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機關藏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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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開春消融冰雪的第一場雨灑下來的時候,賀老夫人趁著四下無人,悄悄遣心腹平媽媽帶著幾個得力的丫頭,匆匆往莊子上去了。
    這邊豐年是個極機警的,一直盯著賀大爺那邊的動靜,忽見平媽媽一行人出了門,哪裏還按捺得住,便往景春書房跑去。
    賀景春正端坐在書案前,垂眸專心致誌地看著醫書。
    麵前擺著一張花梨木書案,案頭青花纏枝蓮紋香爐中,茉莉香嫋嫋升騰,縈繞在室內,倒添了幾分清雅。他垂眸凝神,手中捧著醫書正看得入神。
    豐年氣喘籲籲地稟明情況。賀景春聞言,隻微微抬了抬略微英氣的眉毛,手中書頁仍一頁頁翻過,語氣淡淡道:“既如此,就去做吧。”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雕花木櫃前。櫃門吱呀一聲打開,從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穴位圖,遞給豐年,這才繼續坐下看書。
    待到掌燈時分,夜色如墨,豐穗腳步匆匆地進了屋,手中攥著一封信,臉上滿是疑惑之色:“三少爺,門口那買菜的小廝神神秘秘地塞給我這封信,也不知是何緣故,您快瞧瞧寫的什麽。”
    賀景春揉了揉發酸的脖頸,關節發出一連串細微的聲響,漫不經心道:“想來不是師父寄來的,便是大哥哥的信罷。”
    待豐穗退下,他才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目光如電,迅速掃過信上內容。而後毫不猶豫地將信湊近燭火,眼看著信紙在火焰中蜷縮、變黑,化作灰燼。
    賀大爺明日便要去靖州孫家相看了。
    是夜,萬籟俱寂,賀府馬廄中卻透出一絲幽微燭火。更漏聲在賀府馬廄外隱約可聞,三更天的月光透過木柵,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銀網。
    豐年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蒙著麵,貓著腰潛進馬廄,借著月光悄無聲息地潛入。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後,摸出火折子點亮角落的油燈,將光線壓低。目光在昏黃光暈中沿著幾輛馬車間逡巡,最終停在一輛朱漆馬車上。
    豐年蹲下身子,粗糙的指腹順著檀木車軸緩緩摩挲,敏銳的觸覺在某一處驟然停滯。他細細查看車輪與車軸連接處,從牛皮囊中取出一把特製的細銼刀,刀刃薄如蟬翼,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他屏氣凝神,手腕微微發力,銼刀幾乎垂直地切入木紋,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落在他的青布鞋底。豐年每銼動一次,他都要警惕地側耳傾聽四周動靜,生怕驚動旁人。
    銼刀與檀木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的馬廄裏,卻如同炸雷般刺耳。
    約莫半炷香的工夫,原本結實無比的車軸表麵,出現了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痕,若不仔細看,幾乎難以察覺。這道裂痕便會如毒蛇吐信般迅速擴大,直至徹底斷裂。
    他又取出一根極細的鐵絲,沿著墨線來回穿梭編織,小心翼翼地纏繞在車軸與車輪的連接處,將那道裂痕暫時遮掩住。這鐵絲堅韌異常,足以支撐馬車在平地上平穩行駛,卻又在關鍵之處暗藏玄機。
    隨後,他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裏麵裝著景春調配好的桐油與木屑混合物,濃稠的膏體散發著刺鼻氣味。他用竹片將混合物仔細塗抹在裂痕與鋼絲表麵,反複按壓抹平,直至與周圍木紋渾然一體。
    這膠顏色與檀木相近,且幹後堅硬無比,能將裂痕完全掩蓋。
