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座被柳白在心中命名為“齒輪之城”的邊緣區域，感覺就像是闖入了一個巨大而混亂的露天機械加工廠，混合著貧民窟特有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更加濃鬱，機油、劣質燃料、金屬鏽蝕、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汗臭和食物腐敗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足以挑戰任何正常人嗅覺極限的“芬芳”。
    腳下的街道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一片被無數履帶和腳步踩得坑坑窪窪、流淌著黑色油汙和不明粘稠液體的泥地。街道兩旁，擠滿了用各種金屬廢料、破舊篷布、甚至大型機械零件搭建起來的簡陋棚屋和攤位。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刺耳的金屬切割聲、蒸汽管道的嘶鳴聲、以及居民們或麻木、或警惕、或帶著幾分野性的喧嘩聲，交織在一起，震得柳白耳膜嗡嗡作響。
    這裏的居民，正如他之前遠眺時所見，大多帶著明顯的機械改造痕跡。有人用粗糙的金屬鉤子代替了手臂，有人用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眼取代了空洞的眼眶，還有人幹脆將下半身換成了靈活的金屬節肢或沉重的履帶。他們大多麵色蠟黃，眼神警惕，打量著柳白這個看起來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哇……這些人……都好奇怪啊……”壺小寶趴在柳白肩膀上，小聲嘀咕道，“身上叮叮當當的，像不像移動的零件倉庫？”
    “少說話，多觀察。”柳白低聲提醒道，同時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引人注目。他模仿著周圍居民的步態，微微佝僂著身體，眼神低垂，但眼角的餘光卻在快速地掃描著周圍的一切，將這個混亂而充滿“活力”的底層世界盡收眼底。
    他看到有人在用撿來的、鏽跡斑斑的齒輪和金屬管，跟一個看起來像是小販的人交換著幾塊黑乎乎的、散發著怪味的“壓縮餅幹”。
    他看到一個斷了一條機械臂的漢子，正蹲在路邊，用簡陋的工具，叮叮當當地修理著一個冒著黑煙的小型蒸汽機器人。
    他還看到幾個紋著齒輪和扳手圖案、凶神惡煞的家夥，正挨家挨戶地收取著什麽東西，被收取的人大多敢怒不敢言，隻能唯唯諾諾地遞上幾枚暗淡的金屬片。
    “看來，這裏也有這裏的規矩啊。”柳白心中暗道，初步判斷那些家夥應該是類似地頭蛇或者幫派的存在。
    他和壺小寶漫無目的地在這些混亂的巷道裏穿行著，饑餓感再次襲來。之前吃的那點地衣早就消化完了。
    “老大，我餓了……”壺小寶有氣無力地說道，“這裏的味道好難聞，但是……好像有食物的香味？”
    柳白也聞到了一股……勉強可以稱之為“食物香味”的味道，似乎是從前方一個稍微熱鬧點的角落傳來的。
    他們循著味道走過去，發現那裏果然是一個小型的、露天的“市場”，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個“零件與雜物黑市”。
    幾個攤位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有鏽蝕的機械零件、拆解下來的電子元件、奇形怪狀的金屬礦石、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晶體殘渣、以及一些用油布包裹著的、看不清具體內容的“食物”。
    攤主們大多看起來精明而警惕，與前來交易的顧客大多是些拾荒者或底層居民）討價還價，偶爾還會爆發幾句激烈的爭吵。
    柳白的目光，立刻被其中一個攤位上擺放的幾塊灰色“石頭”吸引了。
    正是他之前在控製室找到的那種——耗盡能量的樞力結晶殘渣！
    他注意到，一個瘦小的、穿著破爛皮甲的拾荒者，正拿著幾塊這樣的灰色石頭，跟攤主交換了兩塊黑色的壓縮餅幹。
    “這東西……果然能換吃的！”柳白心中一動！
    他摸了摸口袋裏那幾塊從控製室搜刮來的、品質似乎比地上這些稍好一點的樞力結晶殘渣雖然能量也幾乎沒了），決定嚐試一下。
    他走到那個攤位前，攤主是一個獨眼、留著絡腮胡、手臂改造成了蒸汽動力鉗子的壯漢，看到柳白這個“生麵孔”，眼中閃過一絲警惕和審視。
    “買東西？還是賣東西？”獨眼壯漢甕聲甕氣地問道，燼域的通用語帶著濃重的口音，柳白勉強能聽懂大概意思。
    柳白沒有說話，隻是學著剛才那個拾荒者的樣子，將口袋裏一塊最大的樞力結晶殘渣大概拳頭大小）拿了出來，放在了攤位上，然後指了指旁邊那些黑色的壓縮餅幹。
