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喪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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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漸深,魔都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透過勞斯萊斯幻影特製的深色車窗,在車內投下變幻莫測的光影。
    空氣裏彌漫著雪鬆木與皮革混合的冷冽香氣,那是任無鋒慣用的車載香氛,一如他本人,矜貴而疏離。
    任無鋒慵懶地靠在後座,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中央扶手區光滑的木質麵板。
    身姿筆挺如鬆的侍衛隊長霜降聞言,立刻微微側身。
    霜降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定製西裝,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
    即使在這絕對私密的空間裏,她的姿態依舊保持著最高級別的恭敬與警惕。
    “回少主,名單已最終確認。”
    霜降的聲音平穩無波,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匯報數據,道:
    “夏笙歌小姐確未入學。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是她本人主動提出轉學申請。
    目前已前往法國,入讀巴黎近郊的羅莎琳德女子學院。”
    她稍作停頓,提供了更深一層的信息,這是作為頂尖侍衛長的職業素養:“據夏家內部傳出的消息,夏小姐向家族表達了明確的意願,希望畢業後能接手並實際掌執夏家在英法兩國的部分核心生意。
    這一意向,也得到了她的父母——夏家當代話事人夏宗明先生、蘇曼女士,以及其兄長夏景珩的全力認同與支持。”
    “羅莎琳德?英法生意?”
    任無鋒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他終於緩緩轉過頭,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如同不見底的寒潭。
    “她什麽時候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
    這不太符合任無鋒對夏笙歌的認知。
    那個騎著改裝哈雷在盤山公路飆出極限速度、跆拳道場上能把陪練摔得七葷八素、酷愛跳傘潛水翼裝飛行、熱愛自由且一直有意避開其兄長鋒芒的女人……
    她會突然收心養性,跑去讀一個以培養淑女名媛和商業精英著稱的貴族女校,還雄心勃勃要接手家族生意?
    一種本能的、源於多年身處權力漩渦培養出的警惕感,悄然在任無鋒心頭滋生。
    “除此之外,夏笙歌本人,或者夏家,近期還有什麽異常動向嗎?”
    任無鋒的聲音低沉了幾分,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迫感在狹小的空間內彌漫開來。
    霜降凝眉,迅速在腦中過濾所有與夏家相關的監控報告和情報碎片,像一台高速運行的計算機。
    片刻後,她肯定地搖頭:“回少主,沒有。
    夏家一切商業活動如常,人員往來、資金流動均在正常閾值內,未見特殊波動。
    夏小姐本人的行程,在做出轉學決定前後,除了取消了原定的南極探險計劃,並無其他異動報告,情緒反饋也趨於平穩。”
    沒有異常?
    任無鋒的眉頭鎖緊,靠回椅背,陷入了沉默。
    車窗外的流光溢彩飛速掠過,卻絲毫無法映入他驟然變得幽深的眼眸。
    他想到失憶的時候被夏笙歌以”私奔情侶“的身份忽悠了一天一夜。
    那一天一夜他並沒有做什麽安全措施,而且在毒火及欲念交纏之下,胡天胡地了很多次。
    而夏笙歌又在此時反常的選擇主動轉學並謀求部分敏感的權力……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極具衝擊力的念頭,如同暗夜中劃過的閃電,猛地劈入任無鋒的腦海!
    “她不會……真的懷孕了吧?!”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就像瘋狂繁殖的病毒,瞬間侵占了他的所有思維。
    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驟然縮緊的感覺讓他呼吸都漏了一拍。
    保險起見!
    必須立刻排除這個可怕的可能性!
    任無鋒猛地抬眼,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直射向霜降,吩咐道:“立刻聯係我們在法國的人,啟動緊急查詢程序。
    重點查證一件事!”
    他輕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道:“夏笙歌一向熱衷極限運動和跆拳道。
    查清楚,最近這兩三周,她有沒有去過健身房、道館、馬場,或者參與過任何可能引起劇烈震動、衝擊腹腔的運動項目?
    任何相關記錄,哪怕隻是預約記錄或者場館監控,我都要!”
    霜降起初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不明白少主為何突然對夏小姐的運動習慣如此關切。
    但下一秒,當她觸及任無鋒那異常凝重、甚至隱隱透出一絲罕見緊張的眼神時,一個驚人的、足以引發地震的聯想驟然擊中了她!
