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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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對刀,是我當年在關外,劫掠一支西域小國的商隊所獲。”
“其鍛造技法精妙絕倫,破甲斷刃不在話下。”
“我不使雙刀,便贈給你了。”
一對三尺長刀被遞到薑無衣手中。
拔刀出鞘,冷冽寒芒化作實質般鋪麵而來。
摸了摸臉,薑無衣神色愕然。
就在方才,他居然感受到了一股刺痛感,可見此刀的確如胡為所說,是上好的武器。
能將此物贈予自己,也說明了胡為對他的身份再無半分懷疑。
“多謝大當家賜刀!”
薑無衣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喜色,仿佛真的被胡為這番賜刀所打動。
他愛不釋手地撫摸這對刀刃,看得麵前胡為哈哈一笑。
“你助我拿下二龍莊,我胡為也不是小氣之人。”
“以你的腦袋,應該能猜到我將西南二郡的山匪悉數聚集在山上,不單單是想劫下這批撫恤銀這般簡單。”
“做好了,少不得是大功一件。”
在這之前,他本不過邊關一名普通守軍,連身上穿的那件甲胄,也是親手砍下本隊隊正的腦袋以後,從對方身上扒下來的。
至今他也忘不了那位老隊正給自己的壓迫感,即便垂死,那凶戾的眼神依然讓他不敢直視。
掌管五十人的隊正尚且如此,統率一部的都軍,又該是何等的威風?
想到那位長公主臨下山前對自己的承諾,他隻覺一顆心髒‘怦怦’跳動起來。
很快,自己就能統率五百人,成為名副其實的,都軍!
將對方反應盡收眼底,薑無衣心中歎息一聲。
看得出來,胡為的目光與野心絕不局限在這小小的臥虎山上,他所圖謀的更大。
甚至後續所能得到的回報,遠遠大於此刻被官兵上山剿匪的風險。
上山時原本隻打算用命來博一番榮華富貴,現在看來,隻怕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簡單了。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現在薑無衣依然要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他此刻還是清水縣的暗樁,是一個有些聰明的山匪,更是被胡為看重的手下。
配合著露出一臉欽佩,薑無衣讚歎開口道:
“大當家是想借此機會,當涼州西南二郡的綠林匪首?”
“若是如此,小子可就要在此提前恭賀大當家了。”
“有了這麽多兄弟,日後銀子女人,隻怕應有盡有,說不定以後咱們整個涼州境內,大當家得坐綠林頭把交椅!”
這一番話惹得胡為哈哈大笑起來。
“匪首?”
“民不如匪,匪不如官,官不如兵,這個道理,以後你就曉得了。”
薑無衣眼神微動,他卻沒有直接開口詢問,而是反駁對方的話。
“大當家此話又是何意?”
“哪個布衣百姓,哪個達官顯貴能如咱們這般逍遙自在?”
“那官兵營兵,也不過是仗著雄關險隘據城而守,平日裏碰著胡人羌人攻城便要膽戰心驚,哪能如咱們這般舒坦?”
他的話讓胡為很是舒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過最後,胡為還是收起笑容,搖搖頭歎息:
“你太小看官兵,也太高看關外那些家夥了。”
“這世道,不管你是民,是匪,是官,還是勞什子營兵羌人胡人,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可若是有了人,有了兵,有了糧食,那你便有了選擇的權利。”
“湯師爺以前與我說過,棋子永遠是棋子,跳不出棋盤;可當了執棋人,目光便不再局限於一顆棋子之上。”
“人亦是如此,不能選擇的是刀;可想要選擇的手上得握著刀。”
肺腑之言。
相比起陳澤安、趙雙龍這些隻在關內落草為寇、占山為王的山匪一流,曾在關外當過麻匪的胡為顯然有更多感觸。
他的話也讓薑無衣陷入沉思,更注意到了對方不經意間暴露的細節。
要人,要兵,要糧食?
除了滿腦子想著造反的反賊頭子,哪有人會考慮這些事?
胡為顯然不可能考慮更不敢去幹造反這樣的事,甚至不需要涼州發力,隴西隴南二郡其中一個郡府就能輕鬆將他們給剿滅。
既然這麽說,那就意味著胡為隻怕與自己一樣,成為了一把刀,一把被人握在手中沒有選擇權利的刀!
