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郎的巧嘴大概是月老渡過仙法的，全鎮都知道那個極會說媒做親的少年。
    他姐姐麽……即便被人提起，也是說她的怪病。一個沒露過臉的女人，有多少閑話可說呢？
    宋丹霞說完，絮兒又笑了。
    “不過是他們信任我，否則我這點力氣，隨便其中一人都打不過，哪來的聽不聽話？怕不怕人的？”
    看過那一整片的甘露地，宋丹霞不由自主湊上前去。
    常言久病半個醫，話有誇張，但確實比別人了解多一些。宋丹霞半蹲著驚喜扭頭，聲音裏透著愉悅。
    “這是甘露？竟然有活的甘露草？這麽多？原來它可以養的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雖是個數量稀少的野菜，但也不是沒人見過。常人誰會想到去養蒿子和刺菜來吃呢？反正園子裏長了菜，野菜也就老了。
    “絮兒，可以請你教教我麽？你可以提要求做交換。”
    宋丹霞情急之下，甚至將半張臉露出來，可見這位姑娘不是麵子上的客氣而已。
    曹三德和慶七前來挑菜，恰好就那麽遠遠瞥見了怪姑娘的美貌。
    “欸，慶七，你看見沒？剛才宋姑娘露臉了！”
    相比較於曹三德的情趣濃厚和驚奇，慶七表現得有些平靜，他見過很多稱得上美人的女子，隻不過處境不好說。
    “擇你的菜吧，巧織還等著用呢。”
    聞言，曹三德貓腰幹活，還不忘時不時向兩個女子方向看上一眼。
    消停沒多久，這位大漢又開始小聲蛐蛐。
    “慶七，你說……”
    “你手裏的是山芹，”
    “哦哦哦，走偏了。你猜宋姑娘是奔著老唐來的，還是我們軍頭？”
    慶七抿唇搖了搖頭，這位老大哥啊，就是嘴碎了點。
    “與我無關，你不當爹不當娘的，操心那麽多小心勞累過度。”
    “去！與你說不到一塊，幹活幹活。”
    “背後說人，你還有理不成？有本事你去宋姑娘麵前問個明白。”
    曹三德不吭聲，隻嘟囔著慶七不懂其中樂趣。
    兩個姑娘交流一邊關於甘露的種植和用法，絮兒不懂它的藥用之效，遺憾於沒能給羅鍋爺爺多吃上幾口；宋丹霞則覺得他們用來做醃菜，以藥為食有一種糊塗享福的感受。
    兩個小童騎坐在牛背上，手中用枝條做長矛仿著戰場將士打鬥，被回村的絮兒幾句話嗬斥得，灰溜溜跳下來乖乖去放牛。
    高全教導他們倆極其嚴格，甚至飯後空閑時，男人們會圍坐成一個大圈，就為了看兩個小孩兒互相掐架。
    少女對著身邊的新朋友發牢騷：
    “宋姐姐，有時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大家子裏的婆母，總是冷臉刻薄掃興。這村裏的壯丁看著很多是吧？可總有人稚氣未脫，眼裏沒活。”
    宋丹霞畢竟不熟，小心應對道：
    “清早到現在，沒發現誰偷懶，這還不夠好麽？”
    絮兒心想：你沒發現是暫時的，他們偷懶的方式花樣百出，保證你聽都沒聽說過。
    不過不急，孟大哥既然說宋丹霞要久居村中，就有她也跟著生閑氣的一日。
    這等閑操心的日子，她巴不得有人來分擔一二呢。當初以為威風凜凜的孟長義會是那個人，卻不想他是那個愣頭青頭子，丟給她的麻煩一個接一個。
    伯娘耳背勉強能管得自家，陳叔兩口子互補不足將就將巴，三姨不好出頭免得惹是非，三個小姐妹啊，氣勢壓不住人。
    據絮兒感知，宋丹霞很想盡快融入村子，要不試試扶持一下這位姐姐？
    心裏所想未能說出口，絮兒發現了氣氛不對勁，唐大哥的別扭她能理解，孟長義沒事人一樣，其他人可就心事重重不正常了。
    菜葉子剛下鍋，絮兒撓頭去灶房翻找，還少了人家宋丹霞的飯碗呢。
    “巧織，耿秋大哥不在？剛才挑菜也沒見他，怎的就你一人？”
    找碗的事得放一放，絮兒連忙去給巧織幫忙，宋丹霞呆站著又變成個沉默的人。
    陳巧織忙活得渾身是汗，抽空回了一句：
    “誰知道呢，一大清早就不見人。而且我覺得北屋那些男人今日好奇怪，一個個都跟丟了魂似的。”
    唐越冬在灶房門口徘徊兩圈，聽這話後背又是一緊。他雖清楚兄弟們的分神因何而起，但這個宋姑娘確實克他，一碰到她就得有點棘手的事，次次都準，偏軍頭不信他。
    清晨陰雲遮日時，有人去北山祭拜了馮安，耿秋正在其中。他們決定走啦，去跟老夥伴告別。
    孟長義羅列出所想到的所有利弊。眾人心知這位軍頭是個守諾的大丈夫，關山軍，或者說朝廷欠他們的仨瓜倆棗，孟長義不會讓兄弟們空手出山。
    再說軍頭既然肯定鬆山石值錢，他們山裏就有現成的，那不是一倒手就成了真金白銀麽？！
    不管是故鄉有人等待他們回去，還是九成可能性打底的錢財誘惑，這些最先做好決定的人，都想到了死去的馮安。
    墳頭前，二十來個人點燃有限的一點紙錢，低廉的香青煙飄逸，活人和枯骨進行著最後的離別。從此以後，怕是隻能在地府相見了。
    安通：“老馮啊，你沒福氣，等候多年，機會就在眼前。”
    尹朝朋：“跟流民一起走是不大光彩，但軍頭說了，困在鬆縣頂沒出息。亂世好爭功，哥幾個還想搏一搏前程。”
    王誌想過去送馮安一成，但心裏慣於算計得失，一毛不拔的人還是覺得不劃算吧，所以對著黃土尖尖說道：
    “老馮，別怪兄弟沒捎你走，咱倆不同路。但之後你要是缺吃少穿的話，盡管來托夢，兄弟手頭富餘，肯定不摳。”
    其餘人懶得下王誌麵子，他這種吃糠都要過篩的仔細人，可別期待吧。
    耿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低沉道：
    “幹爹安心等等，啟程回鄉的日子，不遠了。”
    另外十幾人都覺得耿秋更願意留下，出於孝道和義氣，或是情分和責任，說這話不奇怪，當真的沒幾人罷了。
    行事利落的人瀟灑離去，做事要有始終，合力打造起來的村子初見模樣，他們就是走，也得心無掛念才行。
    早飯吃得異常沉默，所有人都有心事。小囡就是在這時學會了說話，第一個字竟然是“大”。
    絮兒喂飯的手一頓，好些人看過來，那稚嫩童聲似真似假。
    “小囡，你說話了？”
    “嗯……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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