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過去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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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星茜裏的人生,應該是一帆風順的,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她應該是在愛裏長大的,是在父母所期待中成長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像是偏離了軌道,然後愈發不可收拾。
    無休無止的爭吵,嫌棄,謾罵像是龍卷風一樣席卷那一片嫩綠的平原,留下的隻剩下一片荒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看著這一片蕭肅。
    “唉,隔壁太太也是個可憐人,要是沒有那個拖油瓶說不定現在肯定很優秀。”
    “就是啊,我聽說她那個女兒每天都在學校惹事生非的,小小年紀就一臉狐媚模樣,以後怎麽辦?”
    “整天和她那個不成調的父親一樣。”
    ”要不然怎麽說是父女呢……”
    那幾天,她聽到的最多的話便是這些,小小的她站在母親的身後,像是人生必須經曆的浴火儀式一樣,從他們口中吐露出的火焰蠶食著她最後的一絲希冀,將原本的她燃燒的片甲不剩。
    母親一動不動的站在距離她不足一米的地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拖油瓶?我對於媽媽來說是拖油瓶嗎?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媽媽沒有辦法好好的工作,沒有辦法重新去接受新的生活,去尋找新的愛人。
    她還年輕,不過二十幾歲的,尚且青春的年紀,為什麽要被生活折磨呢。
    把她丟掉不就好了嗎?這樣就不用那麽辛苦了吧。
    每次照鏡子,看到這張長相和父親如出一轍的臉蛋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的想要毀掉,更何況受到那樣傷害的媽媽呢,她肯定也在痛苦吧。
    可,如果真的毀掉了,媽媽會更加為難吧,畢竟要是自己受一點小傷,媽媽都會難受好久,還是算了吧,放下手中的鏡子碎片,血珠滴落在玫瑰樣式的地毯上,綻放出一朵朵不怎麽顯眼的花骨朵。
    隻要行為上不像父親不就好了嗎?
    她開始丟掉手中的畫筆,翻開那些難懂的晦澀書本,強迫自己記住那些,高壓逼迫下她越發不像是自己。
    隻要和媽媽一樣就好了,每天每天學習,模仿媽媽,說不定以後就會像媽媽了。
    但模仿失敗了。
    她身體裏流著父親那樣肮髒的,多情的血液,是無法讓自己成為媽媽的。
    那就毀掉父親好了,他消失了,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讓媽媽難過了,而自己也會成為新的自己,就不會像父親了。
    畢竟,沒有人會說,你像一個死人吧。
    父親死得很安詳,安詳到不可思議,他手裏還牽著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女人的手,真讓人惡心。
    一把火燒了,眼不見為淨。
    上帝像是在眷顧那一對肮髒的偷腥者,亦或者和自己作對,偏偏這個時候下起了一場大雨。
    玫瑰園裏的花被暴雨打濕,脆弱的花,經受不住這樣大的洗禮,一片片墜落,飄在兩個人身上,像是鮮血。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會覺得興奮,一片鮮紅的景色,被雨水衝刷不掉的鮮血。
    她將玫瑰園裏的花全部摘了來,鋪在兩個人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色讓她抑製不住的激動,不斷的吞咽,像是行走在沙漠的饑渴之人看到一片綠洲,高興到都忘記了被荊棘刺破而滲出血的皮膚。
    好在這一切都不是海市蜃樓。
