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小世界內，被驚跑的遊魚又悄悄遊回，附在離她們最近的岸邊，遲遲不離，似乎也在等待著蘇婉兒的回答。
    木屋頂，夢華真仙與葉長歌一起趴在瓦片上，屏息凝神，靜待著蘇婉兒的回答。
    時間這一刻被無限拉長，遊魚不再遊動，懸在水中，風兒也跟著靜止，生怕驚擾這決定命運的一刻。
    終於，蘇婉兒動了，她緩緩抬起臉，嘴角努力揚起一個弧度，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可她依然倔強地揚起那可悲的嘴角。
    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在蒼白的臉頰上留下晶瑩的痕跡，最終墜落在青草間，壓彎了嫩綠的草尖。
    “月姐姐…你說得對。”她的聲音很輕，也很脆弱，就像她那顆脆弱的心。
    “我一直在逃避，逃避那個雨夜，逃避現實，兩年來，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小姐…”
    清晚月望著眼前這個強笑的女孩，突然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
    似乎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親手撕開的，正是她最愛之人的傷口。
    “按著我，夢華。”葉長歌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聲音沉重地可怕，“我怕我忍不住…”
    看著小祖宗那比哭還難看的笑，他的心就跟放油鍋裏炸似的，他恨不得現在就把令她落淚的罪魁禍首——清晚月殺了。
    可他不能，因為清晚月沒錯，錯的是他，是他的劍，是他的筆。
    “終歸要麵對的，早一點，總比生死相向強。”一隻手按住葉長歌的肩頭，夢華真仙柔聲地勸解寬慰。
    草地上，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小姐…”清晚月的聲音軟了下來，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拭去小姐的眼淚。
    “我不是想要傷害你。”
    “我知道。”蘇婉兒輕輕抬手，將她伸來的手擋開。
    “月姐姐你一直都是為了我好。”
    “但是月姐姐，師父這兩年也對我很好，他教我劍法，一點點解開我的心結，他救過我的命，甚至連命都可以給我。”
    “他也做過很多好事，他救過的人，比蘇家死去的人還多。”
    淚水隨著她的講述滑落，她的笑容似乎也變得幾分真切。
    清晚月猛地一把握住蘇婉兒的手，她不知道葉長歌到底給小姐灌了什麽迷魂湯，讓小姐這麽死心塌地。
    但她絕對不會看著小姐如此沉淪下去，哪怕撕開傷口會很疼，但也會讓人意外的清醒不是嗎？
    “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你在為你的滅族仇人辯解，為那個屠殺蘇家上下三十四口人的惡魔辯解。”
    “你忘記你躺在血泊的父親了嗎？忘記你的母親了嗎？忘記那些疼愛你的哥哥們了嗎？忘記那些將你捧在手心的家人們了嗎？”
    “我沒忘…可師父他…”
    蘇婉兒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清晚月粗暴地打斷。
    “師父！師父！師父！你還在喊那個畜牲師父！小姐！”
    “你說你沒忘，可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訴說著，你早已忘卻那個雨夜。”
    “你不僅喊那個畜牲師父，還在為他辯解，百般訴說著他的好，甚至…甚至還想著為他生孩子！小姐，你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清晚月幾乎是在嘶吼，想要用這種近乎絕情的方式，來喚醒小姐的理智。
    這一句一句的詰問，宛如冰刀般紮進蘇婉兒的心裏，讓她的心又疼又冷。
    她小小的身軀劇烈顫抖著，淚水已經模糊視線，可她倔強的沒有崩潰。
    兩隻小手撐在地上，艱難地站起身，她的臉上依然掛著那哭一般的笑容，陽光從她的身後照來，為她的臉打上一層陰影。
    “我知道的月姐姐，我一直都知道，師父做的那些事，都無法彌補他對我的傷害。”
    “哪怕他救了再多人，哪怕他救了我再多次，對我再好，我的家人也無法活過來。”
    “我應該恨他的，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的滅族仇人，我應該恨他的。”
    “可是…”
    說著，她抬起小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又有著怎樣的表情？
    “就像這張臉一樣，我雖然想笑，可無論我怎麽努力，都像是在哭。”
    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
    “這裏，一直在告訴我，他是我的仇人，我必須恨他，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我的家人們。”
    最後她的指尖輕輕抵在心口。
    “可是，可是這裏啊！”
    “它像個廢物一樣，就像我一樣。它說它做不到，無論我的理智如何告訴它，可它始終做不到！”
    “它無法對那個‘惡魔’，升起一絲一毫的恨意，甚至，它還對那個‘惡魔’升起依賴，它根本無法抵擋，抵擋那個“惡魔”的一絲好。”
    “它就像一條餓了十天的野狗，哪怕‘惡魔’隨意丟出一塊腐肉，也會甘之如飴。”
    “更何況…那個‘惡魔’是掏心掏肺地對我好呢？”
    說到這裏，蘇婉兒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如雨水般落下，她又何嚐不恨呢？
    隻是她恨得不是師父，恨得是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心”不爭氣。
    清晚月呆立原地，蘇婉兒一連串的話，對她的衝擊不可謂不大。
    隻是，她還想爭一爭。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蘇婉兒的雙肩。
    “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他隻是利用你，他對你的好都是假的，或許有一天，他會毫不留情的一腳將你踹開。”
    蘇婉兒抬起淚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淒美的笑容。
    “月姐姐…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那反而再好不過…”
    她輕輕搖著頭，淚水在空中拋灑出晶瑩的弧線。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等他露出真麵目，等他給我一個恨他的理由…”
    “可我等來的…隻有數不清的救命之恩，隻有他…一次一次對我的好。”
    頓了頓，她捂著胸口的手更緊了，聲音顫抖著。
    “就在兩天前，他在家裏喝的酩酊大醉，用青玄劍一劍又一劍的自殘。”
    “他求著我，用那把劍刺穿他的胸膛，他求著我恨他。”
    “月姐姐…如果他真的是在騙我，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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