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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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梨心裏一動,抬眼望著羅靜婉。
羅靜婉眼神依舊平靜,“我與安王的親事已經定下了,日後再要到花圃恐怕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錢慧蘭剛好走過來,聽到最後一句,瞪圓了眼,“安王不是才回來,什麽時候已經與你定下了親事。”
“昨日禮部和官媒已經到家裏提親,隻等欽天監看個好日子完婚。”羅靜婉含著笑,依舊語氣平淡。
“這麽快啊!”錢慧蘭感歎。
薑梨想著賞花宴上她寫的那首詩,突然有些明白羅靜婉今日為何會到花圃裏來了。
心裏不痛快了,總要找個地方散散心。在府裏她是羅家的千金小姐,一舉一動都不能出格,但在這裏卻不一樣,至少心裏可以繃的不用那麽緊。
薑梨看著羅靜婉平靜表象下藏著的鬱結,心裏突然有些同情起她來。
她笑著道:“羅二姑娘好事將近,怎麽著也要小酌幾杯。我這藏了壇去年釀的菊花酒,咱們今日小酌幾杯。”
錢慧蘭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妹妹釀的菊花酒是真的好,靜婉一定要飲兩杯!”
羅靜婉沒有推辭,含笑道:“既然是薑姑娘親自釀的酒,我自然要嚐一嚐。”
不多時,薑梨將酒取來,落英已經將飯菜擺在了花圃中間的亭子裏。
亭子裏麵已經燃起了炭火,十分暖和。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個鍋子,下麵爐中炭火正旺,鍋裏燉著的嫩豆腐、菌菇和切成薄片的臘肉,湯汁翻滾,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三人坐在桌前,落英已經將酒拿去溫了。
薑梨笑著拿起湯勺,給兩人各盛了一碗,“冬日裏喝口熱湯先暖暖胃,這雪估計用不了多久便要下過來了。”
從亭子裏望出去,天空堆著鉛灰色厚厚的雲,遠處的山林白茫茫一片,近處薄霧縹緲,如同一幅巨大的山水畫。
剛喝完湯,便見細小的雪籽“簌簌”地砸在亭簷上,不過片刻,柳絮般的雪花便慢悠悠地飄落下來。
錢慧蘭笑著道:“這一場雪停了,也可以過年了。”
羅靜婉點了點頭,笑著道:“去年這時候,我正和姐姐在大覺寺賞梅。”話音剛落,她神情暗了暗。
薑梨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與林禕的糾纏,沒有想到她能重活一回,與自己的親人團聚,也算是彌補了前世的遺憾。
粗心如錢慧蘭也感覺到了此時氣氛的低沉,她舉起酒杯,笑著道:“這雪下得真應景,我們也學學那些名人雅士,在雪中對飲幾杯,如何?”
蒸騰的熱氣中,錢慧蘭目光明亮,帶著幾分俠氣。
羅靜婉端起酒杯,朝錢慧蘭和薑梨點頭示意,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溫熱清甜的酒液滑過喉嚨,帶著菊花的清雅,撫慰了心裏的哀傷。
薑梨亦是端起酒杯一口飲下。三人含笑互看一眼,剛才低沉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三人坐在亭子裏,吃著菜和錢慧蘭帶來的糕點,慢慢喝著菊花酒。
羅靜婉不勝酒力,很快臉上便泛起淡淡的紅暈,話也多了起來,“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年下雪,平陽來了一名會劍舞的徐娘子,我看了心生羨慕,便纏著阿娘要學劍舞。”
羅靜婉想起這段往事便笑了起來。
“祖母定然是不同意的,阿娘也不敢輕易答應,姐姐便帶著我偷偷跑去找那位徐娘子。沒想到,徐娘子居然答應教我劍舞。”
“姐姐便每日午後偷偷帶著我出門,跟著徐娘子一直學了十多日。許娘子離開了平陽,我便也再沒有學過。這件事是我與姐姐之間的秘密,連阿娘都不知道。”
錢慧蘭驚訝,“靜婉,你平日就是個斯斯文文的閨秀,居然還學過劍舞?”
“自然。”羅靜婉有些揚了揚眉,神采飛揚,“徐娘子說,我學劍舞極有天分,隻可惜不能一直學下去。”
“後來無事之時,我便自己琢磨一二,雖然不成氣候,但也能自娛自樂了。”
薑梨笑著道:“不知羅姑娘願不願在這漫天飛雪中舞上一段?”