    處理完車軸,豐年的目光轉向韁繩。他解開韁繩,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透明的液體,均勻地塗抹在韁繩上。這液體遇水便會迅速腐蝕皮革。明日若是遇上下雨,或是馬匹出汗,韁繩便會變得脆弱不堪,難以控製。
    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又掏出浸透鹽水的棉布,將韁繩仔細包裹起來 —— 鹽水與腐蝕液相遇,將加速皮革的腐朽。
    豐年還從囊中取出特製的薄鐵片,悄悄嵌進左側車輪輻條內側。鐵片邊緣鋒利如刀,表麵塗著遇熱即化的蜂蠟,此刻正牢牢固定在輻條與輪轂的連接處。隻要馬車行駛超過十裏,鐵片便會在摩擦生熱中掙脫束縛,切斷輻條。
    "吱呀 ——"
    馬廄木門突然發出輕響。
    豐年渾身瞬間緊繃,如同一張拉滿的弓,他迅速吹滅油燈,整個人如同壁虎般緊貼著車底。月光透過板縫灑在他臉上,形成蛛網般的紋路,他隻覺得喉間一陣腥甜翻湧,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強壓下劇烈的心跳聲。
    待巡夜更夫腳步聲遠去,他摸出火折子重新點亮油燈,額頭上早已布滿冷汗。
    他趕緊從小瓷瓶裏倒出些深褐色粉末撒在車輪附近。這是用老鼠血混合著腐爛樹葉製成的誘餌,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引來鼠群啃咬車輪邊緣。
    豐年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容,指尖輕撫過車轅上的紋飾,低聲呢喃:"大爺,明日的路,可不好走啊......"
    卯時三刻,賀府馬廄裏蒸騰著晨霧,老周牽著套好朱漆馬車的馬匹來回踱步。
    他偷偷瞥向車軸處,那道被豐年精心掩飾的裂痕在檀木紋理間若隱若現,塗抹的膠漬混著新刷的桐油,竟與原木色澤分毫不差,好似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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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攥著韁繩的手微微發抖,腰間藏著的沉甸甸錢袋硌得生疼,那是豐年昨夜塞給他的三十兩雪花銀,足夠他在鄉下買十幾畝薄田,給兒子娶媳婦用了。
    不多時,馬車到了莊子,賀老夫人身邊的平媽媽早已在那等候。她掏出幾個銅板,遞給老周,語氣淡淡的:“好好辦事。”
    老周連忙點頭哈腰,將銅板揣進懷裏,那諂媚的模樣,倒像是見了主子的哈巴狗。
    平媽媽平日見多了這副模樣,便不往心裏去,連那人長什麽樣都沒記住。過了一會兒,賀大爺慢悠悠的從莊子處出來了。
    賀大爺生得一副好皮囊,模樣俊俏非凡,平日裏沒少被府裏的婆子們誇讚。此刻,他那雙多情的眼眸帶了點陰鷙,似笑非笑地盯著老周,一步步逼近。
    老周心中慌亂,趕緊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隻覺得後背發涼。等賀大爺上了車,馬車便 “嘚嘚” 地朝著靖州駛去。
    到了午時,馬車行至一片樹林,四周寂靜無聲,唯有鳥兒偶爾鳴叫幾聲。賀大爺百無聊賴地望著車外,打了個哈欠,眼神中滿是慵懶。車轅上的老周卻神色緊張,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浸濕了粗布衣衫,掌心沁出的冷汗將韁繩浸得發潮。
    他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車廂,又望望前方的路,心中七上八下,好似揣了隻兔子。
    車輪碾過泥路,發出有規律的軲轆聲,車軸處那道裂痕卻隨著顛簸微微翕張,纏繞的鋼絲在榫卯間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老周,這路怎的如此顛簸?” 賀大爺不耐煩的聲音從車廂內傳來,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
    老周勒住韁繩,手指微微發顫,指著山間雲霧繚繞處,強作鎮定道:
    “回大爺的話,前頭便是鷹嘴崖了,山路崎嶇些也是有的。況且前兒小人聽樵夫說,鷹嘴崖上有株千年古鬆,枝幹虯曲如仙人舞袖,這會兒去正能賞霧中奇景。”
