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夫人趕緊起身，給賀老太爺拍背順氣：“老爺，大過年的別說這些話。”又衝著賀大爺不滿麵露不滿道：“江哥兒，還不向你父親認罪？”
    賀老太爺別過頭冷哼一聲，不再說話，賀大爺訕訕應諾。賀三爺向三夫人使了個眼色，三夫人趕緊扯開話題，二夫人也在一旁幫腔安慰大夫人，過了一會，氣氛才又繼續熱鬧起來，隻等著菜備齊開飯。
    這邊景春看著一屋子的小孩和少女，有點不知所措，兩隻手擺哪都不知道，愣了一會隻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看到其中三位少女看向自己。
    景春隻記得常媽媽說過，自己有三個堂姐，大姐是二房的賀景嫣，二姐是三房的賀景妍，三姐是二房的賀景媛。
    但眼前三個人，他都不知道誰是誰，於是一咬牙，起身打招呼：“大姐姐安，二姐姐安，三姐姐安。”其中二小姐賀景妍是知道自己三弟是因著落水有些事都不記得了，於是她笑著起身去扶著景春起來：“三弟別見外，前些日子本想著也去看看你的，隻是明哥兒調皮，我就幫著母親看弟弟了。”
    景春順著她的眼光看了一眼旁邊正在玩百鎖的虎頭虎腦的五弟弟，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心下明白，謝道：“勞煩二姐姐有心，景春感激，等身體好全就去三嬸那裏找姐姐坐。”
    景妍暗歎聰明，笑了笑：“三弟今日這一身好看，兔子栩栩如生的。”又坐了回去。
    她今年十一歲，還有幾年才及笄，她長得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才女，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氣質空穀幽蘭，冰清玉潔，芙蓉如麵，眉毛十分秀氣，一雙桃花眼裏的眼神卻是十分清麗，身材又高挑，今日守歲，她也是一身的新衣，一身繡折枝花卉果綠色緞子圓領直身裙襖，底下的珠色百褶裙隨著步伐一動一動的，頭上戴著幾支成色不錯的蝴蝶玉蘭簪，顯得不俗，頸上戴著麒麟獻八寶的金鑲玉項圈，各色寶石點綴麒麟的眼睛栩栩如生，顯得整個人像泉水般溫婉，書卷氣很重。
    景春移開了眼睛，坐回到之前的凳子上暗暗觀察著賀府的同輩。景春看著幾位姐姐頭發都留得很長，雖梳了發髻，但後麵的發尾用紅繩綁住，一看就是未出閣女子的模樣，另外兩個庶妹則是梳成了雙丫鬢。
    “三弟，來。”景春聞言抬頭，大姐賀景嫣笑著拿出一個香囊：“這是給你準備的金豆子，你來遲了，其他幾個弟弟妹妹都有，就差你了。”
    景春看著雍容貴氣的賀景嫣，也笑著接下道謝。大姐賀景嫣和二夫人長得相似，隻是她和二夫人的雍容華貴相比更添了份明豔和活力，一雙明豔的杏眼裏黑白分明的眼神顯得整個人沉穩又貴氣，細長的柳葉眉，挺立的鼻子更是襯托了她明豔大氣的五官，神仙玉骨楚楚動人。她穿著鵝黃織錦木蘭長襖，還有軟銀輕羅百合裙，一個麒麟獻瑞的瓔珞金項圈和腰間的蓮花珠玉禁步更顯得出她賀家嫡長女的氣派，頭上的喜鵲銜珠串正叮叮當當的響著。
    她和二夫人一樣，都是不好惹的人。
    這是景春的第一直覺，因此他恭敬的接過香囊並道謝。
    另一旁的三姐賀景媛並不說話，隻是自顧自的和其他三人聊天起來。景春看她不想搭理自己，便也坐回椅子上。
    他又開始觀察著弟弟妹妹們，突然他發現五弟賀望明看著自己：“三哥，來玩啊。”正好他在這聽她們三個在討論什麽顏色的鳳仙花染指甲好看，聽得正無聊呢，於是他走了過去，和幾人一起玩玩具，可賀景春是誰？大學生啊，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啊！於是拿著玩具不撒手了，在那觀察來觀察去的。
    這時他注意到了四弟賀景昌，這個有點怯生的小男孩，他比自己小一歲，身上穿的雖是嶄新的衣裳，可景春敏銳的注意到了袖口是短了的，再注意袖口裏的縫線，一看就是趕的，他趁機把玩具遞給了四弟，手指不著痕跡的在袖口摸了一下，景春心頭一緊，很薄，比自己穿的襖子薄了許多，再看看他戴的金虎項圈，周圍淺淺的有幾處汙漬。
    景春低頭不語，正思索著，卻遇到景昌對著自己眨眼，景春立刻也對著他眨眼，一旁的五弟隻低頭玩自己的玩具並未看向兩人，兩人對著眨了一會的眼睛，景春先衝著他笑了笑，他也靦腆的露出一個笑容。
    “啪”門突然被打開，屋裏一群人回頭往外看，景春看到了兩個比自己大的少年，一個眉眼沉穩，眼神銳利，一身湖藍色絲綢竹葉圓領袍，係著一串象牙瓔珞，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的光澤，與那身湖藍色長袍相得益彰。
    一個稍矮一點的麵容清秀，隻是一雙偏小的眼睛滴溜溜的到處轉，穿著月牙白色鼠灰襖，腰間係著一塊玉。景春知道，這是自己的兩個哥哥，於是屋子裏的所有小朋友都站了起來，給兩位打招呼。