錢慧蘭立刻笑著附和,“靜婉,我還從沒見過舞劍呢!”
羅靜婉笑著道:“在你們麵前,我也不怕出醜,隻可惜沒有劍。”
薑梨道:“我這裏恰巧有一把裝飾用的劍,不知合不合用?”
“隻要是劍都可。”
薑梨便讓落英將主院書房內的劍取過來。那劍長約三尺,雖無鋒芒,卻雪亮清冽,用作劍舞也算適宜。
羅靜婉解下披風,提著劍走到外麵寬闊之處。
飛雪漫卷,天地蒼涼,許多往事緩緩漫上心頭。親人受難無能為力的淒涼,身不由己的感傷,對前路未知的迷茫,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化成了緩緩指出的一劍。
紅塵多歧路,世人多磋磨,貪嗔癡怨都是錯,一笑歎蹉跎。
雪越下越大,羅靜婉踩著薄雪旋身,劍影與紛飛的雪影交織,舞的酣暢淋漓。
從前在府裏,她總端著侯府小姐的規矩,連笑都要藏著幾分。可此刻在漫天飛雪中,握著這柄無鋒劍,倒像是把這些年憋在心裏的拘謹、擔憂,都隨劍風散了。
舞完,羅靜婉收劍而立。
天地靜默,隻有雪花落地簌簌輕響。
錢慧蘭最先回過神來,她提著裙子從台階上跑下來,“靜婉,你這也是太厲害了吧!”
薑梨跟在她身後,把暖手的湯婆子遞給羅靜婉,“羅二姑娘快暖暖手。”
羅靜婉這才覺得手有些僵,她將劍遞給落英,抱著湯婆子與薑梨和錢慧蘭進了亭子,剛披上披風,抬起頭來,便見花圃門前站著兩人。
羅靜婉認出前麵穿大氅的是晏行,後麵和晏行差不多高,亦是穿著大氅的男子有些麵生,此刻他正好看過來。兩人視線相交,羅靜婉默默移開了視線。
落英已經笑了起來,“姑娘,晏將軍來了。”
薑梨這才轉過身去,正好看到晏行兩人大步走了過來,到距離亭子幾步的地方,兩人便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走。
薑梨知道晏行是顧慮亭子裏還有其他女眷,她抬步走出亭子,迎向晏行二人。
自從上次答應嫁給晏行後,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麵。
薑梨並沒有表現出不自然,她如平日一般,笑著問道:“這麽大的雪,晏將軍怎麽過來了?”
晏行礙於身邊有人,隻是含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薑梨被他看得麵色紅了紅,她輕輕輕輕咳了一聲,“真是不巧,今日花圃有客人,不能抽空陪二位。要不二位自己逛逛,一會我讓廚房也給二位煮個暖鍋,就擺在花棚那邊。”
晏行這才收回目光,“倒也不用這麽麻煩,安王剛回平陽,今日正好得空,我帶他過來挑些花木。”
薑梨一聽,連忙斂衽行禮,“原來是王爺,民女失禮了。”
“無妨,薑姑娘若是不方便,本王改日再來。”安王身量和晏行差不多高,和平陽男子白皙的膚色不同,他膚色更深一些,看上去也更沉穩。
“既然是王爺前來,容我去亭中告知一聲,即刻帶殿下過去挑選花木。”
晏行笑著道:“不必如此麻煩,你隻需找個熟悉的匠人帶著我們過去即可,安王看上什麽花木,到時候一並記下來,你再幫著看看就是。”
薑梨想了想,笑著道:“那就讓落英帶王爺和晏將軍去挑選花木。”
等落英帶著晏行和安王走後,錢慧蘭才笑著道:“晏將軍我知道,隻不知一起的男子又是哪位公子?”
