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晚月猛然抬頭， 隻見一名白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床邊，正是她先前在候廳見過那個奇怪的家夥。
    “你是誰？”
    清晚月冷聲問道，雖是第一次見麵，但她對眼前這個人，竟莫名的生出一股敵意。
    “一個路過的醫師罷了。”
    葉長歌微微一笑，語氣淡然。
    隨後不再理她，仔細感受著周若溪體內的劍意。
    “果然。”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就是他五年前殘留的劍意。
    周若溪體內的劍意感受到他的到來，仿佛離家的遊子，自覺地回歸他的體內。
    葉長歌並未收回手，渡過一縷精純的真氣，為周若溪修複體內的損傷。
    隨著真氣的不斷湧入，周若溪蒼白的麵容逐漸紅潤，呼吸也變得平穩。
    周若溪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床邊的葉長歌，微微一怔。
    她不認識這個人，可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愧疚，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愧疚的對象，就是她。
    這讓她有些疑惑，不由發問。
    “你是誰？”
    “來為郡主診治的醫師。”葉長歌微微一笑，臉上雖是笑著，眼中的愧疚卻是藏不住。
    當他看到周若溪痛昏過去時的模樣，他的心也一陣刺痛，前世的道德感又開始折磨他。
    周若溪搖了搖頭，她問的不是這個，她想知道這個人是誰，明明救了她卻一副愧對她的樣子。
    “我是說，你的名字。”
    葉長歌微微偏過頭，不敢看周若溪的眼睛，手指從她手腕上移開，聲音有些顫抖。
    “我叫…葉懺聲。”
    “葉懺聲？”周若溪在嘴裏念叨幾遍，記憶裏並沒有這個人的印象，讓她愈發好奇此人的來曆。
    “你來救我，是想要什麽嗎？”她輕聲問道，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
    “一時善心，並無所求。”葉長歌低聲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別無所求才是最大的要求，看來葉公子所求不小。”周若溪定定地看著他，就好像要將眼前這個人看透似的。
    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人心。葉長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身，避開了她的視線。
    詭異的沉默一時間占據了房間，三個人就這樣誰也不說話，周若溪與清晚月的目光都匯聚在葉長歌身上。
    而葉長歌的目光則聚焦在地板的地縫上。
    許久後，葉長歌才張開口。
    “我此來，確實有所求，替一位朋友向郡主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我的這位朋友，曾經犯下了無邊殺孽，但在某一天，他忽然良心發現，饒過了一位小女孩，將她帶在身邊，悉心培養，教導她不被仇恨所困。也曾救過十萬人，企圖贖清自己的罪孽。
    郡主認為，他能贖清自己的罪孽嗎？”
    說完，葉長歌感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向他，轉過頭，清晚月正用一種充滿殺意的眼神看著他。
    周若溪則低著頭沉思良久，才緩緩抬頭看向他，問出一個問題。
    “你的這位朋友好像，從始至終都未受到過懲罰，又怎麽贖罪呢？十萬人因他獲救，那小女孩也為他放下仇恨。可他好像從未想過以前死於他手的人。”
    “那他們呢？”
    葉長歌腦中忽然回想起心魔劫的畫麵，那些人站在他麵前，平靜的詰問他。
    “那我們呢？”
    他的身體頓時僵在原地，低著頭依舊盯著地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若溪並未停下，而是繼續開口：“葉公子，你的這位朋友或許引導了一位小女孩，或許救了十萬人。可他以前犯下的殺孽，那些因他失去親人的幸存者呢？他們的痛苦又如何平息呢？”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
    “或許你的那位朋友還可以去找那些受害者的家屬，去彌補他們。或許他們也會原諒你的那位朋友。
    但，那些死去的人，你的朋友又能做什麽呢？他們已經連原諒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她的聲音輕柔，卻字字砸在葉長歌的心中。
    葉長歌抬起頭看向她，心中盡是苦澀，卻還是強裝淡定著發問。
    “那郡主認為他如何才能贖罪？”
    周若溪搖了搖頭，眼中也有些迷茫，她有所明悟，或許她也是他那位朋友的受害者之一。
    “我也不知道，或許一死而已。”
