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念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走了。
    她熾熱、如撲火的飛蛾般飛馳而來。
    而她走的時候，背影單薄，在刺目的陽光裏投下破碎而孤寂的影子。
    任無鋒倚著石欄，沉默地站立，如同岸邊一塊被遺忘的礁石。
    他安靜看著女孩走遠，直到她徹底融入遠處模糊的人流，消失在江岸的轉角。
    空氣裏仿佛還殘留著關念身上那青橘與桂花交織的、絕望的香氣。
    江風依舊，吹動任無鋒額前的碎發，卻吹不散眉宇間那沉甸甸的鬱結。
    他極其輕微地抬起了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朝著斜後方勾了勾。
    斜後方的長椅上，有一個穿著米白色針織衫、一直低頭“專注”看著一本厚厚《西方哲學史》的二十幾歲清瘦女孩。
    此時，女孩動作流暢地合上書頁，沒有絲毫遲疑，起身，步履無聲而迅捷地走到了任無鋒身側，在他斜後方半步處停下。
    她對著任無鋒微微躬身，姿態恭敬而利落，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細劍。
    “小雪。”任無鋒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事務性的平靜，目光依舊投向關念消失的方向。
    “少主。”被稱作小雪的女孩低聲應道，聲音清冽，不帶一絲多餘情緒。
    “安排兩個人，悄悄跟著她三天。”
    任無鋒的視線沒有移動，語氣平淡，吩咐道，“確保她別幹出什麽……傻事。”
    小雪的頭更低了些，姿態更加恭謹：“是。”
    沒有絲毫疑問，隻有絕對的服從。
    任無鋒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石欄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考慮到秋伊人那過於聰明的腦子，任無鋒還是謹慎補充道：“不要安排在秋伊人麵前出現過的‘節氣’。
    也不要讓秋伊人，或者關念本人，察覺到任何異常。
    她們兩個都很聰明，觀察力都非同尋常，敏感得像受驚的貓。”
    他微微側過頭，瞥了小雪一眼，提醒道，“你們是專業的，可別陰溝裏翻船，丟了臉麵。”
    小雪平靜無波的臉上終於掠過幾許慎重。
    她再次深深躬身，聲音清晰而認真，道：“屬下明白，請少主放心。”
    任無鋒輕輕揮了揮手，不再言語。
    小雪會意，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後退兩步，這才轉身離去。
    任無鋒回想著剛剛“念念”那空洞無神的模樣，心頭像是堵了一團浸透水的棉絮，煩悶深沉。
    於是男人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黃鶴樓”，抽出一根，叼在唇間。
    打火機“哢嚓”一聲脆響，幽藍的火苗舔舐著煙絲。
    任無鋒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瞬間充斥肺腑，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刺激感。
    男人倚著欄杆，望著眼前這片被陽光燒灼得如同流淌金液的江麵，一口接一口地吞吐著灰白色的煙霧。
    那繚繞的煙氣模糊了他的麵容，也模糊了他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任無鋒抽了兩根煙。
    當第二根煙的火星在指尖熄滅，任無鋒才感覺胸腔裏那股翻騰的鬱氣被尼古丁強行壓下去些許。
    任無鋒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平複下心緒，卻看到一身休閑西裝、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的霜降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霜降徑直走到任無鋒麵前，停下，站定。
    “少主。”
    霜降微微低頭，躬身，聲音恭敬，姿態無可挑剔。
    任無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夾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暗衛的情報係統效率驚人他是知道的，但關於“太陽王”東來的核心情報，如此短時間就確認了？
    這速度快得還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任無鋒麵上不動聲色，聲音平淡無波，問道：“太陽王東來的相關情報，確認了？”
    霜降卻搖了搖頭，雙手將文件夾遞到任無鋒麵前，動作恭敬中透著一絲鄭重：“回少主，不是太陽王的消息。
    是複大那邊剛匯總上來的最新消息。
    關於幾個……特別的新生、轉校生，以及某個新到任的轉校教師的信息。”
    她特意在“特別”兩個字上，加重了語調。
    霜降的聲音和態度都很恭敬，任無鋒卻從她的微表情裏看出來了一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興奮感。
    任無鋒也意識到“幾個特別的新生、轉校生和某個轉校教師的信息”肯定不同尋常，否則霜降絕對不會當麵拿給自己。
    任無鋒心中有了很不妙的預感……
    他伸出手，接過了那個深藍色的文件夾，修長的手指翻開了硬殼封麵。
    文件夾內是幾張打印清晰、排版簡潔的資料頁。
    嗯，確實是複大那邊的消息。
    而裏麵涉及到的那些人名，也都是些任無鋒久違而又熟悉的名字。
    任無鋒不由得苦笑。
    他的不妙的預感果然一如既往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