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冰層的摩擦撕裂聲從耳邊傳來，袁承瑾順著方向望去，身穿黑色哥特裙的紫發女孩站在暗礁上，身形縹緲的像一陣虛幻的風，朵艾兒？
    她的臉瓷白如月，有些異樣的病態，下眼瞼浮著神秘的羽毛狀煉金紋路，睫毛像是沾染上了少許燭灰，隨著呼吸的起伏，恍若永夜飄落的初雪。
    那頭紫色的及腰長發像是凝固著的暮色，發尾蜷縮著純黑色火焰般的幽色反光，仿佛用黑檀木梳蘸取黃昏不斷淬煉。
    她沒有穿那身熟悉的動漫s服，頭發也變了顏色，她的肌膚如雪淨白，著一身哥特式的黑色長裙，英倫風格的直筒長靴，戴著一雙黑色鏤空雕紋的手套，明明周遭除了那塊礁石再無一物，她卻像是站在血月與鴉羽編織的陰影裏，周身環繞長滿紫羅蘭的墓土與纏滿荊棘玫瑰藤的銀十字。
    女孩溫柔的注視著他，不說話，也沒有動作，隻是癡癡的望著，他有些不明所以，朝她走去，剛走兩步，其身下如鏡麵光滑的冰層便迅速破裂，隨後整個人仰躺像童話裏失去魔力的木偶般被拉扯著，如被諸神折斷羽翼的天使墜亡般連同身邊的礁石一齊墜落下去。
    她的睫毛，她的發絲，她的黑裙都被冰藍的海水包裹，但麵色依舊如初見麵時一樣沒有絲毫驚慌，微笑的看著上方向下探望的男孩，袁承瑾走到冰層的裂口處，呆呆的，瞳孔逐漸失去了焦距，整個人仿佛失神一般，默默地看著女孩在水中不斷下沉，離他遠去。
    直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朵艾兒張了張嘴好像在說什麽，但他什麽也聽不見，隻能看著一連串的氣泡隨著張嘴被不斷吐出，她的裙擺輕飄飄的搖曳，像條在水中舞蹈的黑金魚，也像隻飛出囚籠的夜鶯，她脫下鱗片肆意暢遊，她剖開心髒高聲歌唱。
    鱗片被凍結，羽翼被折斷，那雙紫寶石般晶瑩剔透的眸子在海水的浸泡下逐漸失去了絢麗的神采，她向上伸出纖細的臂膀，十指輕捧，好像在尋找著什麽。
    她人其實還不算壞對吧，起碼目前來看，沒有傷害我，除了操蛋的蘿莉手環，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還給我買全家桶，還貼心的等我一起吃，我們算朋友嗎，應該算是吧，幾天的時間都夠一見鍾情的狗男女閃婚無數次了，我跟她是朋友好像也沒什麽說不過去的。
    那這是惡作劇嗎，就像上次一樣，她神通廣大，怎麽可能就這麽被淹死呢，可她好像真的要睡著了，安靜的沒有一絲跳脫的，睡著了。
    袁承瑾麻木呆滯的看著水下的女孩，隻感覺心被揪著，也被冰水澆灌著，一種無力蒼白的孤獨。明明隻有一鏡之隔，卻感覺如此遙遠，明明感覺如此遙遠，但就是身臨其境的感同身受，女孩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可見，他緊盯著水下那對失去神采的眼睛，一刹那，女孩開口，他的心髒仿佛被什麽利器擊穿，無盡的悲傷瞬間自血口洶湧而出，瀚海洪流般充斥了整個全身。
    “不！”
    他一躍而下，在水中仿佛自由翱翔的飛鳥，自穹頂處展開雙翼向下俯衝，太陽，雲朵，枝葉，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男孩緊抓住女孩失去溫度的掌心，他用力將那嬌小的身軀抱緊，以求能將自身的溫度傳遞給她。哪怕一點也好，一點也好，他腦海僅剩下這唯一的念想。
    鬼使神差般，他用力吻向了女孩失去血色的唇。
    兩人緊緊相擁，在冰寒刺骨的水中激烈無聲的相吻。
    終於，他聽見了女孩先前不斷重複的話語。
    “別離開我。”
    “別，離開我。”
    “別……離開我……”
    男孩鬆開了發白的雙唇，用盡自身最後的力氣，暴怒的在女孩的耳邊大喊：“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他像個即將亡國的暴君，在鐵與血的戰火中對著在懷裏死去的妃子咆哮：“醒過來！”
    他的聲音威嚴而霸道，讓人忍不住膽寒跪伏，仿佛將整個世界的權力握於手中，對著整個世界給予生殺。
    妃子溫柔的睜開眼，眨了眨俏麗的睫眉，輕撫君王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以及一絲計謀得逞的詭譎，隨即時空定格。