    雨停了,血腥味越來越濃鬱,想要更濃厚一些,火柴劃過,一根根的火焰丟過去,像是螢火一樣的火星子很快熄滅。但最後,慢慢的,一陣風吹過,火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火舌貪婪的舔舐著大片的鮮紅,越燒越旺,腐爛的焦臭味襲來,將玫瑰園的濃鬱玫瑰香氣掩蓋住,再之後,就是熊熊的大火。
    那天媽媽不在家,所以等到有人注意到玫瑰園起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警察和消防抵達現場時,隻剩下隻有兩具焦屍,雨後的泥地裏,除了殘缺是花瓣什麽也不曾留下。
    因為那個時候她還小,即便是曾經出入過玫瑰園,也不會有人猜疑,沒有人去懷疑那一場大火是怎麽來的,是不是人為的,隻當是風吹來,替那個可憐的失去一切的漂亮女人鳴不平而已。
    殉情——這是經過三天的商討,得出的結論。
    父親死了,母親的狀態更糟糕,她開始逼自己接受一切,將自己的那一頭漂亮的頭發剪掉,她也想剪頭發,拿起剪刀模仿母親的那一刻。
    母親一下子慌了神,顧不得銳利的剪刀割破手掌心,一把把剪刀甩得老遠,抱著自己哭泣,“不可以,不可以,aiki,不可以把頭發剪掉。”
    那個時候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痛苦而又沉淪,她像是完全放棄了掙紮一樣。
    “隻有這個不行,剪掉了就不像了。”母親抱著她時的喃喃自語讓她意識到一件事,僅僅死亡並不會代表真正的消失。
    過了一會,母親恢複以往的模樣,警告茜裏,她的頭發必須永遠的保持長發的模樣,就和父親一樣,要和他有一樣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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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不要像父親,這句話她沒說出來,她怕母親會傷心。
    “對不起,媽媽,我以後不會了,不要哭了。”替媽媽擦去淚水,撲上去抱住她,像一個乖孩子一樣依偎在母親懷裏。那個時候,她不明白為了那種男人有什麽好哭的,她甚至想過給媽媽找一個男人,好忘記那個負心而又絕情的人。
    但,失敗了。
    父親雖然負心又絕情,但十分美麗,沒有人有像父親那一樣的容顏,甚至於連一半都達不到,歪瓜裂棗的醜陋男人站在媽媽身邊隻會降低她的檔次和審美。
    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但總不至於連替代品都不曾出現吧。
    “媽媽,你有喜歡的人嗎?”經過七八天的尋找,完全並沒有合適的。這段時間她看了不少關於所謂愛的書籍,明白了一些關於愛的定義。
    雖然自己沒有遇到配得上媽媽的,但隻要她喜歡,自己也一樣會支持的。
    隻是意料之外的回答,母親一臉警覺的看著她,隱隱的還能感覺到她有些生氣,抓著她的肩膀質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啊?”為什麽母親會這麽說?她不明白,搖了搖頭,如實回答道,“沒有,沒有喜歡的人。”
    聽到自己的回答,以及後來母親反複試探了幾句,報了幾個陌生的名字之後,她毫無波瀾的狀態才讓母親鬆了口氣,“那就好。”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母親溫柔的抱了抱她,其實算不上多溫暖的懷抱,但這是她這幾天第一次抱自己,所以應該是溫暖的。
    隻是自己不知道的是,等到門關上的那一刻,母親發了瘋一樣,將自己書包裏的信封悉數丟進垃圾桶內,像自己當初一樣,劃過火柴盒,任由那團火焰燃燒,發出刺鼻的味道。
    那幾個月,她一直都是那麽度過的,在母親的無數次質問和小心翼翼的跟蹤中度過的。
    直到,某一天,她有了人生中第一個好友,說是摯友也不為過。
    她叫海希莉,是鄰居的一個小女孩,她因為生病的緣故,被家人鎖在高樓上,像是童話裏高塔的公主。
    兩個人一直靠著來回的紙飛機書信交流。海希莉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筆友,她會無時無刻的回複她的信,替她解答,這也讓她越來越依賴她。
    她曾經寫過信告訴海希莉,讓她去看看外麵,去反抗。其實那座高塔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即便是跳下來也沒關係,下麵有柔軟的草坪,有漂亮的花,有高大的樹會接住她。
