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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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勞斯萊斯幻影無聲滑行在魔都璀璨的燈河之中,車內卻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海嘯,空氣凝滯得近乎粘稠。
任無鋒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口冰冷的、帶著雪鬆木香氣的空氣似乎勉強壓下了胸腔裏翻湧的驚濤駭浪。
但男人指尖殘留的微顫,卻泄露了他遠未平複的心緒。
他抬起眼,目光投向身旁如同冰雕般肅穆的霜降。
任無鋒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立刻,馬上,購買明天最早一班飛往巴黎的機票。”
然而,霜降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領命。
十二節氣的首領抬起頭,那雙總是冷靜無波的眼眸直視著任無鋒,裏麵沒有畏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忠誠和原則性。
“少主,羽田血夜,過去尚不足五個月。”
霜降聲音平穩,道:“歐洲霍亨伯格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意大利‘黑手黨’教父最寵愛的小兒子、還有羅斯柴爾德家族那個以手段酷烈聞名的旁支年輕優秀代表……
他們的屍骨,如今恐怕都還未寒透。
這份血仇,三大家族絕不會忘,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暗地報複的機會。”
她微微停頓,目光如炬,鎖住任無鋒,道:“族長、主母,以及長老會聯合下達給‘十二節氣’的命令是:在沒有‘知秋境’強者隨身護衛的情況下,少主您畢業之前,絕不可踏出神州國境半步。
此令,乃死令,不容任何變通!
屬下等……無權違背。”
任無鋒英挺的眉毛倏然挑起,一抹極淡的不耐與戾氣在眼底閃過。
霜降對他的不滿視若無睹,繼續冷靜陳述,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匯報既定程序:“至於‘知秋境’強者——
因‘太陽王’即將東來,風雲驟起,家族判斷大變在即,族內‘知秋境’強者必須坐鎮族中各處要地,以防不測。
因此,如果您執意要出境,所需的‘知秋境’護衛,需要您……自行尋請。”
自行尋請?
任無鋒幾乎要氣笑了。
他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這根本就是一句空話!
他能請動且絕對信任的“知秋境”強者,幾乎都在“隱山”。
可“太陽王”此次東來的目標,直指“隱山”的左丘師祖,“隱山”此刻自身高端戰力必然高度戒備,嚴陣以待,他怎麽可能為了私事去抽調山上的高端力量?
而且他如今已入了青城山道門,也不適合請求”隱山”的長老前輩們陪同。
至於那位同樣擁有“知秋”級別恐怖戰力的小師姑納蘭明月……
嗬嗬,讓她陪著任無鋒去巴黎勸夏笙歌別生小孩……
估計納蘭明月能夠直接把任無鋒這個渣男打成殘廢。
任無鋒還不至於頭鐵至此。
不過——
任無鋒眼波微動,一絲鋌而走險的念頭冒了出來。
霜降卻仿佛早已洞悉他的所有心思。
女護衛臉色依舊平靜無波,聲音甚至沒有絲毫起伏地繼續道:“當然,屬下等無權幹涉少主您的最終決定。
若少主您執意在沒有‘知秋境’強者陪同的情況下出境,屬下等不敢,也無法強行阻攔。”
她話鋒一轉,語氣平淡道:“隻是,主母另有嚴令:
一旦出現此種情況,無論少主您是否安然返回,我等‘十二節氣’未能執行族長與長老會死令,當以暗衛家法論處——集體施以‘三刀六洞’之刑。”
“‘三刀六洞’……”任無鋒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暗衛內部特製的刑罰之一,三把特製的彎刀,穿透六個部位,不會死也不會廢,但會極其痛苦,而且沒有半年絕對好不了。
霜降的聲音沒有停頓,依舊平穩得可怕:“若少主您出行後,遭遇任何損傷,我等‘十二節氣’將被逐出暗衛序列,永不錄用。”
“而若……”她微微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最沉重的後果,聲調卻依舊毫無波瀾,仿佛在說別人的生死,“若少主您不幸身殞境外……屬下等當全體自盡,以殉護主不利之責。”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前排駕駛座上,始終沉默開車的寒露,握著方向盤的手穩如磐石,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霜降口中那殘酷的命運,與她毫無幹係。
任無鋒凝視著霜降,霜降也恭敬地回視著他。
女護衛的眼神清澈而平靜,沒有一絲哀怨,也沒有半點恐懼,隻有絕對的服從和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漠然。
幾秒鍾後,任無鋒輕搖了搖頭,移開了目光。
任無鋒靠在椅背上,無聲地歎了口氣。
“果然……
是我那位偉大、強勢、永遠算無遺策的母親大人啊!