    仿佛冥冥之中得到了什麽印證，天與地的界限穿透寒冷的冰鏡，男孩身體的溫度不斷朝著女孩的身體傳遞，他的身體越來越冰涼，愈來愈冷徹，最終顯現出死人一樣的慘白。
    “哢擦！”
    鐵器破碎的脆響自天空貫穿至海底不見的深處，有什麽枷鎖在女孩身上打開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絲計謀得逞的狡猾。
    女孩輕鬆的打了一個響指，一切在轉眼間改變，冷徹的海水，破碎的冰層，絕望的無力，死寂的窒息，通通隨著響指的脆響而消失不見，被風聲吹散，虛幻的像從沒來過。
    轉瞬之間，一切恢複如舊，別無二致，唯一不變的，是蒼白的袁承瑾。
    巨大的礁石不知何時又在眼前浮現，女孩將男孩的身體輕輕地放在礁石之上，動作緩慢而輕柔，她湊到男孩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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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呢，一樣的溫柔。”
    “我最親愛的……哥哥。”
    她的聲音如春風拂麵般細膩溫柔，令人心醉。但在下一刻，女孩突然仰天大笑，如同地獄厲鬼般淒厲：“哈哈哈！哈哈哈！我回來了！哥哥！我終於回來了！”
    她的神色猙獰癲狂，右眼中的倒三角瞳仁迸發出深淵般的絳紫！中央的黑色瞳仁隨即也跟著劇烈顫動，爆發出如黑夜般寂靜的墨黑！而左眼卻截然不同，蒼白褪去，仲夏不再，於此刻穿透出烘爐樣滾燙的赤金！
    三種不同的顏色在空中交織融合，絲絲縷縷的勾勒出殿庭與國度的虛影，邃古而玄紀！
    “事實證明你輸了，我親愛的哥哥，你困不住我，殺不死我，也保護不了我，更保護不了任何人，這就是相信魔女的代價，縱然魔女的代價，放過魔女的代價！”
    女孩突然平靜下來，與先前的瘋狂判若兩人。她靜靜注視著身邊的男孩，神色迷戀沉醉，她輕輕揮手，褪去鱗甲與羽翼，輕輕的側臥在男孩的一旁，呼吸變得急促不安。
    她吐出輕巧的細舌，癡迷的舔舐男孩的麵頰，與此同時雙手溫柔的抱住了健壯潔白的身軀，感受著同頻共振的心跳。
    “呼……呼……呼！”
    女孩不停地喘著粗氣，將環抱中的身體越抱越緊。她的神色也愈加癡迷，雙眼閃爍著近乎變態的光芒。她將右手小心翼翼的攀上男孩的發絲，一遍又一遍細致的梳理，像寒冬山洞舔舐毛發的雪狐。
    “哥哥……哥哥……哥哥！”女孩不斷低喃著。
    “你隻能是我一個人的，哥哥！”
    她緩慢而僵硬的將袁承瑾的頭抱向自己的胸前，每近一寸她的身體表皮都會如刀絞般破碎，流出殷紅的鮮血，鮮血將發絲染紅，在礁石上鋪就血的紅毯。
    “你剛剛已經答應過我了！哥哥！”
    “你從不騙我，哥哥！”
    “誰敢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就把‘誰’殺死！”
    “我要將他們挫骨揚灰！把他們已死的靈魂從地獄撈起一點點撕爛碾碎！”
    她強忍著身體被撕裂的痛楚，咬牙切齒的詛咒著。
    “所有人都是壞人，哥哥，他們都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他們都該死！”
    “你不要相信他們，哥哥，他們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就算是這個世界也不能把你搶走！誰敢把你搶走，他就是我們的死敵！”
    “不要害怕，哥哥，沒人能傷害你！”
    “我是他們的墳墓！”
    “你說好嗎，哥哥……”
    女孩如同惡魔的低喃聲在這片空間中不斷回蕩。
    “妹妹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保護你。”
    “就像曾經你保護著我那樣……”
    點點白色的雪花在空中搖晃飄蕩，如天地間最自由的舞者，盡情展示著自己妖嬈柔媚的身姿，它們一點點沉落在染血的礁石上，為男孩女孩披上一層白色的薄紗，相擁入眠。
