹林,它們身上纏繞的菌絲不斷被茶樹分泌的揮發性物質灼燒,發出滋滋響聲。最可怕的是,這些菌傀胸口鑲嵌的玉軸承竟然變成了菌絲增殖的溫床,不斷噴出帶著孢子的黏液。
    "退到老茶樹那邊!"孫先厲喝。眾人衝向樹林深處幾株特別高大的古樹,樹幹上密布著琥珀色的茶堿結晶。菌傀追到距離老茶樹十丈處突然僵住,它們身上的菌絲開始瘋狂脫落——原來那些結晶正在空氣中釋放強效抗菌成分。
    趙三癱坐在樹根旁,看著自己吐出的最後一口黑痰裏,有幾根菌絲正在茶樹汁液的作用下溶解。他顫抖著摸向腰牌的手突然停住,因為銅牌背麵不知何時已爬滿菌絲腐蝕的痕跡。
    "薑大人他們......"他終於崩潰地捂住臉,"早就不是人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柳土獐將點燃的茶種灑向那三具傀儡,那三具菌傀胸口的玉軸承突然迸裂,賈盧仝預設的機關啟動,將它們炸成一地晶塵。
    孫先摩挲著懷中古籍和碧玉般的茶葉形書簽——葉脈構成接下來的精確的路線圖,終點標著"向北三十裏,茶馬古道"。他望向北方那些未被菌絲侵蝕的群山,輕聲道:"該趕路了。"
    茶樹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那些老樹正在為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送行。
    眾人扶老攜幼的在三十裏山路走了一天一夜。
    當茶馬古道斑駁的石碑終於出現在視野中時,隊伍裏最健壯的星宿衛士兵也撐不住了。老人們掛著樹枝削成的拐杖,每一步都在泥地上拖出深深的痕跡。幾個孩童被輪流背著,此刻連哭鬧的力氣都沒了,隻能發出小貓般的嗚咽。
    "再堅持......"孫先話音突然頓住。
    柳土獐的身影如鬼魅般從前方古茶樹後閃出,這個向來沉穩的宿將此刻臉色異常緊張凝重。他沒有說話,隻是豎起三根手指,又指了指西麵山坳——三短兩長的梟叫聲正隱約傳來,正是無為幫的聯絡暗號。
    孫先聽完卻笑了,隨手折了片茶樹枝剔著刀刃:"既然人家送都到門口了,咱們急什麽?"他提高聲音道,"原地休整一刻鍾——雷宇,把最後那包茯苓餅分了。"
    眾人麵麵相覷。趙三剛想開口,卻見向寧已經自然地接過幹糧開始分發,隻得把話咽了回去。幾個孩童聞到食物香氣,終於從母親懷裏探出頭來。
    當雷宇走近時,他輕聲吩咐道:“雷宇,待會你帶暗影虎開路,和小九姑娘、張月鹿護送老弱先走。“
    一刻鍾過去,山林依舊寂靜。
    "看來是等我們自亂陣腳。"孫先拍拍衣襟站起身,他特意點了八個衙役,"你們留下斷後。"
    趙三正扶著要起身的老婦人,猛地回頭拒絕道:"不行!這是我娘,我得跟著!"
    "趙捕頭。"孫先語氣平靜,"令堂腿腳不便跟著前隊先走,後麵有我們掩護才會更安全。"
    "誰知道你們要把人帶去哪?"趙三紅著眼吼出聲,右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卻突然被同伴拉住——那個總躲在最後麵的瘦高衙役走了出來,枯瘦的手指如鐵鉗般扣住趙三的手腕。
    "趙捕頭,"他的聲音再不是往日唯唯諾諾的腔調,而帶著鋒刃般的冷冽,"西城米鋪的賬,你還記得嗎?"
