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渾身酸痛。
    思維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靜，身體仿佛陷入了一陣黑暗當中，似是無底的深淵，又似渺然無星的失重太空。
    巫連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逐漸下沉，旋轉著、彷徨著，找不到任何的歸宿。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似曾相識。
    思緒沉寂著，直到他忽然想起那個前世猝死的夜晚。
    夜深人靜，他頂著發沉的眼皮對著發出慘白亮光的電腦屏幕，手指敲打在鍵盤上，關節似乎都有些麻木。
    在不知第幾次因為腰太疼而停手去揉時，他忽然覺得也許是時候休息了。
    但今天的稿子還剩下幾百字沒有敲完，也許再加把勁兒就能早點完事、吃個夜宵去正經睡覺了。
    貪婪和麻木的躁動下，他又一次抬手按上鍵盤。
    卻忽然間感覺心裏的某根弦貌似斷掉了，而且很快便開始劇烈抽搐。
    麻木不仁的大腦在不良反應出現的十幾秒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但為時已晚。
    他撲通一聲砸在鍵盤上，蒼白的電腦屏幕上排列出一道道亂碼。
    是的，自己就是這麽死的。
    死在一個平平無奇、甚至稱得上意料之中的深夜。
    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前，意識遊離時，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種氛圍，
    那種靈魂不知所措、但又仿佛暗受指引的感覺，讓第一次死的他無比不安，靈魂四處亂撞，卻始終找不到從黑暗中脫離的方法。
    而直到他開始接受現實、接受所謂的死亡不過就是把人的靈魂丟入一道空虛的無趣地獄時，眼前的景色亮起來了。
    他穿著那套猝死時穿著的衣服，狼狽又突兀地出現在一個暴雨的夜。
    雨幕中走出一道人影，白發的青年疑惑但好心地收留了他。
    這才有了之後的一切故事。
    而現在，巫連又一次感受到了這種氛圍，隻不過這次的他沒有了慌亂，更多的是詫異。
    “怎麽回事，我又死了？”
    心中的想法剛一浮現，居然真的有一道聲音響起，成為了他的回應：
    “沒有哦。”
    聲音空靈而清晰，帶著少女特有的悅耳，卻讓巫連感到無比熟悉。
    他忽然發現自己空虛而黑暗的靈魂有了實體，腳底有了寄托，是一片白色的平原，光滑如大理石，大體呈圓形。
    圓形平台的中央，一張石桌，兩個小石凳，上麵擺放著簡單而精致的茶具，頗具格調。
    他下意識地走近，卻見到前方忽然閃現出一道人影，那人先是被光芒所包裹，但緊接著光芒逐漸褪去些許，顯露出那人的真實麵貌。
    巫連猛地一怔：“維莉蒂絲？”
    坐在石桌對麵的少女輕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伸手示意他坐下：
    “是的，不過最好記住我的名字：維莉蒂絲·卡麥娜。”
    “卡麥娜......”巫連下意識地隨之念叨。
    “按刃陸通用語捏造的名字，隻是為了讓你能更好地認識我——那是赤痕的意思。”
    巫連微微愣了下，由於離得夠近，他看到維莉蒂絲身上的有些地方似乎和在現實世界中見到的有所不同。
    雖然依舊是那副精致的麵龐、那身素雅又聖潔的白衣，
    但此刻那身衣服上染有鮮紅的血跡，不過說是血跡又不像，更像是用血刻畫而成的精致花紋，遍布衣角、唇畔以及她的指尖，其上泛著緋紅色的光暈，宛若被晚霞親吻過的雪。
    此時的維莉蒂絲，與之前的聖潔相比，周身更多了種種肅殺的氛圍，雖然這種感覺並不針對自己，但巫連依舊察覺得到那股力量。
    那是索爾薩斯教會神祗的標誌，或者不如說，正是這一派勢力得以存在過的力量根源。
    “你真的存在？”
    維莉蒂絲失笑：“居然是這麽個問題嗎，我想這句話已經失去意義了。”
    “你暈得很不是時候，那些人類正在做的事情很荒唐呢。”
    巫連眉頭皺了皺，送到嘴邊的熱茶冒出的熱氣讓他感覺真實到反而不太真實：
    “我還沒死？”
    維莉蒂絲點點頭。
    “隻是暈過去了，順帶一提，你正在接受治療，問題不大。”
    “我不止一次暈過，為什麽偏偏這次把我......”巫連說著，四下看了看，可除了潔白的平台和黝黑深邃的虛空外，什麽都看不到：“拉到這兒來？”
    “你對這裏還有印象？”維莉蒂絲似乎有些意外。
    “那當然了，我死的時候。”
    巫連摸了摸杯柄：“或者說，是你給我能力、讓我穿越的時候。”
    維莉蒂絲笑著交疊了一下光潔如玉的雙腿：
    “隻說對了一半。我隻是給了你能力，但並沒有把你從別的世界拉過來的本事。
    或者說，就連這份能力，也隻不過是你太特殊了......導致產生了就連我都難以預料的後續發展。”
    “我特殊......？”
    巫連忍不住笑了笑，經曆這麽多事，他倒是懶得再追究這句話的原因了。
    能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總不能說是自己寫過小說，老天爺看著骨骼清奇就給拽過去玩穿越了吧？
    再怎麽說那也得搞個無限流才好吧？
    維莉蒂絲依舊是淡淡笑著，擺著那副標準的待機姿勢，巫連都快看膩了。
    “把你拉到這裏來也沒什麽原因，隻是好奇你的反應，以及......想知道你接下來要幹什麽。”
    巫連眯了眯眼道：“接下來？身為神祗高高在上，你想知道什麽，用上帝視角看看不就得了。”
    “我沒有太多的能力對世界作出幹涉。”維莉蒂絲攤手。
    “哦？是嗎，那片猩紅之地到現在都讓我們叫苦不迭啊。”巫連的話語中不無譏諷。
    似乎是早料到他會這麽說，維莉蒂絲無奈地深吸一口氣：
    “異陸的血災，與我沒有任何關聯。”
    這句話讓巫連頓時愣住，杯沿也停在嘴邊：“和你沒關係？”
    “正是。”
    “可你的信徒親自編纂的史書裏都是這麽記載的——記載你作為神祗對大戰結果的不滿，將一道不分敵友的地獄帶臨人間。”
    維莉蒂絲抿了抿嘴，輕輕地搖著頭，碩大空靈的眼中似乎隱隱泛起晶瑩。
    細看之下巫連才發現，那是她眼眶中噙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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