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雲鬢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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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輕抬眼皮,向懷綠遞去一抹暗含鋒芒的眼色。
那懷綠本就是個靈透的,忙又上前扶住賀景媛單薄的肩頭,故意垂眸作憂慮狀道:
"三小姐且安心將養身子才是正緊,這般癲狂模樣若叫小廝們聽了去,傳至外頭於您閨閣清譽有損,折了官家千金的體統,平白叫市井之人看了笑話。"
賀景媛本就心火灼喉,聞言隻覺一股血氣直衝頭頂,反手一記耳光劈麵揮來,直打得懷綠半邊臉霎時腫起,粉腮瞬間浮起五道指痕。
她指尖因暴怒而簌簌發抖,直指懷綠鼻尖罵道:
"你這爛了舌頭的賤蹄子,也敢編排主子的是非?真當自己是個什麽金貴物件兒了?"
懷綠驚呼一聲,踉蹌半步,眼中泛起淚花,卻仍垂首不敢言語。
“放肆!”
恰在此時,二老爺等人跨門而入瞥見這等亂象,他見狀登時沉下臉來,眉峰擰成一道深痕,厲聲嗬止:
“給我去床上躺著,成日裏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這事我我自會處置。”
賀景媛哪裏肯依,隻將身子更深地埋進二夫人懷裏,哭得雙肩劇烈起伏:“母親,她們都欺負我......” 二夫人摟著她,心疼地拍著她的背,抬眼時瞪了二老爺一眼,眼底滿是怨懟。
二老爺卻一眼瞥見賀景春頸間傷痕,步幅一頓,蹙著眉道:“這是怎麽了?”
賀景春抬眼覷向姚氏,見她袖中指尖微微搖了搖,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神色,支吾道:“沒......不妨事的,不過是走路時不小心磕碰了。”
賀老夫人用帕子掩唇輕咳兩聲,眼角餘光掃過賀景春頸間,心中已然明白七八分,卻隻作未見,並不打算為賀景春說話,笑意牽強道:
"既然春哥兒說不妨事,想必無甚大礙。如今且先顧著媛姐兒的事要緊。"
她話音未落,便示意丫鬟給二老爺添茶去火氣,眼神有意無意地避開賀景春的傷痕。
二老爺卻死死盯著他頸間蜿蜒的血痕,喉結滾動數下,終究沒再開口,隻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看向賀景媛。
姚氏見狀,忙上前福了一福,腰背挺得筆直,朗聲道:
"父親容稟,三妹妹方才用力扯了三弟的項圈,這才勒出此等傷痕,更用簪子傷了三弟。"
"我何曾做過!"
賀景媛尖叫著反駁,哭得氣噎喉堵,發間的珠釵歪斜欲墜,她狼狽地趴在二夫人肩頭,抬眼時目光怨毒地瞪著姚氏,踉蹌著往前半步,趕在賀老夫人開口前反駁,眼底血絲密布:
"嫂嫂何苦幫著三弟來算計我?他自己口出惡言羞辱於我,如今反倒裝出這副可憐相......如今我倒成了家裏人人可踩的泥胎!我......"
她話音未落,便被二夫人輕輕拍了拍後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姚氏望著她披頭散發、涕淚縱橫的狼狽模樣,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笑意,眼尾那抹譏諷幾欲化作實質,淡聲道:
“三妹妹說這話前可要捋一捋腦子想想再說,難不成是他自己傷了自己?我們皆知三妹妹受了委屈,心裏頭哪一個不是又急又疼,三弟弟更是托了母親的意思來給三妹妹把脈看診。誰知妹妹一醒來就如此待人,口中隻嚷著打打殺殺,可是有念半點姐弟情分,若傳出去,隻道我賀家的女兒善妒癲狂,不念姐弟情分,卻叫旁人如何看待?”
說罷,姚氏冷笑一聲,取下賀景春的項圈,眾人隻見那玉雪也似的脖頸上,血痕如紅絲纏繞,觸目驚心。她上前一步,字斟句酌,字字如珠落玉盤,語氣裏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
“三弟素日裏最是溫厚老實,便是方才父親問他,他都還要替妹妹遮掩著,如今妹妹卻當著眾人的麵顛倒黑白,竟當著麵就栽到人頭上來了。”
“莫不是妹妹算準了自己受委屈,祖母與父親母親便會一味包庇,不怪罪妹妹了?難不成以為長輩們都是糊塗人,不明事理,竟要縱容護短至此?”
好!