他身後,又是哪一股勢力?
薑無衣在心底暗暗思索,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臥虎山背後,居然還會牽扯到更大的布局。
這場看不見的布局,很有可能牽扯到涼州邊關,甚至是關係到整個北梁王朝!
是西域的羌人,還是說草原的胡人?
他想到四月隴西關外那場廝殺。
胡人攻隴西,傷亡六千餘眾,而守關的營兵同樣也戰死近兩千人。
相比起往常動輒七八萬乃至十數萬胡人大軍的大舉攻關,這一次的攻關倒不如說是一次試探。
試探之後,必然要發起更猛烈的進攻!
胡為所統領的臥虎山,必然要在其中扮演關鍵角色,讓整個涼州都被打一個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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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來,或許有其中一方勢力與他見過了麵,甚至許下了一些能讓他看見的承諾,才使得胡為敢如此鋌而走險。
“當家的,都處理好了。”
一名山匪從石廳外走進來,一手提著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一手拿著一副鮮血淋漓的殘缺人皮。
赫然是方才被帶走的王必安。
看模樣,隻怕他死的並不輕鬆,那人皮上幾處殘缺,說明為他脫衣服的人手法不怎麽專業。
濃鬱的血腥味衝入鼻腔,讓薑無衣有些不適的皺眉。
對方手上那幾乎認不出來的腦袋,使他心底升起幾分嘲弄。
剝皮梟首,剛剛王必安對自己所說的話,如今卻演變成為了他的結局。
要不了多久,他或許還能在地底見著趙雙龍。
令人感歎。
“將皮和腦袋掛起來,身子丟到山下去。”
待那名山匪轉身離開,胡為才看向薑無衣,一改先前對他的柔和,語氣中帶有淡淡警告意味。
“王必安到底有沒有勾結官府,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想你也比我更清楚這件事的真實性。”
“你有功,助我拿下了二龍莊我自然不會對你怪罪。”
“你是個聰明人,我喜歡聰明人,但是聰明人往往會想得更多,希望你不會。”
如果說賜刀是賞賜,那麽將王必安的頭顱與人皮拿到薑無衣麵前,則是敲打。
既是要心悅誠服,又是讓薑無衣親眼看見背叛的下場。
薑無衣抱拳,畢恭畢敬地開口:
“不敢背叛大當家。”
他心裏清楚,趙雙龍在胡為麵前根本不夠看,即便自己沒有動手,二龍莊早晚也會被臥虎山吞並。
“回去吧,這幾日好好休息,準備下山。”
踏出石廳,一直走到無人的角落,薑無衣才長吐出一口濁氣。
無論如何,臥虎山此間事,總算是進入了收尾尾聲。
剩下的,無非拚命罷了!
“薑哥兒,無事吧?”
回到木屋中,便看見小六子幾人坐立不安,急切地等待著。
見薑無衣臉色凝重,幾人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胡為沒有懷疑我,三日以後,咱們的事就算是完成。”
“可要提前恭喜六哥幾位,立下大功了!”
薑無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朝五名捕快拱拱手。
事成之後,以身犯險潛上臥虎山的幾人,必然是頭功,少不得一番賞賜。
“不敢當頭功,這次若不是薑哥兒也來了山上,隻怕我們兄弟幾個早死了。”
“回去以後,我們為薑哥兒請功!”
“到時還得帶薑哥兒去好好快活一番!”
似乎想到了什麽,這幾個老捕快相視一笑。
薑無衣並沒有附和小六子他們的話,莫名其妙卷入到這看不見的漩渦後,他心底始終有淡淡憂慮。
這樣的太平日子,不知還有幾日。
搖搖頭,他開口道:
“今夜就傳消息下山,告知魏捕頭。”
是夜,臥虎山林間。
“咕——咕——咕——”
“咕~咕~”
三日後,下山!
......
臥虎山下的林間,兩道藏匿了不知多久的身影從樹上跳下。
三聲長調代表時日,兩聲短調意味動手。
二人被魏平安派來這麽多天,總算是收到了山上傳出的消息。
借著夜色,兩道身影繞上官道,頭也不回地向清水縣方向趕去。
次日上午。
清水縣衙門,魏平安正抱拳躬身站在堂下。
在他麵前的,是縣中三位主官。
清水縣的縣令丁陽,替他打下手處理事務的縣丞,以及負責清水縣轄地內安全的縣尉。
“你是說,離咱們清水縣幾十裏遠的臥虎山上,聚集了數百山匪,準備劫銀?”
