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勝過人間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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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愚園路,陽光被濃密的法國梧桐切割成碎金,懶洋洋地灑在安家那棟哥特式尖頂與art de線條交織的恢弘城堡前。
任無鋒終於結束了那個霸道而綿長的吻,唇齒間還殘留著安然清甜的氣息,以及一絲陽光曬過的暖意。
他微微喘息著,手臂卻依舊有力地環在安然纖細卻充滿彈性的腰肢上。
安然此時雙腿已經落地了。
女孩的臉頰酡紅如醉。
安然那雙總是明快自信的杏眼此刻迷離如春水,濕漉漉地凝望著心上人,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你……回來了?”
安然的聲音帶著激吻後的微喘和一絲不確定的輕顫,像是確認一個失而複得的夢境。
“嗯。” 任無鋒的呼吸也已平複。
他垂眸看著懷中人明媚嬌豔的臉龐,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吐出三個字,“剛回來。”
仿佛之前與葉歡顏、公司團隊開會的一天,與澹台琉璃在星河灣房子抵死纏綿的兩天,和秋伊人在嘉興煙雨樓台中柔情蜜意的兩天,都隻是平行時空裏無關緊要的片段——
此刻他就是“剛回來”。
也沒錯嘛,回來五六天也算剛回來啊——
某渣男自我辯經著,然後心安理得。
安然不疑有他。
那句“剛回來”像一顆投入心湖的蜜糖,瞬間在她心底漾開巨大的甜蜜漣漪。
他剛回來,第一站就是來找她!
這個認知讓安然的喜悅如同盛夏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整張臉都煥發出驚人的光彩。
安然本就生得極好。
高挑修長的身材在修身藍色牛仔褲的包裹下,勾勒出筆直而充滿彈力感的腿部線條。
上身那件質地輕盈的米白色薄紗短袖,在陽光下半透不透,隱約可見美好的肩頸輪廓和纖細腰肢。
高高束起的馬尾辮隨著她仰頭的動作輕輕晃動,更添幾分青春逼人的颯爽與活力。
此刻,這份明爽自信的氣質被巨大的歡喜點燃,融合著因親吻而生的溫柔羞赧——
安然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動人心魄的美麗。
那笑容幹淨、純粹、明媚,如同春日枝頭驟然綻放的第一朵繁花,帶著驅散陰霾的力量;
又似清晨穿透薄霧的第一縷朝陽,清新得令人心曠神怡。
任無鋒看著這毫無保留、燦爛至極的笑容,心頭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嗡——!
一聲無聲的弦音在心湖深處撥響,激蕩起一圈圈複雜的漣漪。
即便是曆經千年衝刷、早已靜默如磐石的心防,
也會在這樣純粹而熾熱的浪花麵前,
被猝不及防地撞出一絲裂縫
透進光來,
讓沉寂的心花有了刹那的搖曳。
何況這半年下來,任無鋒的心防早就約等於無了。
某個見多識廣、閱女無數的渣男少族長竟微微怔住了。
任無鋒不由得想起了當時安然穿著擊劍服在他麵前轉身微笑的畫麵。
那個瞬間的美好,如同被時光的琥珀封存,一直清晰地烙印在任無鋒的記憶深處,常常在不經意間悄然浮現。
任無鋒如今回想, 自己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真正動了心,埋了念……
我這樣的人……
何德何能?
任無鋒心底無聲地歎息,一絲複雜難言的情緒悄然彌漫。
那是對命運無常的感慨,是對這份純粹愛戀的珍視,也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近乎自厭的迷茫。
如他這樣的人,雙手早已沾染了洗不淨的血色與塵埃,內心也盤踞著無法言說的黑暗與欲望,卻偏偏——
能得如許佳人,
能得如此多佳人,
如此熱烈、熾烈相待、眷顧。
……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任無鋒收斂心神,壓下那瞬間的悸動與自問,眼中重新凝聚起溫柔的專注。
他抬起右手,帶著一種近乎珍視的意味,指尖輕輕撫上安然因激動而微燙的臉頰,那細膩溫潤的觸感從指腹傳來。
“想去迪士尼,還是去逛街?”
任無鋒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帶著令人沉溺的寵溺。
男人的目光在安然亮晶晶的眼眸上流連片刻。
他像是臨時起意,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補充道:“或者——”
任無鋒故意頓了頓,才清晰地說出那個帶著特殊回憶的字眼,道“去擊劍?”
男人的眼神溫柔得如同化開的春水,清晰地倒映著安然美好的身影。
距離上一次在南市短暫的相聚,又過去了四十多個日夜。
思念早已在安然心底瘋長成藤蔓。
此刻被心上人如此溫柔地注視著,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聽著他低沉悅耳的嗓音——
安然隻覺得整個人都暈陶陶的,像踩在雲端,又像泡在溫熱的蜜糖裏,飄飄忽忽,迷迷糊糊。
巨大的幸福感幾乎要將初嚐愛戀的女孩淹沒。
安然下意識地就要點頭,那句“隨便都好,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幾乎要脫口而出。
然而,就在那甜蜜的答案即將出口的瞬間——
安然猛地點頭,隨即又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一般,飛快地搖起頭來!
任無鋒看著她這矛盾的動作,眼中掠過一絲清晰的迷惑。
“今天……今天不行呢!”
