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獨坐山頭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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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宿今天收到消息,曹鏢頭又給商隊加人了,而且還是個十五六歲背著幾把鐵劍的黝黑少年。

    要說在天脊城加進來的秦蕭楚和青嬋,那是沒話說。畢竟青嬋姑娘秀色可餐這一路相隨也是一道風景,那位秦公子一看就是天脊城裏的達官顯貴,不然怎麽會驚動上千的城衛營護送到天脊口?再看仙風道骨的黃伯奚,明顯就是名門宗派的德高老者,而這個黝黑少年算什麽?況且這一路吃住都是商隊的開銷,多個人就多一份花費。

    袁老板為此差點與曹鏢頭吵起來,但是一見到曹鏢頭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憋屈的像個守活寡的娘子。

    好在曹鏢頭也算有些人性,為了讓鏢隊加上這麽一位少年,硬是倒貼了五百金給他這位袁老板。不過曹鏢頭說了,還得再來弄一輛馬車,而且這一路可能劫匪很多,但是總歸是要保證袁宿和這幾車獸皮安全抵達金陵的。

    曹鏢頭都將話說到這般份上了,即使一萬個想不通為什麽,但是在商言商有錢賺總歸是沒錯的,雖然就像是去了風月樓找幾位姑娘陪酒助興解衫快活,最後反倒是人家姑娘給了你錢還恭恭敬敬的把你送出門一樣。

    昨日晌午,七輛馬車二十餘位鏢師進入三福小鎮,今日清晨,八輛馬車出小鎮朝南邊趕去。陶雪悅自從知道李辭要走之後,從客棧一路送到鎮南邊始終舍不得回去,呆呆的望著馬踏塵埃飛揚。

    身旁的李宸淡然的說道:“雪悅,走吧,小辭會回來的,叔叔我說的話,算數。”

    也不知昨晚李宸回家之後與李辭說了些什麽道理,這位獨子還真就要給送到秦嶺去了。

    昨夜,雪悅沒有得到來自李辭的回答,卻在剛才得到李宸的肯定,不禁笑臉如花,隻把送行待歸期。

    李宸望著馬車遠去,眯眼細笑道:“這位死小子明顯是個走街竄巷伶牙俐齒的販劍少年,偏偏對於男女情感這些還害羞的很。”

    陶雪悅臉色一紅,雙手捂臉,眼神盯著馬車,看的癡迷。

    李辭他娘身著樸素,一臉不舍,見老李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打趣,埋怨道:“你以為都像你哦,以前活脫就罷了,越老還越活脫。”

    老李笑而不語。

    即使是李辭已經坐上馬車離開鎮子,但這回去的路上,李辭他娘一直嘀咕埋怨著:“這說送走就送走了,是不是你親生的?”

    李宸直接反駁道:“是不是我親生的你還不知道啊,哈哈哈。”

    馬車南下,少年不回頭。小鎮南門口,幾人久久不願離去。

    三福鎮上再無販劍少年郎清脆的叫賣聲,陶雪悅何嚐不是沒了一位玩伴,會有更多的時間向娘親學習女紅倒是真的。

    曹輕侯照常獨自騎馬在前,袁宿上車倒頭就攤著,他這人也不記仇,曹輕侯雖然強勢、霸道,但他都能忍得住,身體才是本錢不是。感覺自己此時這才像是個三千裏行商的老板,困了可以躺著,累了可以坐著,熱了可以打開車窗板,冷了還有些個棉被輕裘蓋著,舒心還舒坦。

    想當初去天脊城的路上,別提坐馬車了,近到曹鏢頭馬車的三步遠他就心虛的不行。每次壯個膽子想去曹鏢頭車前歇一會都被嗬斥:“你是老板,你得要帶路!”盡是說不出的辛酸。

    販劍少年與黃伯奚共乘一車,他雖然並無特別之處,根骨也是平常無奇,然而這趟臨時決定的出門,居然帶著兩把自己珍藏多年不舍得賣的劍,少年懵懂,不知前路何方,離開家更為憧憬外麵的世界,這點與秦蕭楚有些許的相似。

    黃伯奚本就對這販劍少年有所好感,此時這位少年正在車中不停擺弄兩把隨身帶著的長劍,黃伯奚也就更加心生喜歡,練劍之人不一定會這般的伺候劍,但這少年不練劍卻伺候劍,難能可貴。

    太武山不講究什麽資質天賦,倘若可以,指不定李辭就得上太武山了。就收徒這一點而言,黃伯奚是隨了金蓮寺那位已經仙逝了的老和尚。

    黃伯奚不知道販劍少年他爹與那姓魏的老怪物是什麽交情,也不知與姓魏的有過什麽約定,但斷然不敢與八百裏秦嶺中這位姓魏的妖怪搶人。

    那可是超出十大門派之列,地位超然的三山四寺中的三山之一,這點黃伯奚心中也清楚,不禁一陣惋惜。

    李辭埋頭玩弄著劍,始終被冷落的黃伯奚忍不住主動開口說道:“貧道教你練劍可好?”

    既然不能收上山去,那麽結一段善緣又何嚐不可?

    “道長爺爺,劍是有靈性的,”少年李辭答非所問,又想起昨夜刺向王靖州的那一劍,那一瞬間,現在回味起來有種悵然若失的滋味。

    黃伯奚沉思了一會兒順著李辭的話回答道:“對啊,劍通人性。”

    少年這一句無心的話,作為太武山掌門的黃伯奚而言卻是道破了練劍人的天機,難免更加想要這位少年上太武山去了。

    良久之後,見少年不說話,黃伯奚又問道:“既然劍通人性,你為何還要賣了他們?”