總是能……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所有的僥幸心理和冒險念頭,在母親這環環相扣、精準打在他軟肋上的嚴令麵前,徹底消散。
他自然不會拿“十二節氣”所有人的前途和性命去任性。
她們不僅是他的護衛,更是家族最忠誠的戰士,是不姓“任”卻實際上一如族人的存在,是家族最珍貴的財富財寶。
一貫強勢冷酷的母親大人可以把她們的身體、前程和性命當籌碼推在任無鋒麵前,任無鋒卻做不到無視她們的犧牲。
也許,這就是他始終鬥不贏母親大人的原因——
正如她說的,盡管他殺過很多人,然而他依然“太過心慈手軟,尤其是麵對女人”。
這一刻,任無鋒也終於意識到了,十二節氣未必是家族安排給他的護衛,而是母親大人給他戴的“緊箍咒”。
他以為十二節氣是來給他料理打雜的,然而——
恐怕父母和長老會的真實目的是讓這十二個對家族貢獻頗多、忠誠度毋庸置疑的女孩來做“犧牲”,用以圈禁他這個第一繼承人狂肆冒險的衝動。
同時,萬一他突然無征兆的烈毒發作,這十二個都還是處女座的女孩,就是他可以隨時隨地、予取予求的解藥。
烈毒雖然平時都很規律準時,但是也有過突然無征兆爆發的情況,他因此而犯下大錯也不是沒有過……
總之,強行偷渡出境的念頭,被任無鋒徹底掐滅了。
任無鋒皺緊眉頭,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他沉思了片刻,才重新開口。
任無鋒的聲音恢複了往常的冷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回頭親筆寫一封信。
你安排最可靠的暗衛,以最快、最隱秘的途徑,親手交到夏笙歌手上。
務必確保,是她本人親自接收。”
“是。”霜降立刻領命。
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少主,夏小姐可能……有喜的情況,事關任氏家族子嗣傳承,血脈重大。
屬下……不敢隱瞞,必須上報主母與族長知悉。”
任無鋒閉了閉眼,他知道這是規矩,無法改變。
他輕輕頷首,表示知曉。
然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清冷疏離。
任無鋒的聲音也帶著一種淡漠,道:“匯報時,替我傳一句話。”
他頓了頓,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道,“這終究是我和夏笙歌小姐之間的私事。
我——不——希——望——族長和主母大人,‘插手’進來,
更不希望看到他們對夏笙歌小姐,采取任何形式的、‘不友好’的舉動。
我說的是,任、何、形、式。”
他沒有稱呼“父親”和“母親”,而是用了極其正式的“族長”和“主母大人”,其間的疏遠與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這番話說得極其不客氣,甚至帶著忤逆的意味。
然而霜降臉上沒有任何詫異或為難之色。
犧牲品的首領隻是平靜地垂首,應道:“是。
屬下明白。必定將少主原話帶到。”
任無鋒不再多言,抬手捏了捏緊蹙的眉心,強迫自己將夏笙歌帶來的驚濤駭浪暫時壓下。
當代修行者年輕一輩的第一人收斂起了全部心神。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應對。
任無鋒恢複了那種絕對的冷靜,問霜降道:“‘太陽王’東來的確切情報,拿到了嗎?”
“剛拿到。”
霜降點頭,神色也隨之變得無比凝重,道,“屬下這就讓白露同步傳輸到您的加密終端。”
她對著衣領處的微型麥克風低聲下達指令。
幾乎同時,任無鋒那部特製的、能抵禦任何窺探的三折疊屏手機屏幕亮起,一行行絕密字符和加密圖表開始飛速滾動加載。
任無鋒拿起了手機。
……
……
半小時後,黑色幽靈般的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停在葉歡顏的大別墅前。
而閱讀完所有情報的任無鋒則深深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