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擅自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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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舟樓麵無表情地一揮衣袖,供台上的香爐、燭台、貢品等所有東西瞬間被掃落在地,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
    隨後,他像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緩緩地躺倒在供台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
    東青廟外,雲虹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葉祁身旁。
    她靜靜地站著,目光卻落在東青廟那扇緊閉的大門上,似乎透過那扇門能看到門後的情景,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葉祁注意到了雲虹的到來,他默默地將撐傘的手換了一隻,好讓傘能夠更好地為雲虹遮擋陽光。
    他的餘光不經意間掃過雲虹,心中卻湧起了千頭萬緒。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在意他人死活的人,他的世界裏隻有自己和自己的目標。
    不知從何時起,江舟樓所珍視的一切,他竟然也開始逐漸在意起來。
    就好像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悄然闖入了他那原本暴戾的靈魂,慢慢地改變著他。
    正當葉祁沉思之際,雲虹突然打破了沉默,輕聲說道:“讓一個曾經如此驕傲的人,如今要在他人的腳下匍匐苟活,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一種莫大的折辱。”
    葉祁微微低下頭,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之色,低聲回應道:“這件事我確實做得有些不妥,可我當時隻是想給他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並沒有想要如此羞辱他。”
    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隻可惜,終究還是好心辦了壞事。”
    這是雲虹生平第一次聽到葉祁說出如此溫柔的話語,這讓她感到十分驚訝。
    因為在過去與葉祁相處的時光裏,她深知葉祁這個人的性格特點。
    雖然旁人都能看出葉祁對江舟樓和對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但哪怕是江舟樓本人,他也絕對不會輕易說軟話。
    葉祁就像是那自由自在生長的野草一般,沒有人教導過他應該如何去做,又或者應該如何走過人生的道路。
    他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本能和直覺去生活,這種狀態既讓人覺得他隨性自由,又讓人感到有些無奈。
    雲虹心裏也非常清楚江舟樓為什麽會選擇將葉祁留在自己身邊。
    江舟樓這樣做無非是希望葉祁能夠通過親身經曆,去領悟這世間萬物存在的意義。
    就在這一刹那,雲虹突然意識到,也許正是江舟樓的言傳身教,才使得葉祁有了一些改變。
    “你和他的心境不同,所以無論做什麽,在對方看來可能都是錯誤的。”雲虹微笑著,輕輕地拍了拍葉祁的肩膀,安慰道,“葉叔,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他留在這裏,未嚐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葉祁緩緩地垂下了眼簾,低聲說道:“也許真的是我太過於強求了。”
    雲虹見狀,嘴角的笑容卻越發燦爛了起來。
    最後,她邁步走到了東青廟的大門前,將這一切都先留在了身後。
    葉祁心中猛地一緊,顯然完全沒有料到雲虹竟然會如此行事,他的反應極快,瞬間收起雨傘,如鬼魅一般閃身躲進了暗處。
    雲虹站在門前,抬手輕輕地拍響了那扇緊閉的大門,然後靜靜地站在原地,傾聽著門後傳來的細微動靜。
    此時此刻,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江舟樓在門後聽到那陣敲門聲,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煩躁之意。
    他暗自思忖,如今知道他藏身之處的人,除了葉祁之外別無他人。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怒氣衝衝地大步走向門口,猛地一把拉開了大門,滿臉怒容地吼道:“不是叫你滾了嗎!”
    就在他話音未落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氣息如潮水般撲麵而來,緊接著,一個溫暖的身體緊緊地抱住了他。
    江舟樓的身體在一瞬間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到他胸前一般高的雲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推開雲虹,但是雲虹卻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一般,反而抱得更緊了。
    江舟樓心中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卻始終無法掙脫雲虹的擁抱。他有些惱怒地說道:“為了讓我回青楓山,他竟然連你也一起帶來了,你和他一起給我滾!”
    雲虹緊緊地抓住江舟樓的手,不肯鬆開,仿佛一鬆手就會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說道:“我是不請自來的,這裏不是青楓山,沒有二虎相爭,隻有一個孩子對家人深深地思念!”
