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在焦黑的枯樹上嘶鳴，夕陽將斷戈殘劍染成鏽紅色。十五歲的高木從屍堆裏爬出來時，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三天前的大戰碾碎了邊境村莊，也帶走了他作為人族鐵匠之子的平凡人生。
    他踉蹌著踩過插著妖族骨箭的盾牌，突然被一具身披青鱗的妖族屍體絆倒。那張猙獰的臉凝固著驚愕——致命傷來自背後。修仙者的冰錐、武者的刀痕、甚至王朝製式弩箭的貫穿傷，在這片戰場上詭異地交織。"原來誰都在背叛誰..."高木攥緊半截燒焦的《萬界誌》，那是父親臨終塞給他的古籍，扉頁題著"真理存於眾生枷鎖之外"。
    夜霧升起時，他聽見了微弱的鈴聲。循聲撥開蘆葦，發現個垂死的雲遊僧，袈裟上繡著被血浸透的蓮花。"小施主..."僧人將青銅羅盤按進他掌心，"太虛觀在找這個...它能照見..."話未說完便化作金光消散，隻剩地上一行水寫成的字："九鼎現，山河變"。
    黎明前，高木把羅盤藏進打鐵的皮囊。北方傳來號角聲——是玄甲王朝的遠征軍正在逼近。他最後望了眼燃燒的故鄉，轉身走向霧靄深處的古驛道。腰間鐵錘與羅盤相撞，發出清越的錚鳴。
    青銅羅盤的指針在寅時突然開始瘋轉。高木蜷縮在廢棄的茶馬棧道裏，看著指針在"妖人仙"三個古篆間來回跳動。昨夜撿的鬆明早就熄了，隻剩羅盤表麵浮著的磷火，把少年消瘦的臉映得忽青忽白。
    他摸出《萬界誌》殘頁對照——"太虛觀"詞條下赫然畫著同樣的羅盤圖案，旁邊批注："測三界戾氣，需以..."後半截被血汙蓋住了。忽然有冰涼的觸感爬上腳踝，低頭看見三條帶著符咒的鎖鏈正從地縫鑽出。高木掄起鐵錘砸向鎖鏈，金石交擊聲中爆出刺眼的火星，鎖鏈竟發出類似嬰兒的啼哭。
    "用這個！"沙啞的聲音從梁上傳來。破空落下半張黃符，高木下意識接住貼上鎖鏈，地麵頓時隆起無數土包。數十具身披前朝鎧甲的腐屍破土而出，空洞的眼窩齊齊轉向他手中羅盤。
    "跑！"梁上黑影箭一般射下來，是個背著藥箱的跛腳少女。她甩出三枚銀針釘住腐屍天門穴，拽起高木就往深山跑。身後傳來樹木斷裂的巨響，月光下可見腐屍們正用扭曲的姿勢啃食羅盤殘留的氣息。
    在瀑布後的石窟裏，少女用艾草熏著高木臂上發黑的傷口："我叫阿箬，是藥師穀逃出來的。"她指著他包袱裏微亮的羅盤，"這太虛鑒心盤現世，說明九鼎結界要塌了——你聞不到嗎？"高木這才發現沿途野花全都變成了腥臭的藍紫色。
    黎明時分，阿箬攤開獸皮地圖："往東三百裏是劍閣，往西..."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悶雷般的鼓聲。兩人扒開藤蔓望去，隻見山腳下玄甲王朝的黑龍旗連天蔽日，而軍隊上空竟盤旋著本該敵對的妖族翼騎兵。
    "王朝和妖族聯手了？"高木摸著羅盤上突然發燙的"人"字。阿箬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沫裏閃著金砂："是修仙世家...他們在用血咒催動..."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快走！他們在我身上下了追..."
    岩壁突然炸裂，塵霧中走出個戴青銅麵具的白衣人，腰間玉佩刻著"太虛"二字。高木的鐵錘被無形之力震飛，羅盤自動浮到空中，投射出九座巨鼎的虛影。麵具人輕笑："原來鼎魂選中的是..."
    晨霧像摻了鐵鏽的紗幔，裹住高木單薄的背影。他蹲在溪邊清洗羅盤時，發現指針始終指向東南——那裏是太虛觀所在的墜星山脈。突然，水麵映出個倒影：穿玄甲王朝軍服的疤臉男人正舉起弩箭。
    "叮！"鐵錘本能地格開弩箭，溪邊頓時爆出七名伏兵。"果然是太虛觀的探子！"為首的校尉刀鋒燃起武者特有的赤焰，"交出羅盤，留你全屍。"高木倒退著踩到濕滑的苔蘚，懷裏的《萬界誌》突然掉出張夾頁，上麵畫著青銅羅盤與九鼎的星象關聯圖。
    混戰中，一支羽箭突然射穿校尉咽喉。蘆葦叢裏躍出個戴青銅麵具的少女，她指尖纏繞的絲線正滴著血。"星晷侍者蕭鈴兒。"她踢開屍體，麵具下的聲音帶著金屬顫音，"師尊算到你會帶著‘觀天儀’出現。"
    當夜在破廟避雨時，蕭鈴兒摘下麵具烤火，露出左臉蔓延的妖族咒紋。"三年前青丘妖國用活人煉器，我僥幸逃出來..."她突然用絲線纏住高木手腕，"但你更奇怪——明明沒有靈根，觀天儀卻對你共鳴。"
    暴雨衝刷著廟門時，高木發現羅盤投射出星空幻象：九尊巨鼎虛影正鎮壓著大陸九個裂縫。蕭鈴兒臉色驟變："難怪三大王朝都在備戰...天地結界要碎了。"
    黎明時分，追兵的馬蹄聲從三裏外傳來。蕭鈴兒塞給他半塊玉玨："去墜星山脈找瞎子老吳，他能教你..."話未說完，廟頂轟然塌陷，煙塵中浮現修仙者駕馭的法器靈光。高木被氣浪掀進暗河前，最後看見的是蕭鈴兒引爆符咒時，脖頸後浮現的蓮花胎記——與雲遊僧袈裟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暗河將他衝進地下溶洞，石壁上刻滿與《萬界誌》相同的楔形文字。最醒目的是幅壁畫：九個人族、妖族、修仙者混血的孩童，各自托著鼎耳。高木顫抖著摸向壁畫，他滴落的血突然使某個孩童的眼睛亮起紅光...
    高木在溶洞中醒來，壁畫上的紅光已然消散，但掌心卻莫名多了一道暗紅色的紋路，與壁畫上孩童的圖騰如出一轍。他順著暗流漂出洞穴，發現自己竟站在一座荒廢的古鎮入口，殘垣斷壁上爬滿血色藤蔓。遠處傳來低沉的號角聲——不是玄甲王朝的軍號，而是帶著妖族特有的淒厲回響。
    《萬界誌》在他懷中微微發燙，翻開的書頁浮現新字跡："九鼎現世，必以混血為引"。高木猛地抬頭，看見烏雲密布的天空中，隱約有九道流星劃過，軌跡正對應羅盤上九鼎的方位。他握緊鐵錘，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小子，你身上的味道...很有趣。"轉身時，一個披著破舊道袍、雙眼蒙著黑布的老者，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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