    獨眼壯漢拿起那塊殘渣，放在手裏掂了掂，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獨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哦？這成色……還算湊合。”獨眼壯漢故作隨意地說道，“可惜能量都快沒了，不值錢。這樣吧，換你三塊餅幹，不能再多了。”
    柳白雖然失憶，但察言觀色的本能還在。他看得出這獨眼壯漢眼神中的那一絲貪婪，顯然這塊殘渣的價值不止三塊餅幹。
    但他現在身無分文，急需食物，而且也不想惹麻煩。
    就在他準備點頭同意的時候，趴在他肩膀上的壺小寶突然開口了，用一種奶聲奶氣但卻帶著幾分“專業”的口吻說道當然，隻有柳白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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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別上當！這塊破石頭雖然能量沒了，但材質還不錯，裏麵殘留的‘樞力印記’也比較完整！至少值五塊……不！六塊那種黑乎乎的餅幹！還有旁邊那個小扳手！”
    柳白一愣，有些驚訝地看了壺小寶一眼。這小家夥，什麽時候還懂行情了？
    雖然半信半疑，但柳白還是決定相信壺小寶一次主要是看獨眼龍的表情確實有點不對勁）。
    他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指了指六塊餅幹，又指了指攤位上一個看起來還算順手的、小巧的金屬扳手。
    獨眼壯漢的臉色微微一變，獨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嘿！你這小子，新來的吧？懂不懂規矩？這破石頭就值三塊餅幹！”
    柳白依舊麵無表情，隻是眼神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但身上卻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絲……極其微弱但卻異常冰冷的……氣勢？那是經曆了無數生死、見慣了大場麵後，深入骨髓的一種沉澱，即使失憶也無法完全磨滅。
    獨眼壯漢被柳白那平靜得有些嚇人的眼神看得心裏有些發毛，再加上剛才壺小寶莫名其妙的“插話”雖然他聽不到），讓他有點疑神疑鬼，摸不清柳白的底細。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將六塊壓縮餅幹和一個小扳手推給了柳白，然後一把抓過那塊樞力結晶殘渣，嘟囔道：“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天老子心情好！”
    柳白拿起餅幹和扳手，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哼，算你識相。”壺小寶在柳白腦海中得意地說道，“本壺靈出馬，一個頂倆！”
    柳白沒理會它的吹噓，找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將其中一塊黑色的壓縮餅幹遞給壺小寶雖然它可能不吃），自己則拿起一塊，麵無表情地啃了起來。
    味道……一言難盡。幹、硬、帶著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和化學添加劑的味道，比之前吃的地衣還要難以下咽。
    但至少，它能填飽肚子。
    柳白一邊啃著餅幹，一邊打量著手中的小扳手。這似乎是這個世界很常見的工具。他又看了看剛才交易剩下的幾塊樞力結晶殘渣，以及那幾枚作為“找零”得到的、刻著齒輪圖案的、冰冷的金屬代幣。
    食物、工具、貨幣……
    他終於在這個陌生的機械世界，邁出了生存下去的第一步。
    但這還遠遠不夠。
    想要恢複力量，想要找回記憶，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甚至……完成那個被遺忘的、但似乎無比沉重的使命……
    他需要更多！
    需要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信息，需要更多像樞力結晶這樣的資源，需要……變得更強！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黑市深處，以及那些在巷道中遊蕩的、形形色色的底層居民。
    或許，可以從他們身上，打聽到更多有用的東西？比如……哪裏能找到更完整的樞力結晶？或者……那個被叫做“廢棄礦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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