這一番話如銀針挑線,絲絲入扣。
賀景春在心裏直給這位大嫂嫂鼓掌。他抬眼時,恰好看見二老爺的眉頭又擰緊了幾分,而賀老夫人則低頭抿了口茶,神色有些不自然。
有些話若自己開口分辯,憑祖母與二房素日的做派,怕是要將此事輕輕揭過,頂多再送點東西了事。可大嫂嫂一番話卻如雙刃劍,他們卻不得不秉公處理,畢竟姚家的體麵擺在那裏,一頂高帽子扣在他們頭上,由不得他們不順著台階下。
她頓了頓,又道:“可這傷痕如何瞞得住?難不成要叫外人說咱們賀家護短不分是非?妹妹若還是這等脾氣,即便是嫁到了慶豐伯府,難道能比四妹妹更有體麵不成?能不丟咱們家的名聲就算要燒高香了。”
這話會心一擊。
這話如重錘敲在二老爺心上,眼底疼惜之色漸退,此刻聽了姚氏這話,卻是已經消了大半,轉而浮起幾分冷意,目光落在賀景媛身上時,已然多了幾分責備。他看著臉色難看的二夫人和哭得肝腸寸斷的賀景媛,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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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作為成何體統,可還有半分閨閣小姐的做派!等你病好了,自去給三弟賠禮道歉。此事就這麽定了,我還需得去探一探慶豐伯的口風,若厲家肯應下姿姐兒這門親事倒也罷了,咱們隻需對外改了說法就是。”
"二爺!"
二夫人滿臉憤懣,鬆開賀景媛,幾步追上二老爺,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質問道:" 媛姐兒到底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做什麽偏疼偏愛那對賤人!”
她眼眶通紅,麵上滿是不甘,指甲幾乎掐進二老爺的手臂。
二老爺冷眼瞧著義憤填膺的二夫人,不耐地瞥了她一眼,截斷話頭:
“就媛姐兒這副模樣,如何能在厲家掌管中饋?如今隻能將姿姐兒記在你名下,身份上不出差錯,對外隻說嫁的是嫡女,咱們這才有個說法。橫豎都是嫡女,咱們家嫁哪個都圓的過去。”
他說罷,猛地甩脫二夫人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
賀老夫人驚得扶住桌沿,珍珠耳墜在鬢邊亂顫,驚得半晌說不出話,囁嚅著開口:"那...... 媛姐兒的嫁妝鋪子......"
"斷不可要回來!"
二老爺看清局勢,當機立斷。他站在門口,背對著眾人,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要記住,咱們如今是將她嫁給慶豐伯,若再將嫁妝取回,莫不是要叫人笑咱們賀家出爾反爾?”
“不!”
賀景媛拚盡全力掙開二夫人的手臂,猛地推開二夫人,忙撲到二老爺身上,死死拽住二老爺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臉上滿是震驚和怨恨,聲音淒厲如鬼魅一般哀怨憎惡:
“爹爹偏心,那賤人害女兒到此境地,爹爹反倒要抬舉她為嫡女!我不依!她休想稱心如意!"
她她的哭嚎裏混著血絲,整個人如瘋魔一般,二夫人見狀忙上前抱住她,眼中滿是心疼。
她如何能不恨?二夫人和二老爺為她準備的豐厚嫁妝、伯爵夫人的尊位,如今都成了賀景姿的囊中之物,這嫁妝可比當年賀景妍出嫁還要豐厚,如何不叫她恨入骨髓?
屋內一時哭喊聲、叱罵聲此起彼伏,直鬧得雞犬不寧。
二老爺長歎一聲,強行掰開她的手指,耐著性子扶她起來,軟下語氣哄道:
“媛姐兒且放寬心,爹爹豈不知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從今往後,我隻當沒有她這個女兒!待爹爹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定叫你風光大嫁,讓你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拍著賀景媛的後背,眼神中卻閃過一絲疲憊。
不得不說,賀景姿這步棋走得狠,當真是算準了二叔的心思,又狠狠刺激了賀景媛。
如此折騰了半日,姚氏便和賀景春先各自回房。路過一處涼亭時,賀景春這才對著姚氏深深一揖,目光誠懇道:“今日還要謝謝大嫂嫂替我討個公道。”
姚氏搖著茜香羅扇,唇角噙著一抹淡笑,眼神中帶著幾分了然:
“你哪裏是要什麽公道,分明是算準了三妹妹氣性大,沉不住氣,要借此事斷了她的高門姻緣。”
“我方才見你故意鬆了腕子,便知你有意激她。隻是我也深知咱們家祖母性子如何,你在這府中說話向來沒分量,若親自開口怕是要吃虧,我這才幫你分說幾句。”
她一邊說,一邊用扇尖輕輕點了點賀景春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賀景春聞言赧然一笑:“若無嫂嫂這把鋼刀,我今日怕是要吃下這啞巴虧了,說不定二叔此刻還在心疼三姐姐呢,事情哪定得這麽快。”
二人相視一笑,俱是滿腹機鋒,這一出戲,原要你我默契配合,才能唱得這般精彩。
賀景春忽而想起賀景時,忙問道:“大哥哥對此事如何看?”