    說完，她不再開口，眼睛直愣愣的看著葉長歌，等待他的回答。
    房間外，陽光明媚，微風吹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房間內，葉長歌立在原地，仿佛被隔絕的一座孤島，他抬起頭看向周若溪。
    “一死…就能贖罪嗎？”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沉默片刻後，周若溪才回答他，聲音輕柔卻堅定。
    “死亡不一定能贖罪，但卻能給那些死去的人，一個公平。”
    許久後，葉長歌才點了點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朝周若溪拱手道謝。
    “多謝郡主指點，我會將你的話轉告給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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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身準備離開。
    一道寒光卻朝著他的身後襲來。
    “叮！”
    葉長歌轉過身，伸出兩根手指穩穩夾住劍身，衣袍被劍氣帶來的風微微吹起。
    目光平靜地看著清晚月，有些無奈。
    “姑娘，這是何意？”
    清晚月手持長劍，冷冷的看著他，眼中的殺意幾乎不加掩飾，周圍的溫度都隱隱降低下來。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叫葉長歌！或者，你就是葉長歌！”
    將指著他的長劍挪開，葉長歌輕輕歎了口氣。
    “葉長歌已經死了。”
    “你以為我會信嗎？我看你就是葉長歌！”
    清晚月顯然不信，說葉長歌死了，當她是傻的不成？
    手持長劍再次斬向他，心中毫無負擔，跟葉長歌做朋友的家夥，能是什麽好東西？
    “姑娘，我真不是葉長歌。不信，你看。”
    側身躲過她這一劍，葉長歌運轉起太虛真仙訣，氣質陡然一變，恍如出塵的仙人，又帶著淡淡的蕭索。
    “姑娘，我可是修正道的。”
    清晚月的劍勢驟然一頓，眼中驚疑不定，她死死盯著葉長歌，手中的劍微微顫抖，顯然內心正在激烈的掙紮。
    片刻後，她收回劍，冷冷的說道：
    “正道中人，怎麽會和葉長歌做朋友，你和他什麽關係。”
    “我殺了葉長歌。”
    “什…什麽？”
    清晚月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企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破綻，但沒有，葉長歌的臉上隻有平靜，他說的是真的。
    他殺了“葉長歌”。
    如果葉長歌死了，那小姐呢？
    清晚月急忙問道：“那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女孩？她在哪裏？”
    葉長歌搖了搖頭。
    “見過，至於她在哪裏。很抱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的，她在哪裏，告訴我好不好？”
    “我…我為我剛剛的行為道歉”
    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哀求，竟向葉長歌彎下腰賠禮道歉，再沒有剛剛那般咄咄逼人的氣勢。
    看著她這副苦苦哀求的模樣，讓葉長歌的意識一下回到滅門之夜，那一日，她也是這樣苦苦哀求他，不要帶走蘇婉兒。
    張了張口，葉長歌很想告訴她，蘇婉兒就在大周皇城，可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他。
    是他的“私心”。
    “很抱歉，殺了葉長歌後，她就離開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無權幹涉。”
    清晚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堅定起來，她已經找了小姐兩年，她還會一直找下去。
    “我明白了，之前是我失禮，還望恕罪。”
    “無妨，你也是救人心切，我不會怪罪你。無事我就告辭了。”
    說完，葉長歌轉身走出房門。
    清晚月急切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等等，若你以後再見到她，能否告知我她的下落？”
    葉長歌腳步不停，隻是揮了揮右手，淡淡回應她。
    “我會的。”
    陽光明媚的皇宮內，葉長歌走在石板路上，幾片枯葉落在他的身後，又被一陣清風吹起，飄向遠方。
    皇宮外，一道淡粉色的人影正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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