“回縣令大人,臥虎山上有我手下捕快潛伏其中,此消息正是他們所傳出,不可能有假。”
“還請縣令大人早做準備,應對山匪劫掠撫恤銀。”
撚著胡須,丁陽臉色如鍋底般漆黑。
護送撫恤銀這等差事,對各縣縣令來說都是個麻煩事。
送到了不會往履曆上多寫一筆,可萬一送丟了出事被朝廷追查下來......
掉的不僅僅是頭上一頂烏紗帽,還有他丁某人的腦袋!
“那就抽調城中官兵隨車隊護送。”
都無需縣尉開口,魏平安便無奈地開口提醒:
“大人,這些日子西域那邊羌人和麻匪頻頻異動,咱們縣裏的五百守衛有三百人都被調去巡視了,剩下兩百人再調,可真沒人守城了。”
縣尉也認可點頭。
清水縣地處涼州與西域咽喉之間,一旦出事,半個涼州與西域將被分割開來。
若是隴西關再同時遭受猛攻,兩地聯係斷絕,西域必然生亂!
因此必須要有部分官兵在城內守備,以防萬一。
這位縣令大人,也不曉得多久沒處理縣中事務了。
居然連城中官兵被調離這種事也記不得。
“咳嗯,本官險些忘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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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陽先是輕咳兩聲掩飾尷尬,隨後眼珠子一瞪,他對自己的手下有多大本事可再清楚不過。
“那不調官兵,憑你們能護住銀子?”
這話也讓魏平安一噎,自家縣令大人這話說得確實沒毛病。
衙門裏那些披著官皮的捕快平日裏唬唬人還行,碰上個打家劫舍勉強也能應對。
可真讓他們去護送銀子,隻怕山匪衝到近前廝殺一輪,大部分人就得被嚇破膽倉皇逃竄。
見縣尉、魏平安沉默,丁陽忍不住破口大罵:
“看看你們一個二個,平日裏讓你們多多操練,勤加巡視,現在莫名其妙匯聚了數百山匪要對撫恤銀動手不說,衙門裏百多號的捕快官差居然連山匪都對付不了,真是一群廢物。”
魏平安心中一陣憋屈,想要開口,卻又硬生生被堂上的縣尉一個眼神按了回去。
若是衙門裏舍得派發銀子購買馬匹、操練差役,哪至於變成今天這樣。
每年衙門的銀子除去必要開支以外,剩餘的多半都落入到這位縣令老爺的腰包裏頭。
現在反倒責怪起他們來,如何不叫人憋屈?
“帶上本官手書,請一百官兵隨你們出城。”
“算了,衙門裏的那些廢物就不要跟著去添亂,直接讓官兵換上捕快衣裳,混在車隊當中護送銀子。”
生完了氣,丁陽揮揮手,不給其他兩人開口的機會便將事情定了下來。
唯獨魏平安不放心地提醒道:
“大人,可清水縣裏,委實是守備空虛啊。”
“滾你娘的,銀子丟了本官也要跟著人頭落地,這城中還有百人守衛,縣城還能自個張腿跑了不成?是縣城重要還是本官的腦袋重要?”
在縣令大人的破口大罵中,魏平安隻得悻悻退下。
......
三日後,臥虎山上。
四五百名山匪擠滿了山道,正如前幾日一般,目光激動地看向胡為。
不同的是,這次除了胡為,在他身後還站著湯師爺,以及薑無衣。
短短幾日功夫,薑無衣就從原先站在人群中,變為了站在胡為身後。
胡為今日出現在眾人麵前時,不再是那一副老農的打扮。
一身玄墨鐵甲披掛在身,原先裸露在外的雙臂也戴上了披膊護臂,手中一杆鐵槍長近三米,槍尖處紅纓被染得黑紅。
這般模樣,與那些邊關老將也有幾分形似了。
他似乎很滿意自己這副裝束,更滿意山道上所有人投來的豔羨目光。
一匹高頭大馬被牽來,隨著胡為翻身上馬,長槍遙指,一眾山匪也高舉起手中兵刃。
“今日,下山,劫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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