    這句話如同平靜湖麵上投入的一顆石子,激起層層漣漪,讓原本喧鬧的江舟樓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舟樓被雲虹的話語所觸動,一時間,整個場麵都變得異常凝重。
    雲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雲虹難以割舍親情,江爹當真如此狠心!?”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江舟樓,眼中流露出不解。
    江舟樓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隻是發出了一聲微弱的“不……”
    這個字雖然簡單,卻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即使江舟樓沒有把話說完,雲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當江舟樓見到她時,心中的那份親情依然存在,他並不是真的狠心。
    雲虹輕輕一笑,那笑容中既有苦澀,又有一絲欣慰。
    她抓著江舟樓的兩隻手,將它們捧起,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感受著江舟樓手掌的溫度。
    “江爹離開太久了,而我也長大了。我希望江爹能記住我如今的模樣。”雲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好似在訴說著一個久遠的故事。
    江舟樓的大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雲虹臉頰上的傷疤,那些疤痕雖然已經愈合,但依然清晰可見。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鼻頭一酸,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
    “我離開前,青楓山雖然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但終究是個爛攤子。為了守住山頭,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江舟樓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雲虹的傷疤上,好似能透過那道傷痕看到她曾經經曆過的苦難。
    雲虹像一隻乖巧的貓咪一樣,輕輕地蹭了蹭江舟樓的手掌心,然後柔聲說道:“這怎麽能算是爛攤子?這可是江爹留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現在能夠讓青楓山的名聲傳遍每個妖怪的心中,這是我一生所求。”
    江舟樓聽到雲虹的話,心中一陣感動,他緊緊地抱住雲虹,猶如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般。
    他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滾落下來,滾燙的淚珠滴落在雲虹的肩頭,浸濕了她的衣裳。
    “當年……都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中了別人的圈套,以至於沒能救回你的父母……”江舟樓的聲音有些哽咽,“所以,我從來都不肯讓你離開青楓山,是真的害怕會再次失去珍重之人……”
    雲虹感受到了江舟樓的痛苦和自責,她輕輕地拍著江舟樓的背,溫柔地安慰道:“雲虹都明白……”
    江舟樓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雙手緊緊地握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開口說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應該對你說那些重話,可是當時的我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妖界無主,肯定會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為了能夠保持長久的穩定,我隻能讓你快點成長起來,而我也能順其自然地退位,讓賢於你……”
    “但我隻能將此重任交於最信賴和親近之人,但肯定也讓你吃了不少苦。”江舟樓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從他眼角滑落,滴落在雲虹的肩頭。
    他微微顫抖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雲虹征戰多年,曆經無數風雨,對於江舟樓當年的所作所為,她並非毫無察覺。
    可年少時的心氣作祟,讓她始終不肯輕易承認江舟樓的遠大。
    盡管如此,無論江舟樓對她如何,她都始終將他視為家人,這份親情在她心中早已根深蒂固。
    雲虹自幼便失去了父母,在她的世界裏,江舟樓既是她的師父,又是她的摯友,更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他在她成長的道路上給予了無盡的關愛和教導,讓她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逐漸成長為能夠一統妖界的強者。
    “其實我該跟江爹說聲謝謝。”雲虹緩緩地從江舟樓的懷抱中分離出來,她的目光柔和而堅定。
    她輕輕地抬起手,用衣袖為江舟樓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如今的我能夠一統妖界,這都離不開江爹的悉心教導。所以,這並不是隻有錯。”
    江舟樓自然明白,雲虹這是在給他一個台階下,讓他不至於太過難堪。
    可即便雲虹真的原諒了他,他自己內心的那道坎,卻依然難以輕易跨越。
    雲虹的聲音略微低沉,仿佛壓抑著內心深處的情感,她緩緩說道:“江爹離開時,身受重傷,我當時並不知道那傷勢會危及性命。我本想立刻去找江爹,可我忍住了,因為我知道成王的道路充滿艱辛,不僅需要揮灑汗水和血水,更需要割舍那些致命的軟肋。”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敢去打聽你的下落,生怕自己做得還不夠好,無法讓你滿意,也辜負了他人對我的期望。”
    說到這裏,雲虹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像是燃起了一團火焰,“所以,我告訴自己,要去打天下,要讓自己的名字被銘刻在曆史的長河中,流芳百世!”
    江舟樓聽著雲虹的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從未想過自己對雲虹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而她又如此出色地實現了自己的目標。
    他感到既欣慰又高興,欣慰的是雲虹沒有辜負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高興的是她也成為了一個令人矚目的人物。
    一統妖界,就意味著再不會有紛爭和戰亂,這是一個偉大的成就。
    江舟樓微笑著對雲虹說:“你做到了,我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
    雲虹心頭的陰霾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徹底消散,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緊接著,“撲通”一聲,她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以最莊重的方式表達對江舟樓的感激之情。
    江舟樓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驚,急忙伸手去拉雲虹,口中說道:“你身為帝王,身份尊貴無比,怎能輕易下跪!?可折腰,也絕不可屈膝!”
    可雲虹卻像一座山一樣穩穩地跪在那裏,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她輕輕地將江舟樓的手推開,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道:“此次前來,我本就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人。江爹您在我心中,既是父親,也是母親。這一跪,並非是向前任妖帝下跪,而是向我的長輩行禮,還望江爹不要推辭。”
    雲虹的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讓人無法反駁。
    江舟樓聽後,也覺得不好再繼續推辭下去。
    他退半步的動作被雲虹盡收眼底,也知曉是讓補了。
    雲虹見狀,立刻毫不猶豫地磕了一個響頭。
    隻聽得“砰”的一聲,這一磕頭的聲音在空曠的地方顯得格外響亮。
    接著,雲虹抬起頭來,繼續說道:“如今的局勢,即便我願意接納江爹您,但您也絕對不會回到青楓山去。畢竟,年少時的我有太多的不懂事。所以,這一磕頭,是為了感謝江爹您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指路明燈,讓我明白了許多道理,此乃深明大義之舉。”
    說完,雲虹沒有絲毫停頓,緊接著又磕了一個響頭。這一次,她的額頭與地麵撞擊的聲音比剛才更加清脆。
    磕完頭後,雲虹再次抬起頭,緩緩說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江爹您考慮得如此長遠,實在是讓人欽佩。這一磕頭,是代替整個妖界,感謝江爹您為眾生所做的長遠考慮。”
    語畢,她緩緩地磕響最後一個頭,每一下都顯得那麽沉重,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雲虹抬起頭,目光凝視著前方,輕聲說道:“父母離去得早,我甚至都未曾見過他們的模樣。年少時的我,懵懂無知,並不懂得親情的珍貴,也未曾盡過作為晚輩的本分。然而,今天這一磕,我要感謝的是江爹您,是您讓我曾經擁有過一個‘家’。”
    江舟樓看著眼前的雲虹,嘴唇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沉默不語。他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對雲虹的不舍,也有對現實的無奈。
    雲虹慢慢地站起身來,她的身體有些搖晃,但她還是強忍著內心的悲痛,說道:“還望江爹保重。”
    說完,她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隨後,雲虹紅著眼轉身離去,她的步伐顯得有些踉蹌,好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