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入境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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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陣笑聲從糧倉內傳來,傳入了霜六的耳朵裏,顯然是這戶人家對大橘甚是滿意。
緊接著,糧倉的大門被關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霜六小心翼翼地從門縫裏偷溜進去,看著大橘,輕聲說道:“他們給你這麽多好吃的,多半是希望你能幫他們抓老鼠。”
大橘把已經奄奄一息的老鼠放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霜六,說道:“那姐姐以後都可以來這裏找我,他們給我好吃的,我吃一半,給姐姐一半!”
霜六微笑著搖了搖頭,溫柔地說:“看到你能有個這麽好的歸宿,姐姐真的很開心。”
大橘似乎明白了霜六的意思,它知道這是霜六在跟它告別。
它的心裏一陣難過,忍不住跑上前去,用自己的頭狠狠地蹭著霜六,像是在挽留她。
“那這隻大老鼠姐姐帶回去給狸妹吧,等她也學會翻牆的時候,我會替姐姐照顧她的。”大橘的聲音有些哽咽。
霜六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推脫,畢竟狸妹確實需要這點吃食來充饑。
此時此刻,她心中有些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緩解這略顯悲傷的氣氛。
於是,她默默地叼起那隻老鼠,邁著輕盈的步伐朝著缺口處走去。
在即將離開的瞬間,霜六終究還是回頭再看了一眼大橘,看看這個由自己帶大的孩子。
隻見大橘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尾巴,好似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霜六看著大橘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憐憫之情。
但為了讓大橘能夠徹底放下某些念頭,她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用決絕的背影讓大橘在此次好好活著。
霜六輕盈地翻過那道高牆,轉眼間便回到了熟悉的草叢之中。
狸妹見到霜六帶回來如此肥碩的老鼠激動不已,開心的在原地蹦了一圈又一圈,最終才用利爪按著這老鼠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而霜六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她靜靜地趴在一旁,目光有些迷茫。
她心裏暗自思忖著,或許抓老鼠也不失為一種生存之道,但問題在於,有糧倉的人家往往會吸引大量的老鼠聚集,而這樣的地方同樣也不缺貓。
大橘或許算是幸運的,能夠在這樣的環境中找到一席之地,但在生活的長河中,更多的恐怕還是不幸。
正當霜六還在為未來發愁的時候,突然間,四周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江舟樓警覺地豎起耳朵,環顧四周,隻見不遠處的百姓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驚恐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城破了!”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這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空氣中炸響,讓人不禁心頭一緊。
緊接著,空中如細雨般落下無數羽箭,密密麻麻。
其中一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巧穿過了狸妹的身軀。
“狸妹!”霜六見狀,心急如焚,失聲驚叫起來。
狸妹的身體像觸電一般劇烈地顫抖著,她的喉嚨裏發出一陣低沉而又痛苦的嗚咽聲。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姐姐……快走……”
霜六緊緊地叼著狸妹的後脖頸,嘴裏不停地發出焦急的喵喵叫聲。
她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從狸妹那痛苦的表情和顫抖的身體可以感覺到情況非常危急。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帶著狸妹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可狸妹的身體卻越來越軟,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霜六拚命地想要叼起她,但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
狸妹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地釘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隻不過是那隻致命的羽箭深深地穿透了狸妹的身體,將她死死地釘在了原地,可霜六不懂,她隻是想帶著狸妹尋個安身之所。
羽箭的箭頭深深地嵌入了地麵,任憑霜六如何掙紮,都無法將狸妹從箭頭上拔下來。
在人群中,一個跛腳的身影正艱難地穿梭著。
苟貴,一路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霜六麵前。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霜六抱進懷中。
苟貴抱著霜六,腳步踉蹌地向前奔跑著。
他的速度很慢,遠遠比不上其他人。
但他並沒有放棄,依然咬緊牙關,拚命地向前衝。
霜六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狸妹身上,即使被苟貴的身體遮擋住了視線,它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著狸妹所在的方向,不肯移開。
“爹爹拋下我獨自一人逃亡,我沒有家人了……”苟貴那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哀傷,甚至來不及哽咽,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了眼眶。
苟貴緊緊地抱著霜六,仿佛它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他的手越收越緊,幾乎要將霜六勒進自己的懷裏,然後說道:“在這個地方,我就隻掛念你了。”
可對於一個跛腿的人來說,行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苟貴的腳步顯得有些蹣跚,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
路上隨便出現的一顆石子,都可能成為他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讓這個瘦弱的小孩止住步伐,摔倒在地。
最終,苟貴不小心被他人慌亂的腳步絆倒了,他的身體向前傾倒,手掌擦過地麵,頓時傳來一陣刺痛。
苟貴看著自己擦傷的手,淚水再次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忍不住哭泣起來。
就在這時,霜六出現在了苟貴的視線中。
它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到苟貴身邊,用它那柔軟的舌頭輕輕地舔舐著苟貴的傷口,好像在安慰他。
四周依舊是一片混亂,人們驚慌失措地奔跑著,呼喊著。
但令人奇怪的是,始終沒有第二波箭羽落下。
過了一會兒,有士兵進入城內,開始安撫受驚的百姓。
江舟樓看著這一切,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城門雖然被攻破了,敵人有了第一波入侵的機會,但最終還是被成功地抵抗了回去,戰線重新被推回到了城門外,保住了城內百姓的平安。
就在這時,一個凶神惡煞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苟貴麵前。
他毫不客氣地將趴在地上的苟貴像拎小雞一樣提了起來,怒喝道:“你娘跟別人跑了,你這小崽子也想跑!”