    說罷回頭時,眼角擠出討好的笑紋,眼底卻藏著掩飾不住的慌亂。他故意將語調說得輕快,餘光卻緊盯著前方愈發狹窄的山道。
    賀大爺掀開車簾,見山道蜿蜒隱入蒼鬆翠柏間,他被關在莊子上許久,本就閑得發慌,聞言興致頓時高漲:"好!且繞些路,咱們繞道去瞧瞧。"
    馬車拐上崎嶇山道,碎石硌得車輪劇烈震顫,車身也跟著搖晃起來。老周望著前方越來越窄的崖邊路,喉結上下滾動,暗中握緊了浸透鹽水的韁繩,手心的汗把韁繩攥得更緊了。
    馬車轉向狹窄山道,兩側古木參天,樹影在車身上斑駁搖曳。隨著馬車顛簸,車軸的裂痕處纏繞的鋼絲發出細微的 "劈啪" 聲。
    當馬車行至鷹嘴崖最險處,突然一陣狂風卷起車簾。
    賀大爺伸手去扶,卻聽 “哢嚓” 一聲脆響,車軸處鋼絲迸斷,裂痕如毒蛇般迅速蔓延。老周望著前方僅容一車通過的崖邊路,心跳如擂鼓,暗中猛拉韁繩。那被腐蝕的皮革不堪重負,“啪” 地一聲斷裂!
    驚馬頓時失控,嘶鳴著向前狂奔。賀大爺臉色驟變,慌亂中抓住車轅,他發出破音的嘶吼:"老周!你這蠢貨在幹什麽......"
    他的叫罵聲被驚馬的嘶鳴聲與車輪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響淹沒。
    可話音未落,隻聽 "哢嚓" 巨響,車軸徹底斷裂!馬車瞬間失去平衡,如斷線風箏般朝著懸崖邊緣滑去。
    賀大爺在車廂的窗口裏與老周對視了一眼,他瞥見老周眼中閃過的懼意與決絕,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寒意。
    驚馬失去束縛,嘶鳴著向前狂奔,馬車如脫韁的野馬,朝著懸崖邊緣衝去。賀大爺臉色煞白,拚命想要爬出車廂,可車身劇烈的晃動讓他一次次摔倒,狼狽不堪,衣袍也被扯得淩亂,哪裏還有半分往日的風采。
    馬車撞上了崖邊的石頭,碎石隨著馬車滾落懸崖,發出 "轟隆隆" 的聲響。
    賀大爺死死抱住車廂立柱,雙腿不住顫抖,喉間發出不成調的慘叫。車廂撞在崖邊凸起的岩石上,劇烈的震動將他甩出車外。他下意識伸手抓住車轅,卻感覺掌心一滑,那車轅表麵不知何時竟塗抹了一層油脂!
    下一刻,賀大爺的身體如墜深淵,耳邊呼嘯的風聲夾雜著馬車墜崖的轟鳴。朱漆馬車在崖壁上翻滾著墜落,車轅、車輪、車廂的木板紛紛脫落,在空中劃出淩亂的弧線。
    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鷹嘴崖上那株千年古鬆,在他的眼中卻宛如張牙舞爪的惡鬼。
    最終,馬車重重砸在崖底,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木屑四濺,揚起漫天塵土。而賀大爺的身體,也在劇痛中失去了知覺,隻留下懸崖邊回蕩的慘叫,漸漸被山風吞沒。
    崖底彌漫著腐葉與瘴氣的腥甜氣息,令人作嘔。豐年從巨岩後轉出,懷中藥箱隨著步伐發出細碎響動,那聲音在這寂靜的崖底顯得格外清晰。
    賀大爺渾身是血地躺在碎石堆中,右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額角傷口不斷湧出鮮血。他費力地眨動眼睛,朦朧間看見一個黑影朝自己靠近,他想要呼救時,一塊浸了麻沸散的帕子便捂住了口鼻,卻隻能發出 "嗬嗬" 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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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年緩緩蹲下身子,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賀大爺,這位平日養尊處優、風光無限的主子,此刻卻狼狽不堪。豐年的衣服下擺掃過沾滿血跡的碎石,他伸出因害怕緊張而有些許顫抖的手捏住賀大爺的下巴,指尖的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冷聲道:“賀大爺,受驚了。”
    說這話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陽光照亮他手中寒光閃閃的銀針,眼底盡是止不住的冷漠。豐年隨即展開泛黃的穴位圖,按照賀景春教他的方法開始施針。
    "大爺,這是三少爺教我的,叫啞穴三重封。先取天突,再刺廉泉......"