    而且,她曾親眼看見過,貓咪從高樓一躍而下,依舊完好無損的樣子。
    但海希莉拒絕了,她說不行,她做不到,她無法像貓咪一樣,一躍而下,她的病讓她無法像是正常人一樣行走,靠著輪椅,靠著拐杖,勉強支撐過活。如今的她就連去夠窗台的勇氣都沒有,隻是冒著窗邊的那一抹虛無的光亮活著。
    再之後,某一天,海希莉突然給自己給了一份長信,厚厚的信,好多好多的話,字裏行間的話語讓她覺得海希莉在害怕,在恐懼,她害怕家人會放棄她,她害怕周圍人會因為她的存在而對自己的家人變得吝嗇,怕他們帶上有色眼鏡看著自己。
    但她實在是太渴望自由了,她想要擺脫。童話故事裏,高塔裏的公主勇敢的相信自己,堅持自己,破除了惡毒女巫的魔咒,乘坐著象征著勇氣的巨龍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再之後,等待她的是海希莉的失聯。
    海希莉死了,她不再寫信給自己,周圍人因為知道海希莉的存在,而開始遠離那裏,就連母親也是一樣。
    但母親和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不一樣,她隻是害怕而已,她隻是一個人承受不住而已,她隻是不想再失去而已,並不是跟風。
    那就離開了吧。
    隻要那一封封代表她的書信還在,海希莉就永遠與自己同行。
    他們搬去了德國,那個完全不同於美國的國家,和英國也不同,完全陌生的城市,讓她無法適應良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情況。
    因為語言,容貌,膚色,骨相,文化,而多次與同學發生衝突,每天都是傷痕累累的回去。
    大概是太過於疲憊的緣故,她起了抵觸的心思,每天想要離開,離開學校,離開那些老師,離開那些同學,一個人孤零零的也無所謂。
    趁著假期,她想要跑去日本和外公相處一段時間,至少在外公那裏,她會是自由的。
    隻是母親不喜歡她去外公那裏,偷偷跑去日本被發現了幾次,再之後就被強製送去了寄宿製學校。
    初來乍到時,周圍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她說不出有多奇怪,她曾經嚐試著去和老師訴說,即便無法離開,至少請給她一間單獨的房間,她不想每天夜晚心驚膽跳的躲避那些人的熱情。
    但毫無疑問,這樣做的下場是棍棒打在身上,冷水潑在身上,是無止境的懲罰,直到她不再標新立異,和其他人一樣普普通通的,這樣的懲罰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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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需要低著頭走,需要穿著統一,需要灰撲撲的,毫無色彩的,這樣才是安全的。
    逼不得已,她太想要逃離,她受不了整日整日的那些肮髒露骨的話語,受不了他們的手觸碰她肌膚的每一瞬間,惡心的,壓抑的感覺讓她快要瘋了。
    不過一年,她靠著第一的成績以及乖巧的模樣,順從的模樣成功讓母親對她滿意。
    她離開了那片灰色,本以為出來之後就會好,但也隻是繼續待在原地而已。
    想要其他的一些色彩,想要激發她久違的情感,她不想這麽一輩子枯枝爛葉的活著。
    “你好,我是frey?orne,算是你的半個哥哥吧。”初見時,盯著他那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像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裏重新燃起的希冀。
    那一片荒蕪,因為那一雙墨綠色重新染上了色彩。
    但不夠,不夠,她還要其他的色彩,想要更多。
    “既然是那個瘋子畫家的女兒,應該能力不錯吧,要試著畫一畫嗎?”這是frey?orne第一次邀請自己進入他的畫室,各種顏料,各種色彩,像是把整個世界的顏色都吸過來一樣,但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怎麽,沒有靈感嗎?”frey?orne悠悠閑閑的躺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曲著腿,撐著下巴,眼裏滿是戲謔的笑,“不會是要我當你的模特吧?”
