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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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樓站在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卻沒有追上去。
他其實也很舍不得雲虹離開,畢竟他們之間也有著深厚的感情。
可他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所有可以和不可以的事情,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重要。
江舟樓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成為雲虹的軟肋。
即使回到她身邊能夠暫時讓她安心,但一旦被那些野心勃勃的妖發現他的存在,那無疑是給他們遞上了一把軟刀,成為他們要挾雲虹的籌碼。
想到這裏,江舟樓的心情愈發沉重。
他緩緩地抬起手,一揮,將那扇門合上,然後再次躺回供台之上,閉上了眼睛,好似這樣就能將所有的煩惱都隔絕在外。
雲虹步履匆匆地沿著蜿蜒的小徑一路前行,徑直葉祁的藏身之處。
葉祁那張略顯滄桑的麵龐出現在她眼前。
雲虹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葉叔,江爹就拜托您照看了。”
葉祁連忙擺手,一臉誠懇地回應道:“哪裏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
雲虹抱拳作揖,向葉祁表示感謝,她不想再過多地客套下去,因為時間緊迫,她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處理。
於是,她轉身離去,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
葉祁目送著雲虹漸行漸遠,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隨後,他緩緩地轉過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東青廟上。
那座廟宇在夜色中顯得有些陰森,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葉祁也隻是默默地將手中的雨傘撐開,好似這把傘是他在這茫茫黑夜中的最後一絲依靠。
就在這時,天空中飄下了幾滴雨點,緊接著,雨點越來越密集,最終演變成了一場瓢潑大雨。
豆大的雨珠砸在傘麵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而葉祁卻穩穩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一粒塵埃。
這粒塵埃跨越了無數的城池,最終飄落在九方懷生的紙麵上。
九方懷生正專注地書寫著,一陣風吹來,紙麵全被打濕,墨也暈染開來。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無奈地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去合上那扇因風吹而不停顫抖的窗戶。
當他重新回到桌前,看著那張已經被暈染的紙,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失落。
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九方懷生有些詫異,這麽晚了,會是誰?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起身去開門。
當門打開的瞬間,他發現,一個大約十二歲的女娃娃正站在他的房門前。
女娃娃眨著靈動的大眼睛,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輕聲說道:“我是這家客棧老板的女兒,我叫溫念棠,父親差我給客官送床被褥,下雨了,夜裏涼。”
九方懷生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幕,也知曉這雨小不了了,隨後他的目光落在女娃娃身上,隻見她年紀尚小,卻長得十分水靈,一雙大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般明亮。
九方懷生心中有些疑惑,這麽晚了,一個父親怎麽會讓自己的女兒出來送被褥?
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來,隻是默默地接過了被褥。
女娃娃見他接過,便微笑著轉身準備離開。
九方懷生看著她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地關上了門。
他走到床邊,將被褥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一揮手,被褥像一朵盛開的花朵般抖開。
就在這一瞬間,無數張幹淨的紙張如雪花般漫天飛舞起來。
九方懷生不禁有些驚訝,他定睛一看,發現這些紙張竟然都是空白的。
正當他疑惑之際,其中一張紙上的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出手,如同夾住一片羽毛般小心翼翼地將這張紙夾在兩指之間,然後仔細地看了起來。
“大哥哥似乎在為什麽煩惱,落筆的字總是寫一半就變得皺巴巴的,最近雨季到來,想必很多竹簡都已發了黴,用不了了,而紙也會常常被雨水打濕。不要多想,父親隻是覺得客官給的銀錢太多,想盡可能的留下您,怕您拒絕好意,隻能出此下策,勿怪,勿怪。”溫念棠的字跡輕柔婉轉,宛如春日裏的微風,輕輕拂過九方懷生的眼前。
可九方懷生的心中卻像是被重錘擊中一般,有些心梗。
他緩緩地彎下腰,將那些紙張一張張地撿起來,好似這些紙張承載著他心中的煩悶與無奈。
原本,他隻是想遠離塵世的喧囂,尋一處安靜的地方落腳,至少能讓自己不被外界的紛擾所打擾。
可如今看來,即使身在城中,也難以避免與人接觸。
九方懷生當機立斷,迅速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妥當,將自己裏裏外外包裹得嚴嚴實實。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翻窗而出,頂著大雨,徑直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步伐堅定而決絕。
就在這時,溫念棠撐著傘急匆匆地追了上來,她氣喘籲籲地圍著九方懷生轉了一圈,滿臉憂慮地問道:“大哥哥,我是不是哪裏沒做好,讓你不高興了?”
九方懷生仿若未聞,繼續邁步前行。
可溫念棠卻並未因此而放棄。
她緊緊地跟隨著九方懷生,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不顯得過於親近,也不會被輕易甩掉。
“大哥哥,我真的可以做得更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溫念棠的聲音清脆而急切,帶著一絲哀求。
九方懷生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一下,他的內心開始糾結起來。因為他實在不想再與任何人有過多的牽扯。
過了好一會兒,九方懷生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無奈:“滾!”