薑梨笑著道:“是安王,前來挑選花木布置園子。”
羅靜婉握著湯婆子的指尖輕輕一頓,抬眼看向風雪中的背影。
錢慧蘭忍不住好奇地探頭往亭外張望,“若早知道是安王,我便好好看一看了,也不知道究竟長什麽模樣。”
“慧蘭姐姐若是想看,我帶你過去看個清楚如何?”薑梨打趣道。
錢慧蘭笑著道:“算了,我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你若有心,帶靜婉去看看才是。”
羅靜婉笑著沒有說話。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
薑梨將兩人一直送到門前,羅靜婉上車前鄭重向薑梨道謝:“多謝薑姑娘盛情款待,今日一聚讓我心裏舒坦多了。”
薑梨溫聲道:“羅二姑娘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日後定能得償所願。”
“多謝吉言,日後若是有機會,再與你一起飲酒舞劍。”
薑梨含笑點頭,一直到馬車走遠,才轉身進了花圃。
晏行和安王已經挑好了花木出來,他們並沒有急著走,而是等剛才的亭子裏。
亭子裏已經收拾幹淨,落英已經點上了香,茉莉花香隨著暖氣氤氳,將寒冷隔絕在外。
薑梨走上前來,笑著朝安王道:“也不知殿下挑了什麽花木,等天晴了民女讓人送到府上。”
安王端坐在桌前,“本王聽說薑姑娘治園子是一把好手,不知能否到府中幫著設計一下庭院。”
薑梨還沒有說話,晏行懶懶道:“薑姑娘如今要打理這麽大個花圃,處處都要費心,哪裏有空幫人看園子。大覺寺的慧覺大師是治園子的好手,不如將他請來為你治園。”
安王奇怪的看了晏行一眼,答應了聲好。
晏行又問道:“若是沒有猜錯,剛才舞劍的是羅二姑娘吧?”
薑梨笑著點頭,“正是羅二姑娘。我也沒有想到羅二姑娘外表溫婉可親,劍舞居然也這樣出色。”
安王眼睛亮了亮,雖然沒有接話,但似乎聽得格外仔細。
薑梨抬眼看向晏行,晏行若無其事的喝了口茶,“今日花木也選了,時辰也不早了,不知薑姑娘忙完了沒有,若是忙完了,不如與我們一起回城。”
薑梨看了看天色,天空依舊霧沉沉的,這場雪估計一時半會也不會停,能夠與晏行一起回去,自然安全得多。
薑梨起身道:“我讓李旺收拾一下,這就一起回城。”
晏行眼神帶著寵溺,“姑娘慢慢收拾就是,我反正也沒有事,就在這裏喝茶等姑娘。”
薑梨走後,安王古怪的望向晏行。
“三哥,你與薑姑娘早就認識?”
“我與她是鄰居。”晏行笑笑,“前次你回來,我還請她幫我布置過花廳。”
“可我那日沒有看仔細。”安王含笑看著他,“三哥已經不小了,難道便不想盡快給我找個嫂子?”
晏行橫了他一眼。
安王笑著道:“我也隻是隨便說說,三哥不要當真。”
說話間,薑梨已經收拾好走了過來。李旺跟在她身後,見到晏行,便上前行禮。
安王一眼便認出了李旺,他看看晏行,又看看薑梨,笑了笑,什麽也沒有說。
等馬車進了城,安王先回府,晏行與薑梨一路往清風橋來。薑梨靠著車壁,很想問問晏行這段時間去了何處?此時,她有些懊惱沒有將錦兒帶在身邊,以錦兒的性子,恐怕早就去問了。
思忖間,隻聽到有人在車廂壁上輕輕敲了兩下,薑梨掀開車簾,便見晏行騎著馬,並行在旁邊。
他唇畔帶著笑,讓他一向冷峻的臉看上去溫和了許多,“我明日便去麵聖。”
薑梨剛想問他要做什麽,立刻便反應過來,隻覺得臉上一熱。等她再看向簾外時,馬車已經駛了出去,將晏行留在了身後。
薑梨趴著窗往後看。漫天飛雪中,晏行騎著馬靜靜地站在天地間,他身姿挺拔,眉目溫潤,玄色的大氅上落滿了雪花,又被風一吹,雪花順著大氅滑落。
四周喧囂熱鬧如潮水般褪去,直到馬車走了很遠,遠的已經看不清彼此的麵容,薑梨依舊清晰的記得晏行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她強壓下唇角的笑意,拉下簾子將外麵的風雪和燈火隔絕在外。
晏行遠遠跟在薑梨馬車後麵,一直到了薛家門前,他才轉身回府。
靳長川在晏行房中看書,屋裏炭火燃得很足,他隻穿了一件初冬穿的夾棉長袍,閑適的坐在桌案後。看到晏行回來,他放下書,饒有興趣的看向他,“看到薑姑娘了?”
晏行嗯了一聲,脫下大氅遞給小廝。
“你當真決定請皇上賜婚,而不是找人去提親?”靳長川伸手打開燈罩,將燈芯剔亮一些。
晏行目光深邃,“若是皇上能賜婚,皇後便不能阻攔,日後定然也不能發難。我晏行的妻子,不能受絲毫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