    世界在此刻化為白色，美好安詳，柔軟易碎的像是場稍縱易逝的幻影。
    雪落在女孩身上，她卻仿佛什麽都沒感覺到，依然小心翼翼地舔舐著男孩的麵頰，她蜷縮著身子，像一隻絕跡荒林中終於找到主人的瀕死貓兒，在生命的餘火中盡情享受著比壁爐還要暖溢的溫暖。
    漸漸的，空中的雪花逐漸匯聚在一起，像是翻開了古老書頁的第一章扉頁，環境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一幕幕景象憑空而現，如上世紀的黑白老電影般開始播放。
    畫麵中的主人公是一對看不清相貌的青年男女，兩人戀人般緊緊地靠坐在一起，女人不停朝男人說著什麽，是自己開心的經曆？離奇的遭遇？還是傷心的故事？
    這點無人知曉，也無從得知。但從畫麵中女子簡單的動作卻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對身邊男子的濃濃依戀。
    畫麵一轉，一個男孩坐在纏上青藤的木椅上，右手拿的好像是筆杆，正不斷揮動著書寫什麽。他身旁坐著一個女孩，女孩托著腮津津有味的欣賞著男孩的一筆一劃。
    寫完後男孩放下筆，看向一旁的女孩微微皺起了眉頭，女孩無措的眨眨眼，他伸手將一片不知何時落在女孩發絲上的落葉摘去，然後將發絲理順，滿意的點了點頭，女孩看著小大人似的男孩，不由得噗呲一笑。
    這時畫麵有些模糊，出現了些許斷檔，一個年輕的獨眼男子看著熟睡的女孩溫柔一笑，將她散亂的發絲略微收拾齊整，然後他有些不舍的轉身，猶豫再三，他還是忍不住轉身無聲的說了句晚安，在女孩睜眼的前一刻從窗邊消失不見。
    畫麵再次一轉，出現的是一個躺倒在昏暗小屋的斷臂男子，他看著忽然破門而入的華服女子有些驚訝，隨後隻是微微一笑，抬起手將女子頭上尊貴的冠冕扶正，然後將她有些雜亂的發絲理順，女子滿眼淚水的抓住男子滿是傷痕的手掌，抽噎的泣不成聲，男子顯得很是疲憊，他滿眼惺忪的將她臉上的淚水擦拭幹淨，然後化作光影破碎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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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如流水般快速飛逝，畫麵像是按了32倍快進的緩衝視頻一樣不斷跳動，最後停在了最為殘破的一幕上。
    此時黑白的光幕上開始逐漸顯現先前沒有出現的色彩：
    那是血一樣的殷紅，它擴散吞食，幾乎浸染了所有，隨即如烈火般劇烈的燃燒。
    ……
    古老的城鎮上空，熔化的火雨悄然降臨，默默吹響了戰爭的號角。
    刀劍在碰撞！戟刃在砸落！
    戰車在咆哮！鐵輪在嘶鳴！
    他們跪地祈禱，他們匍匐膜拜……血色的殘骨再次站起，揮舞斷裂腐舊的戰旗。
    冠冕鑄凝刀與劍，心髒滲透權與力。
    無名的聖歌點燃夜幕，燃成焦黑的圖騰。
    終焉！聖戰！亡語！
    破敗的王座發出最後的怒吼：“我至愛至強的王啊！我向你獻上至死不變的忠誠！”
    ……
    金色的十字架貫穿了女孩的胸膛，虛無的鎖鏈栓住了她的臂膀，烏金的骨釘釘住了她的腿腳。
    血肉倒地，骨末飛揚！
    深紫的長發在紅月的靜默中劇烈跳動，淌下血淚的雙瞳迸發出奪目的璀璨！
    “天穹裂帛之時，萬法歸虛，逆命者亡骸鑄我成王敗骨！”
    “九耀倒懸之刻，劫火焚盡因果，不臣之血永鐫慟哭地獄！”
    無色的劍鋒洞穿了女孩的頭顱，畫麵最終定格，淒厲的女孩隨著光幕緩緩消散……
    大雪如天幕，再次將一切塵封，隻剩下孤獨的兩人取暖相擁。女孩安詳的容貌讓人不忍叫醒，夢囈般的低語仍在繼續……
    “哥哥，很快，鐵血浸透的銅戟，就會挑著逆臣焦屍重寫我們的世界。”
    “哥哥，我們都回來了。”
    “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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