    一個小朋友除外，就是五弟弟賀景明，他是坐在毯子上叫人的，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禮節，景春看著他撇撇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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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弟。”景春聞聲抬頭，是那位眉眼沉穩的少年，景春向前：“大哥哥。”賀景時點點頭，坐在炕上：“祖父說你開春就快啟蒙去學堂了，回頭我送你《三字經》和《百家姓》，還有《千字文》，等你到了九歲，再給你其他的書。”景春行禮：“謝大哥哥。”
    景春已經開始覺得腰酸了，來沒一會要麽跪要麽彎腰行禮，不覺心裏默默歎氣。
    一旁的三姐早就等著自己親哥哥許久，一開口就打聽在學堂的趣聞，一群人講的有來有回的，俗話說，人類的天性是八卦，景春不好光明正大坐在旁邊聽，隻得豎起耳朵悄咪咪的往炕上伸著脖子聽兩句。
    過了會，大少爺身邊的書童來報，說前麵可以開席了，大人和小孩分開坐。眾人便開始起身往前廳走去，景春一門心思想晚上的菜。
    天色黑了許多，院子裏張燈結彩，前廳已經聽到歡笑聲了，眾人等賀老太爺和賀老夫人坐下，方才依次按著順序入座。景春坐下後，五弟弟賀景明立馬湊過來，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四弟弟不覺有他的坐在了五弟弟的旁邊。
    “上菜！”隨著管事婆子站在前廳一聲響起，各色菜式被丫鬟們魚貫的擺上桌，景春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大場麵。
    有水晶冬瓜餃，四喜鴨子，紅糟排骨，水晶肴蹄，香酥悶肉，水晶肘子，炙蛤蜊，糖醋荷藕，蝦籽冬筍，三絲瓜卷等等景春叫不上名的菜式，還有一大盤代表年年有餘的紅椒絲清蒸魚，中間還放著個火鍋，旁邊的丫頭們就往裏麵放食材。
    開吃！景春心裏吆喝一聲，這麽多時日以來大多時候吃的清淡，現下什麽都不管了美美開炫。
    可能是吃到珍饈美味表情控製不住太猥瑣了一點，被半路殺出來的常媽媽提醒：“三少爺，用飯時要注意言行舉止。”
    一桌子人哄堂大笑，賀景妍聞言笑著掩著嘴：“媽媽就快別拘著三弟了，大過年的，三弟弟吃的開心呢，由得他去吧。”
    站在一旁的常媽媽聽了這話微微欠身，笑著行了一個禮，然後才帶著滿臉的笑意退了下去。 此時，正埋頭大吃特吃的景春卻突然感覺到後背似乎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地射向自己的後頸處，縮了縮脖子，不管了！繼續吃吃吃吃吃......
    吃到中旬，大人們已經開始推杯交盞，笑語晏晏，院子天空時不時有煙花綻放閃爍，遠處的爆竹聲更加增添了年味。丫頭仆人們也已經下值吃飯喝酒去了，隻留下幾個心腹伺候。
    “啊！！！”
    身旁的景明突然大叫，嚇得景春一口炙蛤蜊掉到了湯裏，“銅錢，我吃到銅錢了！！！”身旁的望明突然拿著一個銅錢激動的揮舞著手臂大叫，他正吃著餃子，結果第一口就咬到銅錢了。
    眾人安靜了一下，繼而大笑。景春笑的無奈，景妍在一旁笑著輕輕嗬斥：“不許無禮。”隨即各位小輩們也都吃到了銅錢，景春把吃到的幾個銅錢擦幹淨放進袋子裏當個紀念，正巧碰上了賀老太爺的眼神，景春不知道說啥，隻得笑笑。
    他本就生的好看，一雙十分有親和力又多情的眼睛，笑起來浮現的臥蠶更顯得眉眼彎彎的，兩邊還會浮現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一身兔兒紋樣的衣裳打扮在煙花爆竹的氣氛下顯得格外憨態可掬。
    賀老太爺越望越高興，隨即叫來小廝，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隻看到小廝彎腰應諾，隨即消失在景春的視線裏。
    眾人這餐飯吃了許久，主菜都撤了下去，又上了水果和糕點，景春吃的肚子圓鼓鼓的，又偷偷喝了三叔遞過來的一口桃子酒，此刻小臉正紅撲撲的，正坐在主屋裏和大家一起守歲，又聽著眾人聊天。
    賀老夫人和幾個媳婦正好四人湊一桌坐在一起打葉子牌，牌的碰撞聲，酒杯茶杯的交盞聲，大人小孩的笑語聲，讓景春確確實實感到活著的煙火氣，不由得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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