    豐年語調輕柔,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銀針如鬼魅般沒入賀大爺喉間,賀大爺頓時瞪大雙眼,脖頸青筋暴起,想要掙紮卻發現四肢早已沒了力氣。劇烈的刺痛從喉嚨蔓延開來,他張嘴想要慘叫,卻隻能發出含混的嗚咽。
    他指尖不如賀景春那般蝶翼輕點,雖十分生疏,卻透著一股狠勁,三根銀針最終沒入喉間要害。賀大爺身體劇烈抽搐,喉間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大爺可知,這手筋斷了,連茶盞都端不穩?”
    豐年貼著他耳畔輕笑,那笑聲中帶著幾分嘲諷與快意。
    匕首寒光一閃,已挑開衣袍的袖口。賀大爺喉間發出瀕死般的嗚咽,拚命扭動身體,卻被豐年用膝蓋死死抵住脊梁。刀鋒順著腕骨遊走,突然發力,隻聽 “噗” 地一聲悶響,血珠濺在枯葉上。
    手筋應聲而斷,肌腱斷裂的悶響驚飛了棲息在枯樹上的幾隻鳥兒。
    劇痛如驚雷劈過全身,賀大爺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他的身體猛地弓起,雙眼怒瞪,無聲的嘶吼在喉間翻滾,他想嘶吼,想咒罵,可啞穴被封,隻能從喉嚨裏擠出含混的嗚咽。嘴角不受控製地淌下涎水,與血水混在一起,在碎石上暈開暗紅的痕跡。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角滾落,將碎石間的血跡暈染開來。還未等他從劇痛中緩過神,右腳踝已被狠狠踩住。豐年的靴底碾著脆弱的關節,骨頭摩擦的聲響讓人心驚:“腳筋斷了,便再也踏不得青雲路。”
    豐年已經拽起他的左腳,匕首精準地挑斷腳筋,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在切割一塊毫無生命的布料。賀大爺的身體劇烈抽搐,震得枯葉簌簌落下。斷裂的腳筋如兩截蚯蚓般蜷縮在傷口處,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浸透了那雙織錦靴。
    "您這雙打過三少爺的手、踹過大夫人的腳,也該歇歇了。"
    豐年語調平靜,仿佛在修剪花枝。當最後一根腳筋被挑斷時,賀大爺的眼神已徹底渙散,唯有淚水混著血汙,在慘白的臉上蜿蜒成絕望的溝壑。
    原來那個生得十分好看又俊朗的男子,那雙多情勾人的眼睛此刻渾濁不堪,渙散得不成樣子,恰似熄滅了的燭火。
    賀硯江眼睜睜看著豐年將染血的匕首在自己衣襟上擦拭幹淨。山風卷起枯葉,蓋住了他不斷顫抖的殘軀,唯有喉間壓抑的嗚咽,在空曠的崖底回蕩不休。
    豐年離去前冷冷丟下一句:“還請大爺自求多福吧。等會兒老周便會回去與老太爺稟告,說馬車跌入崖底,您還是會回賀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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