    霜降的瞳孔不受控製地微微收縮。
    她常年冰封的冷峻臉色瞬間沉肅下來,所有細微的困惑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麵臨最高級別危機時的凜然與專注。
    “是!屬下明白!”
    霜降沒有任何多餘的字眼,瞬間領會了這件事背後可能隱藏的、足以顛覆許多局麵的嚴重性。
    霜降立刻掏出經過三重加密的衛星電話,利落地轉身。
    她幾乎是本能地低眉,用手嚴密掩住嘴和收音口,迅速而低聲地撥通了一個極少動用的、直通海外暗衛指揮層的緊急聯絡號碼。
    而任無鋒把視線又投向車窗外,眉頭緊鎖。
    車廂內再次陷入死寂,隻剩下輪胎碾壓路麵的細微噪音和霜降壓抑到極致的、簡短的指令聲。
    隨後,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任無鋒重新靠回椅背,抬起手,用力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他試圖驅散那陣突如其來的、陌生而洶湧的心悸感,但收效甚微。
    車窗外的璀璨夜景變得模糊不清,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某件完全超出他掌控範圍的事情,可能正在發生。
    三分鍾,短暫得像一瞬,又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加密電話的指示燈熄滅。
    霜降緩緩放下手臂,轉過身,重新麵向任無鋒。
    她的表情和眼神變得極為複雜,混合著難以置信的驚愕、確認情報後的凝重,以及一絲對即將到來的風暴的預知。
    甚至不需要她開口,任無鋒已經從她那雙驟然失去平靜的眼眸中,讀出了那個最壞的可能。
    果然,霜降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了許多,每一個字都像裹著沉重的鉛塊,說道:“少主,經緊急查證,夏笙歌小姐最近三周內,沒有任何前往運動場所的記錄也沒有任何劇烈運動。
    羅莎琳德學院的入學麵試本有馬術考核,但夏小姐以‘身體不適’為由,未曾參加,隻是提供之前個人參加賽馬活動的視頻通關。”
    任無鋒隻覺得眼皮直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沿著脊柱猛竄而上,直衝頭頂!
    任無鋒瞬間覺得這本來不怎麽大的概率變大了許多。
    以他和夏笙歌兩人此時的關係,以夏笙歌對他的了解,要是真懷了,任無鋒肯定不會同意她把孩子生出來的。
    他還這麽年輕,從未認真思考過“父親”這個角色意味著什麽。
    更別提一個完全在意料之外、計劃之外的孩子。
    就算要做父親,任無鋒也更傾向於讓葉歡顏先生第一個孩子。
    以他巨頭任氏第一繼承人的身份,長子的母親是誰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你情我願問題,涉及到的東西很多。
    而以他對夏笙歌的了解,夏笙歌肯定是想生的,所以知道懷上後主動轉學躲開他也很正常。
    任無鋒越想心裏越不安。
    他掏出了私人手機。
    那部定製款的黑色手機冰冷而沉重,男人的指尖甚至因為一絲難以遏製的微顫而幾次滑過屏幕。
    任無鋒飛快地翻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是一隻囂張跋扈的卡通火焰小貓的聯係人——夏笙歌。
    他盯著那個頭像,遲疑了足足十幾秒,指尖懸在屏幕上方,最終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編輯了一條看似極其尋常、甚至有些幹巴巴的問候發了過去:
    【在法國?還好嗎?】
    信息發送出去的瞬間,屏幕上方彈出的卻不是代表成功的灰色對勾,而是一個刺眼無比的、鮮紅色的感歎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她把他拉黑了?!!
    她竟然把他拉黑了?!!
    任無鋒的神情立刻變了。
    那原本隻是微小概率的大膽猜想,此刻正以恐怖的速度膨脹,變得無比真實、無比具象、無比迫近!
    恐慌,一種他人生中極少體驗到的陌生情緒,此刻如同冰冷的深海暗流,細細密密地纏繞上來。
    任無鋒不信邪,立刻把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聽筒裏傳來漫長而單調的“嘟——嘟——”聲,然而無人接聽。
    電話固執地響著,直到最終被自動掛斷,聽筒裏隻剩下冰冷而機械的忙音。
    忙音“嘟—嘟—嘟—”地響著,像某種倒計時的喪鍾。
    而放下手機的某渣男心裏全是兵荒馬亂。
    這一瞬間,剛剛還得意洋洋、心裏暗爽的“任公子”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