安然這才如夢初醒,臉上瞬間飛起更濃的紅霞,連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緋色。
安然有些懊惱地咬了下嘴唇。
她心虛地飛快瞥了一眼身後那座沉默而威嚴的洋房城堡,壓低聲音解釋道,“今天是我奶奶七十六歲壽辰!
很多親戚長輩都從各地趕過來了,家裏正忙著呢。
我……”
她戀戀不舍地看著任無鋒,眼中充滿了遺憾,道,“我不能跟你出去的。”
原來如此。
任無鋒恍然。
難怪方才感覺這棟古老的宅邸比平日多了幾分不同尋常的“人氣”,那些隱藏在彩色玻璃窗和蕾絲紗簾後的目光,也似乎格外密集了一些。
看著安然那副又羞又急、滿是不舍的小模樣,任無鋒心底那點被拒絕的失落瞬間消散,反而覺得她此刻的窘態格外可愛。
安然見他沒說話,生怕他不高興,連忙主動找補。
她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成熟女子的嫵媚,道:“我……
我明天再陪你!
一整日!”
她刻意加重了“一整日”三個字,眼神波光流轉,仿佛蘊含著無限深意。
“一整日”?
嗯?
任無鋒心頭微動,眉毛忍不住挑了挑。
這個詞從安然口中說出,帶著一種近乎直白的暗示。
她是無心脫口,還是……有意為之?
男人有點驚訝,探究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安然臉上,帶著審視和一絲玩味。
安然本就“心懷鬼胎”,被他這樣深邃又帶著點促狹的目光一看,臉上頓時燒得更厲害。
她強撐著與任無鋒對視了幾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安然半是羞惱半是嬌嗔地輕哼一聲。
女孩別過頭去,隻留給男人一個染著紅霞的側臉和微微起伏的胸口,仿佛在無聲控訴著這個“壞蛋家夥”的咄咄逼人。
任無鋒也見好就收,不再逗她。
此時,一輛低調沉穩的黑色奧迪a6緩緩駛近,停在了不遠處。
車門打開,一對氣質雍容、穿著考究的中年夫婦帶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手裏捧著精美禮盒的少女走了下來。
三人經過任無鋒和安然身邊時,目光在兩人身上短暫停留。
那位中年男士麵容儒雅,與安然有幾分神似,目光沉穩而帶著長輩的審視。
他對著安然溫和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轉向任無鋒,臉上露出一個得體而略顯疏離的微笑。
任無鋒也回以禮貌的微笑,並微微低首,姿態謙遜,盡顯晚輩之儀。
中年女士則隻是目光平靜地掃過,未作停留。
少女則好奇地偷偷打量著任無鋒,眼神靈動。
待三人步履從容地走進那扇厚重的雕花鐵門,身影消失在花園深處,任無鋒才收回目光,帶著詢問看向安然。
“是我五叔一家。”
安然小聲解釋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剛從蘇城趕來的,五叔在蘇城是做文化工作的。”
任無鋒了然地點點頭。
魔都安家,家學淵源,一直走的都是文教路線,頗有聲望,這一點眾所周知。
任無鋒本還有不少話想跟安然說。
想問問她這些日子過得如何,想分享些旅途見聞當然是過濾版),甚至想再逗逗她……
然而,經過安家五叔這一家的短暫插曲,任無鋒清晰地意識到,此刻此地,絕非兒女情長、竊竊私語的合適場所。
這座古老的宅邸正沉浸在祖母壽辰的莊重氛圍中,無數雙眼睛或明或暗地注視著門口這對年輕人。
他若再過多停留,隻會給安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長輩的微詞。
“好了。”
任無鋒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道,“你先進去吧。”
他頓了頓,看著安然瞬間黯淡下去、寫滿不舍的眼眸,認真地補充道:“明天,我再來看你。”
這明確的承諾像一顆定心丸,瞬間撫平了安然心中的失落與不安。
安然雖然萬般不舍,卻也深知此時此地確實不宜再任性。
她畢竟出身名門,自幼便知進退、識大體。
方才在門口那忘情的一撲一吻,已經是她久別重逢之下的情難自抑了——
等下還不知道要怎麽被父母“批評教育”呢!
如果這還算勉強可以理解的話,若再膩膩歪歪糾纏不休——
不僅會讓自己在長輩麵前落下“不矜持,有失門風”的印象,更會讓家族裏的人對任無鋒產生不好的觀感——認為他輕佻、不懂規矩,甚至帶壞了自家女兒。
這絕不是安然想看到的。
於是,安然壓下心頭的萬般眷戀,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任無鋒,輕輕點了點頭。
安然轉身,邁步走向那扇象征著家族規矩與此刻喧囂的鐵門時——
“等等。”
任無鋒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安然停住腳步,回過頭。
任無鋒站在原地,臉上掛著那抹她熟悉的、帶著點痞氣又無比迷人的微笑。
他對著她,
緩緩地、大大地張開了雙臂。
他那雙星辰般璀璨的眼眸裏,
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期待和溫暖的笑意。
“怎麽?”
任無鋒挑眉,眼神溫柔,壞笑著道,“不給你男朋友來個‘愛的抱抱’再走?”
安然一愣,
然後,
女孩臉上笑容盛放,
盛過春花明媚,
勝過朝陽燦燦,
勝過人間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