    趙三臉色刷地慘白,踉蹌後退兩步。
    瘦高個轉向向寧,"代號"夜鶯",簪月許州分部坐探。"他抱拳行禮時,袖口滑出半截鐵算盤,"潛伏府衙六年,明麵是刑房書辦。"
    向寧注意到對方右手小指帶著有個缺口的戒指——這是簪月暗諜對接的暗記。
    夜鶯從懷中掏出一本染血的賬冊:"那日薑仕東準備裹挾城中百姓南下,西城米鋪遭到打劫,掌櫃臨死前塞給我的。"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趙三和另外兩名壯班衙役,"這三位跟著暴徒頭子王虎,親手砸開了西城米鋪。"
    賬冊翻到某頁,赫然粘著帶血的另一枚帶著有個缺口的戒指——內環刻著“青蚨“二字。
    "青蚨......"向寧一聲歎息,秦糾提到幸存的許州分部另一位暗諜也犧牲了!
    夜鶯的聲音像鈍刀割肉:"王虎發現地窖夾層藏著青蚨為組織收集的藥材,認定掌櫃通匪。趙捕頭,你當時按著掌櫃的手,讓王虎用碾藥杵......"
    "閉嘴!"趙三突然暴起拔刀,卻被王永年的刀鞘先一步擊中手腕。
    夜鶯不為所動:"若非賈師爺帶著‘大玉川先生’突然殺到,將王虎那夥沾了人命的暴徒全數絞殺......"他看向站在角落的四名瘦弱衙役,"這四位拒絕參與的兄弟,怕是早被你們滅口了。"
    茶馬古道上死寂一片。那四個瘦衙役突然撕開衣襟,露出胸膛的心口處被匕首劃了個叉——這是暴徒們給"不聽話"者打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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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先的刀尖在地上劃出深深溝壑:"趙捕頭,選吧。"他指了指溝壑兩側,"是跟我們去殺無為幫,還是把頭留在這?"
    趙三的目光追隨著母親佝僂的背影,直到小九姑娘的青衣消失在茶林深處的霧氣裏。他忽然彎腰撿起地上染血的佩刀,用袖子慢慢擦淨刀身上的泥土。
    "我娘常說……"他啞著嗓子開口,刀尖在地上劃出深深的刻痕,"做人要對得起吃下去的米。"抬起頭的瞬間,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裏竟有淚光閃動,"西城米鋪的米……我趙三用命來還!"
    孫先閉眼深吸一口氣,樹林特有的清香混著泥土腥氣湧入鼻腔,那是茶籽被碾碎飄散出的味道。他突然朗聲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諸位難道還不現身一見麽?"
    山林死寂了一瞬。
    "哢嚓",一根枯枝被踩斷的聲響。
    孫先的話音剛落,山林間突然傳來一陣粗糲的大笑聲。
    "哈哈哈!孫少俠好耳力!"
    樹叢被粗暴地撥開,一個鐵塔般的壯漢大步走出,身後跟著五十幾個手持鐵鉤、繩索的漕工。他赤裸的上身布滿刺青,胸口紋著猙獰的"漕"字,正是無為幫的悍將——王鐵柱。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灌木叢中水聲嘩啦,鑽出三十幾個濕漉漉的漢子,為首的瘦高男子腰間纏著浸血的漁網,陰笑道:"劉三在此恭候多時了。"
    王鐵柱拍了拍腰間別著的鐵鉤,獰笑道:"孫少俠,欽天監的大人們可惦記著你呢。懸賞你們這群人,活人給五十枚銀幣,死人也有三十枚!尤其是你,姓孫的小子——你這顆腦袋值錢得很!"他舔了舔嘴唇,"大人們點名要你,如果不能活捉也要帶回你的腦袋泡酒!"
    劉三甩了甩漁網上的水珠,眯眼打量著眾人:"跑啊?怎麽不跑了?這茶馬古道沿途都是是斷崖,一旦走上去你們插翅難飛!"
    王永年冷笑一聲,腰刀已然出鞘:"就憑你們這些雜魚?"
    孫先目光掃過圍攏而來的敵人——王鐵柱帶著五十餘名膀大腰圓的漕工堵住前路,劉三領著三十多個水賊截斷退路,更遠處還有十幾個弓箭手正張弓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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