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暗流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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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老夫人正在伺候賀老太爺湯藥,賀老太爺的身體逐漸好轉,可畢竟年紀也大了,好得很慢。
    秀河一臉為難的進來,賀老太爺喘了口氣,骨節嶙峋的手指推開碗口,渾濁的眼瞳卻似淬了霜的利刃,直逼得秀河背脊發涼:“怎麽了,這般哭喪著臉,莫不是天要塌了。”
    秀河偷眼覷了覷賀老夫人,見她執匙的手微微發顫,藥汁順著匙沿蜿蜒而下,在青玉碗口凝成琥珀色的珠子。
    賀老太爺卻擺了擺枯枝般的手:“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不能聽的。你隻管說便是。”
    秀河 “撲通” 一聲跪倒在地,衣裾在青磚上散成慘白的花。
    他咽了咽唾沫,聲音發顫:“老太爺,賀府的馬夫來報,說是大爺坐馬車的時候馬兒受驚,墜入鷹嘴崖底了。那馬夫也是摔傷了手臂才堪堪逃出來的。還請老太爺派人去尋。”
    “哐當” 一聲脆響驚破死寂。白瓷藥碗在青磚上炸裂成蛛網裂痕,褐色藥汁潑灑如血。賀老夫人麵色驟變,瞬間慘白如紙,鬢邊那支竹葉嵌珠的珠翠簌簌作響。
    賀老夫人眼底滿是驚惶與不可置信卻是止不住的,她失聲道:“怎會如此?他不是......”
    話至此處,尾音消散在驟然凝滯的空氣裏,她與賀老太爺對視的瞬間,看見丈夫眼底翻湧的暗潮。賀老太爺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被賀老夫人注意到了,這才轉了話頭:“江哥兒不是還在莊上嗎?怎會去什麽鷹嘴崖?”
    怎麽會這樣?鷹嘴崖不是去靖州的必經之路啊,這老大怎麽會在那裏掉了崖?
    賀老太爺閉目片刻,額間皺紋如刀刻般深刻,似是在權衡利弊。思緒百轉千回之後,聲音沙啞著開口:“...... 自作孽罷了。你且帶些人去崖底搜尋,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那車夫也請大夫好生醫治,此事不必再來回稟,我不想聽。”
    言罷,便似耗盡全身氣力倚在床頭,神色疲憊至極。秀河忙不迭應了,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夫妻二人。賀老夫人望著滿地狼藉,欲言又止。賀老太爺凝視著她許久,目光深沉如古井,半晌才幽幽道:“且去安排罷。”
    聲音裏滿是疲憊與無奈。
    直至暮色四合,賀大爺被賀二爺背著回來了,按照賀老太爺的吩咐放在賀大爺自己的院子裏。他癱軟如泥,也被摔傷了嗓子,嘶啞得發不出聲。
    賀老夫人隱在昏暗的房門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隻一昧盯著賀景春。他正麵無表情的站在一旁,看著大夫給賀大爺診治。
    他愈來愈大,那雙眼眸與賀大爺十足十的像。他的眉眼如畫,一雙大又略長的垂淚眼似笑非笑,似有秋水一般明亮又含情脈脈,卻又不像女子般柔媚,此刻卻又透著幾分冷意。
    賀景春正麵上恭敬的聽著大夫說的病情,心裏卻琢磨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以為賀大爺會流血過多而死,回來時就已經咽了氣,怎料還留得一口氣回來?早知道就讓豐年拖去活埋罷了。
    見賀大爺用怨毒目光剜著自己,他垂眸冷笑,想想也算了。橫豎如今你廢人一個,且拖著這副殘軀慢慢對著母親懺悔去吧,這樣比死更適合他。
    待大夫退下後,賀老太爺坐在床邊,神色複雜的看著賀大爺。他如今說不了話,四肢筋脈盡斷,再無站起來的可能。賀大爺卻仍拚盡全力,用怨毒目光剜著賀景春,眼中恨意幾乎要化作實質。
    賀老太爺長歎一聲,轉頭吩咐賀老夫人去處理賀大爺後院的事:“江哥兒如今這般,莫要誤了府中姨娘們的前程。你去備些盤纏,願走的便讓她們回家改嫁,或自己做些小生意也使得。願留的也隨她們罷。”
    賀老太爺來的時候景春和他說起了這個,他覺得有道理。那些丫頭有些年紀不大,不好白白待在府裏蹉跎,耽誤人家一生。
    賀老夫人便先回去了。
    正當屋子裏隻剩下三人時,賀老太爺卻是叫住了剛要退下的賀景春:“你給我站住。”
    賀景春跨出去的腳步一頓,有些不明所以地轉頭看著賀老太爺。賀老太爺的眼裏藏著說不清的情緒:“去書房裏等我。” 聲音低沉如古寺暮鍾,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賀景春應諾去了賀老太爺的書房。
    賀老太爺等賀景春走了,看著賀大爺那怨毒的眼神一直盯著賀景春,不由得搖頭長歎一聲:“我對你的那些好,總有你姨娘的情分在裏頭。當年她為了生你大出血而亡,我便把你交給了你母親......現在想想,一開始竟都錯了......”
    他端起桌上的藥,一勺一勺的喂給了賀大爺:“江哥兒,你如今這般,也莫要怨他。他是為了他的母親,你終究是虧欠了他們母子。”
    賀大爺瞳孔驟縮,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賀老太爺。這事父親竟知道?那他為何沒出手阻攔那雜種?