    少年依舊小心翼翼的捧著劍回答:“因為被鑄造出來了就要有人去用它們啊,如果沒人用它們,它們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許多人問過販劍少年這個問題,所以這一番完全不假思索。

    少年將劍收起,又謹小慎微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想學鑄劍,因為它們不被鑄造出來,就不會有那麽麻煩了,道長爺爺,你可別和我爹爹說,他老說我笨,學了好多年都學不會打鐵溶鐵鍛造。”

    道長難得的哈哈哈大笑,不做任何回答。

    李辭覺得這位道長很親切,一老一少,談笑風生。

    秦蕭楚的神識已經六開,倘若依舊想要有所突破,便得與一般習武人一道重複枯燥乏味的打坐修行。但在這之前得要滿足一個條件,便是去往名山之巔吸天地之靈氣,離他們最近的名山還是玉門郡轄內的玉虛峰,再不濟就要等到八百裏秦嶺。

    這一行人按照事先的路線規劃會在北方關內第一城玉門郡中落腳,不會在秦嶺邊停留。但是今日清晨曹輕侯毫無征兆的提出變道,將之前的路線全盤推翻,繞過玉門郡,還要將那販劍少年送往秦嶺。

    得到這個消息時,秦蕭楚是一陣可惜,書中曾描述玉門郡中的武苑修築有仙人巨像,更有一篇豪氣詞篇,還指望的能夠去一睹北方霸道武學魁首的同時遙望巨像風采目睹詞篇豪氣,看來這次是要落空了。

    馬車內,青嬋才讀完一段從天脊城中拿出來的《風土集》,二人早已習慣伴隨著軲轆轉動趕路聲的這種環境下聽書讀書,全然不受影響。

    一早起來突然知道李辭也要跟著走一程,秦蕭楚青嬋都沒有過多的意見。

    今日見到李辭時,那黝黑少年吞吞吐吐扭捏了許久才鼓足勇氣對著自己說了一句:“公子,我們家的劍是六十兩一把。”秦蕭楚開始還覺得莫名其妙,細問之下就顯得有些哭笑不得,隻得再掏出四十兩銀子。

    秦蕭楚本想笑罵一聲愛財少年,但用李辭的話說,他家的劍不短斤少兩,那麽賣出去的劍也不能缺銀少金。

    合上那本描寫風土人情人間世故名為《風土集》的書,青嬋幽幽的說道:“公子,李辭為什麽要去秦嶺呀?書裏說秦嶺這個地方有個很厲害的人,已經有一甲子沒人能打得過他了。”

    對於秦嶺,秦蕭楚又何曾不感到陌生,這八百裏秦嶺除了知道有那位獨坐山頭一甲子的魏無憂之外,其他一無所知,更別說秦嶺長什麽樣了,隻是從書中片麵的幾句描述中知道秦嶺崇山峻嶺連綿不絕,比密雲高原有過之而無不及,被稱為洪流大陸的龍脈之地,各大門派以及廟堂都為求一龍之氣而在秦嶺之中建有道場,最為有名的便是魏無憂的無憂峰,書中有一句倒是記得清楚“八百裏內秦嶺獨數無憂峰,百家姓裏隻看魏字當頭”。

    知道青嬋是擔心那位販劍少年的安危,如果不讓她放寬心,隻怕這一路的風景都不願看了,秦蕭楚當即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或許他碰不到那個人呢?”

    但心中所想的卻是即使碰到又有什麽關係?難不成還能把李辭給生吞活剮了?

    車隊出三福鎮之前,秦蕭楚與那送兒出鎮的李宸有個照麵,鐵匠李宸係著打鐵圍裙稍一彎腰微微行禮的動作令秦蕭楚感到受寵若驚,好奇的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番正淡笑著的李宸,驚覺此人體力氣機毫不掩飾,不知是可以還是無意,總之比自己強了不止一番。

    直到那時才幡然醒悟,李辭此去秦嶺多半是要去見那位姓魏的了。

    “也對呀,秦嶺有八百裏呢,那麽大,”青嬋也放鬆了下來,獨坐山頭一甲子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強如築城之人秦武,不也命葬北域深處了,但這位占據秦嶺最高峰的男人,在方圓八百裏內已經整整六十年無人超越。

    青嬋暗自揣測,一切的高手都是那種動怒之後便出招奪命的人,有些喪心病狂的奪的還是自己的命,印象深刻的實屬金蓮和尚李懿了。山鬼轉野道上,本是攔路的李懿,居然把自己給攔走了,也不願去想其中原因,想的多了,會累。

    或許現在這般不聞不問就會感覺很知足。

    秦蕭楚見青嬋這般模樣也是滿懷欣慰,解開一柄從李辭那買來的鐵劍不停琢磨,還自顧自得碎碎念著:“青嬋,你說這劍,和我們天脊城的比有什麽區別沒有?”驚訝於這柄普通的劍能入石一寸的鋒利,然而李記三福劍哪柄又不是一樣的呢?

    青嬋哪裏會知道這些,見到公子癡迷的模樣隻是無心之語,便不答話,轉頭打開窗板,迎著初秋的風欣賞一路的景色,樹葉漸漸變黃了,大概再過短時間,黃葉該是要漫天飛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