    那個時候的frey?orne意氣風發,作為法國最大奢侈品集團orne的繼承人,自然是帶著些驕傲的。
    可那如同施舍一般的眼神讓她覺得反感,冷著臉將那一幅畫架上未完成的畫作當著他的麵撕毀掉。
    “讓我畫你?你還不配。”她不覺得這種自我意識良好的男人有什麽值得她畫的,空有皮囊卻毫無美感可言。
    “你——”他被她的話激怒了,太過激動以至於起身時沒有注意到身後木台上燃燒著的半根蠟燭,火苗落在地上的畫布上,瞬間,燃起一片。
    久違的鮮紅,橙黃,炙熱,讓她那一顆快要涼透的心髒重新跳動起來。
    “你看著做什麽?快點拿水過來。”果然是大少爺,命令起人來也毫不猶豫。
    “那是酒!”frey難得失了儀態,抓著她的手阻止她將那一瓶酒砸下去。
    “……”茜裏看他喋喋不休的樣子隻覺得煩躁,沒完沒了個不停,給了又不要,甩開他的手,轉而將桌邊的花瓶砸向那一團火,不算大的火勢很快被撲滅。
    兩個人也被弄得有些狼狽。
    就比如說,現在。
    因為試圖躲開她砸過來的水瓶,而意外絆倒了一下,手扯著茜裏的衣擺,兩個人雙雙跌落在地,紅酒的液體順著地麵滾動幾圈,落的到處都是。
    一上一下的姿勢,互相冷著臉看著對方,毫無任何曖昧的氣氛。
    茜裏一把推開他,一臉鬱悶的看著身上的紅酒漬,已經洗不掉了。
    frey和她的鬱悶,煩躁不一樣。更多的是有些不太自然,耳根子紅透了,一路紅到脖頸,手抓著自己的那一頭長發,坐在地上,不敢去看她,“我一會聯係管家,讓他來送裙子過來。”
    “不用。”她隻想趕快離開這裏,濕漉漉的衣服貼著身體的觸感十分難受,即便現在是夏季。
    察覺到她有些生氣,下意識想要去哄,“等等,我這裏還有一件裙子,不過是我自己設計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將就一下吧。”
    他快速起身,從一個巨大簾子後麵拿來一條白色的裙子,並不是特別繁瑣隆重的款式,出人意料的是簡約大方的那一類,但隻是那些小細節就能看出設計師的用心。
    “雖然比不上你身上的這件昂貴,但也是我自己設計出來的,未來著名設計師的第一個作品,你就滿懷感激的收下吧。”明明緊張到手都在抖,卻還是那一副傲慢的語氣。
    “……”
    總好過沒有,茜裏接過裙子,舉起來看了看,裙子是用絲綢布料製作的,觸感比起自己以前摸過的絲綢要好上幾倍,裙尾的設計像是魚尾巴一樣,細看裙上還有些銀光閃閃的,像是鱗片一樣。
    “失敗品嗎?”茜裏皺著眉盯著腰腹處的裸露,有些不理解這樣的設計,母親從來不允許她穿暴露的衣服,再熱也不行。
    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有失儀態,顯得很不端莊。
    “才不是!”frey臉已經紅透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的,“那個是特意設計的,本來是打算給更加有韻味的女性穿著,沒想到便宜你這個小屁孩了。”
    “……”
    “你也才十七。”不服氣的氣鼓鼓的懟了他一句,便去換衣服了。
    裙子很貼合她的身材,十六歲的茜裏正是發育的時候,不過分纖瘦,但也不胖,正好,高挑的個子,精致的容貌反倒是讓這條裙子失去了原本的光輝。
    “很漂亮。”倒是沒想到她穿上去會這麽好看,和自己的預想一模一樣,就好像量身定製一樣。他走上前,彎下腰替她理了理裙擺,將兩邊的絲帶係起來,“這樣會更好看一些。”
    “是嗎?”茜裏轉過身,看了一眼身後的絲帶,“裙子替我洗幹淨,之後送過來。”說完,就打算開門離開。
    “等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拉住她的手腕,“你……就這麽走出去嗎?”
    茜裏反問道,“我很見不得人嗎?”
    “不是,隻是這條裙子不適合日常穿。”笨拙的用著蹩腳的理由磕磕絆絆的說著,她這樣子,被別人看到的話,雖然肯定會被誇讚,但不爽。
    茜裏看他那一副純情的模樣,笑了笑,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走上去,輕笑幾聲,“你喜歡我?”
    “誰說的?”
    茜裏沒搭理他,而是伸出手觸碰他的心髒處,一字一句說道,“你的心髒,跳的很快。”
    “心不跳的話,不就死了嗎?”雖然這麽說,但未免跳得太快了一些吧,搞得真的和她說的那樣,像一個毛小子一樣,豈不是很丟人?!
    茜裏隻是一手感受著他的心跳,一手感受著自己的心跳,安安靜靜的閉眼去聽,兩個人心跳此起彼伏,像是形成了一個閉環。
    某一個瞬間,心跳聲開始齊平,同頻共振的那一刻,他們的視線正好觸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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