    他不甘心的全身蠕動著,想開口質問,喉間卻隻能發出含混的嗚咽,連半個字也吐不出。賀老太爺放下藥碗,緩緩起身:“我會叫老丁尋個妥當人來伺候你,你為了春哥兒,也該盡點父親的的責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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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賀景春在書房內候著,燭火在黃銅獸形燭台上明明滅滅,將牆上賀老太爺親手所書的《誡子書》映得影影綽綽。他望著案頭那株三角梅出神,這三角梅在大曆本就稀罕,賀老太爺費盡周折才尋得一小枝,精心修剪培育。
    此時夜色漸深,燭火已經被點起來,燭火在穿堂風裏明明滅滅,映得滿室光影搖曳。
    “吱呀”一聲,雕花木門被推開。
    賀老太爺踏著滿地碎銀般的月光闊步而入,衣袍下擺掃過門檻,帶起的風卷得燭火 “噗” 地晃了晃。賀景春忙起身行禮,抬眼望去,卻見祖父麵色陰沉如水,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
    “啪!”
    還未及開口,一聲響亮的巴掌狠狠甩在賀景春的臉上,巴掌的力道帶著經年的震怒。賀景春被這記耳光打得偏過頭去,踉蹌一步。
    他的臉頰瞬間高高腫起,血腥味在齒間蔓延。賀景春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痛,他咬了咬牙,直直的跪在冰冷的地磚上,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不抬頭看人。
    青磚的寒意順著他的膝蓋直竄脊背。一張紙被賀老太爺狠狠扔在地上,賀景春遲疑著伸手拿起一看,是他給豐年的穴位圖。
    他不可置信的抬頭望向賀老太爺,隻見老人坐在太師椅上,神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是我讓那小廝瞞著你。”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看到豐年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還以為是他第一次殺人害怕得很。
    賀老太爺渾濁的眼珠裏翻湧著雷霆,卻在觸及少年通紅的眼眶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他緩緩蹲下身子,枯枝般的手指顫抖著撫上那片紅腫:
    “我不知道為何你父親會出了莊子,可那張穴位圖祖父曾見你用過。傻孩子,你糊塗啊,萬一祖父沒派人及時去崖底,被有心人撿到了那圖,或是這圖落在官府手裏......你這是要拿自己的前程去賭嗎?”
    賀景春梗著脖子,盯著地磚上明滅的光影,這些日子壓抑的情感突然在此刻有了點裂痕。他再抬起頭時,眼淚砸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痕跡,聲音也開始哽咽:
    “他殺了我母親,他得償命,他該死。祖父,我是娘親的孩兒,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殺人凶手逍遙法外......”
    賀老太爺喉頭滾動長歎一聲,將他摟入懷中,粗糲的掌心拍著單薄的脊背,語氣難得溫柔:“怪我,怪我......祖父都知道,可你父親不能死。唯有他活著,才能護你在賀府裏周全啊……”
    景春聞著賀老太爺身上的沉香味,死死的咬著自己的舌頭,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
    賀老太爺把葉氏和葉家的打算細細的說給了他聽。賀景春呆呆的聽完,想起了葉氏走前和他說的那句話,隻覺得自己何德何能,承受不住這份沉甸甸的愛。
    他仍舊跪在青磚上,可挺直的背脊卻漸漸彎了下去,他的眼睛裏有些迷茫:“祖父,那我什麽時候能了結他?”
    賀老太爺將他扶起,那雙粗糙的手掌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渾濁老眼中滿是堅定:“等你真正有能力的時候。”
    月光透過窗欞灑落,將祖孫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賀老太爺等賀景春走了之後,一個人站在門外看著明月。那月光照在屋簷上,將整個院子襯托的十分清冷。
    待賀景春離去,賀老太爺獨自立在院中,望著天上明月出神。那月光清冷如霜,灑在屋簷上,映得滿院寂寥。他想起賀景春出生那晚,也是這般月色,那時賀大爺滿心歡喜,自己和老三為他取了 “望舒” 的小字,盼望他一生舒心順遂。如今想來,當真是諷刺至極。
    賀景春有些重心不穩,隻覺得有些跌跌撞撞的,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霽月堂。
    轉眼霽月堂的柳樹發了新芽時,賀景時即將春闈,從國子監回賀府溫書了。
    這陣子賀老太爺身子大好,親自為孫子打點去貢院的一應物什,還時不時的叫他去書房說話。賀景時一回賀府,便把自己關在長虹館,除了吃飯睡覺,一門心思埋頭苦讀。
    二夫人一如往常地去了寺裏給賀景時祈福,添了大把香油錢。
    賀老夫人不知從哪尋來許多道士符咒,非要燒了化成水要給賀景時喝,虧得賀二爺眼疾手快攔下。賀老夫人很不高興,賀二爺無奈,隻得皺著眉頭替兒子喝下。那符水苦澀難咽,賀二爺喝完便呲牙咧嘴,誰知第二日竟鬧起了肚子。
    賀三爺聽聞此事後,笑得眉眼彎彎,特地跑來霽月堂找賀景春討藥。
    賀景春看著賀三爺圓圓的臉蛋一副壞笑,有些好奇道:“三叔叔,何事這麽開心?”
    賀三爺一副強忍著笑意卻又忍不住的樣子十分好玩,悄悄的同他說道:“你二叔喝了符水,這幾日鬧著肚子痛痛難忍,遣我來尋幾服藥解解。”
    賀景春聞言,忍俊不禁,忙取了藥遞與他。
    他也今日也開始去了齊府,九月份就要參加禮部和太醫院的考試了。
    齊國安卻是像不急一般,偏讓他去國安寺摘幾日的草藥,賀景春雖滿心疑惑,卻也隻能照做。誰料每日回來,總少采一味藥,日日挨齊國安的板子。
    賀景春為此很是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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