姚氏眸光微閃,浮起一抹苦笑,扇柄輕輕摩挲著掌心:“四妹妹精明得緊,早早就寫了封信給你大哥哥。你知道大爺最厭憎欺壓庶出弟妹之事,且四妹妹的秦姨娘確實拄著拐杖......”
她壓低聲音,如煙霧般傳進賀景春耳畔:“等大爺回府與父親理論這事一番,且還有的鬧呢。”
賀景春怔在當地,待回過神來,麵上已帶了幾分疑惑:“秦姨娘怎的了?”
姚氏上下打量他幾眼,忽而垂眸笑而不語,和他打聲招呼便扶著女使轉身離去了。
賀景春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這才後知後覺,回想起姚氏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有向自己說起的那番話。
他不由得咬牙切齒的:這個家,竟沒一個省油的燈!
月壺忙從荷包裏拿了藥膏,指尖輕輕蘸取著一點,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傷口周圍,看著那道滲血的傷痕直歎氣:"三爺怎的叫她傷成這樣?熱天裏可要防著發炎才是。"
賀景春接過藥膏自己塗抹,眼底閃過狡黠:"我自有分寸,做戲罷了。不過是讓血滲得顯眼些,實則並未紮深。"
煙波榭內,懷綠終於按捺不住,望著姚氏手中飛針走線的繡繃,怯生生問道:"姑娘為何要與三爺提起秦姨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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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指尖撫過繡繃上的竹葉紋,嘴角噙著精明笑意,輕聲道:“我方才故意提起,不過是試探三弟的反應,四妹妹換嫁之事,他十有八九早就知情。隻是不知在其中摻了幾分手段......”
懷綠嚇了一跳:"姑娘可別嚇我!這如何能看出來?我瞧著三爺的反應,分明像是不知情啊......"
姚氏拿起繡繃開始繡竹葉紋,最近正給賀景時做一件汗衫。姚氏穿針引線的手未停,麵上卻是放鬆的神色,語氣篤定道:
“你且看他今日故意激怒三妹妹,引三妹妹動手便可瞧出幾分端倪,分明是要借我之口坐實此事。大爺曾與我提過三弟的許多事,說他是這府中最好說話、脾氣最溫和的人,且又是個學醫之人。若四妹妹將秦姨娘之事說與他聽,你道他會不會援手?”
懷綠則站在一旁給她挽著線,仍舊不解:“那,姑娘為何要幫他?畢竟這事可是咱們二房的事啊。”
姚氏輕輕搖頭,針尖在汗衫上穿梭不停:"一來是看在大爺的麵上幫他,二來賣三弟一個人情,三來......"
她忽而衝著懷綠輕笑:"不過是借他的手挫一挫三妹妹的銳氣罷了。"
她說罷,目光落在繡繃上的竹葉紋上,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等到賀景時下了值,一封信送到二老爺的書房。
豐年打聽消息最是靈通,忙去告訴賀景春,卻見到剛來的女使海月笑盈盈的向他福了一福:“豐大哥可是要找三爺,他正在書房呢。”
因她是賀景春向三老爺要過來的丫頭,豐年便也笑眯眯的點頭應好。
進得書房,卻見賀景春正捧著賬本,旁邊放著吳鈺送來的雲粉閣首飾圖,脖子上的傷口貼著紗布,看起來有點憨態。
因為轉動脖子時會扯到傷口,所以他隻能將賬本左右平移,樣子十分招人笑,嘲笑的笑。
豐年見狀忍俊不禁,等他用飯的時候才和他說了消息:“......聽說二老爺氣得不輕,當即就去了二夫人屋裏大鬧一場,媛姐兒也被禁足在銜桃居裏養病,不得外出。”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眼神中滿是幸災樂禍:“她這般欺負四小姐她們,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賀景春挑眉喝湯,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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