這個字如同一把利劍,刺破了溫念棠的期望。
她顯然沒有想到九方懷生會如此粗暴地回應她,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不過,溫念棠很快就回過神來,她深吸一口氣,欠身,恭恭敬敬的說道:“那祝大哥哥一路順風。”
說完,溫念棠轉身離去,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九方懷生的視線中。
見溫念棠不再纏著自己,九方懷生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快步走出城門。
隨著他漸行漸遠,身上的包袱卻變得越來越沉重。
他甚至無需打開包袱查看,就已經能夠感覺到裏麵的東西全都濕透了。
九方懷生不禁感到有些心累,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朝著山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他越走越覺得自己被現實無情地磋磨著。
因為這片深山老林裏,根本就不可能有木屋存在,就連山洞都難以尋覓到。
起初,他選擇留在客棧裏,主要也是圖個方便,畢竟城中應有盡有,他若缺少什麽,總能輕易買到。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兩頭奔波,這讓他倍感疲憊。
九方懷生頂著瓢潑大雨,艱難地尋找了許久,終於在一處隱蔽的地方發現了一個狹小的洞口。
他小心翼翼地鑽進去,發現這個洞口剛好能容納下他一個人。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身體幾乎無法動彈。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有個人影正朝這裏走來。
待那人走到跟前,他才勉強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竟然是溫念棠。
隻見溫念棠撐著一把傘,小小的手因為天氣寒冷,已經被凍得發紫。
九方懷生一臉不耐煩地嗬斥道:“不是讓你趕緊滾嗎?怎麽還像個跟屁蟲一樣死纏爛打地跟過來?”
麵對他的斥責,溫念棠卻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一抹笑,柔聲說道:“大哥哥,別生氣。我知道有個更寬敞的山洞,要舒適得多。你既然不喜歡待在客棧,那換個好地方住,豈不是更愜意些?”
九方懷生聞言,不禁對眼前這個小女孩刮目相看。
他凝視著她,心中暗自詫異,這小女孩的話術如此成熟,簡直不像是一個孩子所能掌握的。
溫念棠似乎察覺到了九方懷生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捏緊了手中的雨傘,連忙解釋道:“大哥哥,你別誤會,我真的沒有什麽壞心思。我隻是看到你的字寫得那麽漂亮,心想你一定是個學識淵博的人,所以才想跟著你多學些。”
九方懷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淡地說:“你這小丫頭,說話的語氣和用詞,可不像普通的市井小民,想必也是上過學堂的吧。”
聽到這句話,溫念棠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她開始左顧右盼,雙手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九方懷生看著溫念棠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意,他接著說道:“為何你要如此糊弄我?”
聽到這句話,溫念棠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劈裏啪啦地滾落下來。
她拚命地搖著頭,聲音略微有些哽咽:“我沒有!母親在世的時候,她曾經告訴過我,女子一定要上學堂,隻有這樣才能有出息。她不顧他人的反對,堅持要讓我去讀書。可是現在,母親走得早,我隻能和父親一起生活。而父親卻找了一個更漂亮的女人做妻子,自從那個女人進了家門,我就再也去不了學堂。”
溫念棠的淚水止不住地流,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那個女人總是說,女子不需要讀書,隻需要懂得如何伺候人,就能夠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她還嘲笑我,說我雙手捧著聖賢書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要給人當丫鬟。所以,她把我所有的書都燒了!”
說到這裏,溫念棠的情緒愈發激動起來,她的吼聲中帶著幾分不甘:“我不想一輩子就這樣磋磨下去!我也想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飛!”
九方懷生靜靜地聽著溫念棠的哭訴。
他微微皺起眉頭,借著月光仔細地打量著溫念棠露出的雙手。
果然,如她所說,那雙手上新舊傷痕交錯,顯然是長期勞作所致,並伴隨一些打罵。
可九方懷生並沒有想要多管閑事的意思。他淡淡地說道:“離開這裏,我是不會教你的。”
溫念棠的心中雖然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但她還是強忍著內心的不適,輕聲說道:“我帶大哥哥去尋那大山洞,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束腳。”
九方懷生聽了她的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疑惑。
一開始,他以為溫念棠提出這個建議是想與他交換什麽條件,但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如此膚淺。
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女,竟然能夠如此不計較得失,放下心中所有的成見,依然如初地想要帶他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可九方懷生的內心卻充滿了矛盾和痛苦。
他深知南雲國的慘劇不能再重演,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到傷害,他必須親手斬斷與溫念棠之間的緣分。
於是,他咬了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滾!”
這聲怒吼如同驚雷一般在溫念棠的耳邊炸響,她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擊中。
對於長期遭受欺淩的她來說,最怕的就是別人對她大聲吼叫,這會讓她感到極度的恐懼和害怕。
幼年時,溫念棠常常聽到父母的大聲爭吵,那激烈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回蕩,讓她的心靈備受折磨。
而當她的母親去世後,後媽那尖銳刺耳又極其難聽的話語更是如魔音貫耳,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此刻,九方懷生的這聲怒吼,再次勾起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隻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異常困難,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九方懷生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仿佛沒有看到溫念棠一般,徑直與她擦肩而過。
他的步伐穩健而有力,沒有絲毫的留戀或猶豫。
溫念棠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失落。
走了好一會兒後,九方懷生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他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猛地停下腳步,警覺地回頭張望。
就在這時,天邊泛起了一絲淡淡的魚肚白,黎明的曙光漸漸灑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