苟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渾身發抖,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有些嘶啞,嘶聲力竭地喊道:“明明是爹爹獨自丟下我一人,自個兒逃了!”
那男子瞪大眼睛,惡狠狠地掃視著四周,他敏銳地察覺到周圍已經有許多人將目光投向了自己,這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
“讓你胡說八道!”他怒不可遏地吼道,聲音震耳欲聾,“老子這就帶你回去,看我怎麽收拾你!”
苟貴完全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話,竟然惹得自己爹爹再次大發雷霆。
麵對男子的咆哮,霜六心中充滿了恐懼,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想要躲進身旁的縫隙裏,好像這樣做就能避開男子的怒火。
隨著苟貴被那男子強行帶走,原本嘈雜的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霜六的心跳急速加快,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但她知道,現在的自己覺得危機四伏。
當周圍的喧囂終於漸漸平息,霜六才敢小心翼翼地從藏身之處走出來。
她腳步踉蹌地再次回到狸妹身旁,目光落在狸妹那毫無生氣的身體上,心中一陣刺痛。
雖然她還不清楚這場戰爭造成了多少傷亡,但她最心愛的妹妹卻已經成為了這場殘酷戰爭的犧牲品,這讓霜六感到無比的悲痛。
哀嚎的貓叫聲在空氣中回蕩,此起彼伏,仿佛是在訴說著內心的哀傷。
這些傷心事卻無處安放,隻能在這片被戰火摧殘的土地上默默流淌。
霜六強忍著淚水,她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她必須振作起來,去尋找大橘,看看它是否還活著。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按照記憶中走過的路線,艱難地穿過街邊那些抱在一起痛哭的百姓。
她的腳步有些慌亂,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
終於,霜六來到了糧倉附近。
可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糧倉已經完全倒塌,原本存放糧食的地方如今隻剩下一片廢墟。
就在她剛要邁步下去查看情況的時候,一陣嘈雜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那聲音就像一群被驚擾的蜂群一樣,嗡嗡作響,讓人心裏直發毛。
霜六的耳朵很靈,她清楚地聽到了箭離弦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死神的召喚一樣,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
她知道,這時候如果出去,肯定會被亂箭射中,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躲起來。
她環顧四周,發現隻能躲在糧食堆中,於是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跑過去,躲在了那堆糧食中。
她緊緊地蜷縮著身體,心跳得像打鼓一樣,快要跳出嗓子眼兒。
如今的她做不了什麽,隻能緊閉雙眼,將自己的命交給天意。
終於,箭雨的聲音逐漸消失,周圍又恢複了平靜。
霜六這才敢從穀堆裏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確定沒有危險後,她慢慢地從穀堆裏爬了出來,開始在附近巡查起來。
她一邊走,一邊喊著大橘的名字,希望能找到它。
可是,她找遍了整個院子,都沒有發現大橘的身影。
無奈之下,霜六隻好先去找苟貴。
當她走到苟貴家的院子時,她驚訝地發現,曾經那扇緊閉的院門已經轟然倒塌,變成了一堆廢墟。
霜六心裏不禁感歎,這扇門上的缺口曾經是她進出這個院子的唯一通道,如今卻已經不複存在了。
不過,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慨,因為她看到了一幕讓她終生難忘的場景。
苟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身上並沒有中任何羽箭,但是卻布滿了淤青,有的地方甚至皮開肉綻,看上去非常淒慘。
他的雙眼含著淚,死死地睜著。
而在他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手裏拿著一根鞭子,還在不停地抽打著苟貴。
那男人一邊抽打,一邊罵罵咧咧地說道:“你娘嫌老子窮,跟別人跑了,留下你這麽一個賠錢貨,又要吃又幹不了重活!”
“如今這世道,到處都是戰火紛飛,老子想跑都跑不掉!既然如此,那老子今天就先把你給解決了,讓你在黃泉路上給老子做個伴兒!”
說這話的人滿臉猙獰,目露凶光,手裏還緊緊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
苟貴或許早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隻是此人的怒氣一點未消,還在不停的折磨這孩童,最終用利刃將他大卸八塊。
霜六遠遠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寒意。
她看到了滿地的鮮血和殘肢斷臂。
苟貴或許沒想到,自己能僥幸的在箭羽下存活下來,卻死在自己父親手中。
霜六從孩子那驚恐的眼神中,她看到的是一個從未被父親愛過的孤獨靈魂。
苟貴的慘狀讓霜六某個道路緩緩敞開,而擋在道路上的巨石開始出現一絲裂痕,人性的七情六欲如潺潺細流般逐漸滲透進來。
她的胸腔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恐懼早已被拋諸腦後。
她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可惡,可恨。
霜六毫不猶豫地伸出鋒利的爪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所有的痛苦和憤恨都傾注其中,狠狠地抓向那個男人。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瘋狂地撕咬著,毫不留情。
“哪兒來的死貓!”男人驚恐地叫罵著,一邊用手護住自己的臉,試圖躲避霜六的攻擊。
可霜六的憤怒已經讓她失去了理智,她的利爪如疾風驟雨般落在男人身上,每一下都帶著深深的仇恨。
在這激烈的廝打中,霜六的腦海中不斷閃現出苟貴的眼淚。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每次見到這個孩子時,他總是在哭泣,哪怕偶爾露出一絲笑容,也如同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這是她第一次與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情緒共鳴,以至於她的憤怒完全無法抑製,隻能通過這雙利爪來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