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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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穿過回廊,遠遠望見那道修長的身影立在庭院中央,正對著那株長壽花出神,素來挺拔的背影此刻竟顯出幾分罕見的頹唐。
    蕭宥之出身豪門,平日裏總是衣冠楚楚,連袖口的褶皺都透著矜貴,遠遠望去便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可此刻的他,脊背微彎,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說不出的疲憊之中。
    孟昭目力極佳,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也清楚地看見他墨色衣袖上沾染著些暗色汙漬,她快步上前問道:"你受傷了?"
    蕭宥之這才如夢初醒般轉過身來,抬起手臂,看了眼衣袖上早已幹涸的血跡,
    "不是我的。”說罷嘴角還扯出一個淡淡的弧度,像是為了安撫她。
    孟昭鬆了口氣,“那就好,今天謝謝你了。”
    他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冷意,“這事也算因我而起,自然要我來解決,你放心,他往後不會再敢招惹你。”
    孟昭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冷峻的臉上,遲疑片刻,還是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難不成他知道自己在董鶴青麵前甩鍋的事了?可按理說,董鶴青與他勢同水火,應該不會主動與他提及這些啊。
    "我氣什麽?"蕭宥之抬眸,眼底情緒難辨。
    孟昭猶豫一瞬,試探道:"氣我將幾間鋪子賣了?畢竟當初是你建議我買的。"
    "你自己的鋪子,是賣是留,自有你的考量,我為何要生氣?"
    孟昭悄悄鬆了口氣,可瞧著他仍舊陰沉的神色,忍不住追問:"那你這是怎麽了?"
    蕭宥之靜默片刻,忽而開口:"今日,蕭恒玉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就沒什麽想說的?"
    孟昭一怔,隨即挑眉:"他今兒個說了一堆屁話,你指的是哪句?"
    蕭宥之眸色微暗,緩緩吐出幾個字,“克妻那句。”
    孟昭聞言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為然,“切,我當什麽事呢,這些個無稽之談,不過是湊巧罷了,怎麽,堂堂蕭大公子,還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
    蕭宥之突然上前一步,帶著幾分逼問,"是不信,還是根本從不在意?"
    孟昭這才發現,他素來沉靜的眼底竟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她下意識想後退,卻發現後背已經抵上了廊柱。
    "有區別嗎?"她試圖用玩笑的語氣化解這突如其來的凝重,"反正結果不都一樣麽?"
    "不一樣。"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又逼近半步,修長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若是不信,說明你覺得那些都是謠言,若是不在意,說明你從未考慮過我。"
    孟昭被他困在這一方天地間,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看到他眼中執著的火光,知道估計糊弄不過去了,
    "我從不信這些。"她抬手輕輕推開他的胸膛,給自己留出些許喘息的空間,"因為如果按這種說法,我剛成親沒多久,就死了相公,照理說也該懷疑是不是我克夫才對。"
    蕭宥之眉眼間的陰鬱頓時散了幾分,“我也不信這些,都是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結果孟昭繼續說道:“不過,我也確實沒那麽在意。”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蕭宥之眼中的火光,“這是什麽意思?拒絕麽?”
    孟昭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骨節泛白,卻還是緩緩點了點頭:"算是吧。"
    “原因呢?因為蕭家,還是因為那兩門親事,如果因為這個,我可以跟你解釋,我…”
    孟昭搖了搖頭,“有些,但不全是,更多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有什麽原因?”
    孟昭深呼一口氣,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對我,其實遠沒有那麽了解,我是一個很離經叛道的人,我的想法...你不會接受的。”
    蕭宥之向前一步,目光灼灼:"能不能接受,你總要說出來才行。"
    孟昭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首先,我不想成親。”她無視蕭宥之聽到第一句話時就瞪大了的眼睛,繼續說道:“在我眼裏成親就是將兩個獨立的人用世俗的鎖鏈捆在一起,要求他們必須住同一個宅子,同一間房,睡同一張床,甚至連銀錢,都從個人的,變成共有的,我實在是不喜歡。
    其次,我更不想生子,因為生育對女子身體的損害極大,我不想讓自己處在險境,當然,可能更多的原因是我這個人比較自私,我不想對別人的人生負責,哪怕是我自己的孩子。”
    這番話說完,庭院中一時寂靜無聲,蕭宥之愣在原地,良久才恍然出聲:"你知道這些話像是誰說出來的麽?"
    "誰?"孟昭挑眉。
    "像是一個流連花叢的浪蕩子,在推卸責任時的說辭。”
    孟昭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哎?這麽一想,自己這番話可不正像極了那些浪蕩子的說辭?甚至比浪蕩子還不如,畢竟那些紈絝子弟好歹還會裝模作樣地說些"定會負責"的漂亮話,而自己倒好,直接把"不想負責"幾個大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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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即便如此,孟昭還是抬起頭來,聲音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所以呢?我說的這些,你能接受麽?"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很長,她看見他深邃的眉眼流轉,看見他喉結微微滾動,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蜷起又鬆開。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後,蕭宥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如果我不是認真的,我會立刻接受,畢竟這對一個男子來說,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向前邁了一步,聲音很輕,卻字字分明,“可我是認真的,我期待與你結發為夫妻,期待與你共度餘生,至於子嗣..."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我雖不會強求,但確實...是期盼的。"
    見孟昭有些發愣,蕭宥之繼續說道:“你年齡小,或許還沒思量清楚,或許,你將來就會明白。”
    孟昭想在心裏咆哮,要是把兩輩子的年齡加在一起,你還得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大姐呢!可現在這些話隻能憋在肚子裏,她越想越懊惱,真是鬼迷心竅了,明知不可能,跟他說這些做什麽?她現在真希望自己有記憶消除術,能把他記憶消了就好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天色不晚了,你也該回去了。”
    見她態度驟變,蕭宥之心中一緊,意識到是自己說錯了話,當即想要彌補,可孟昭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我今天忙活一天,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咱們以後再說。”
    說罷不由分說地推著蕭宥之往院外走,蕭宥之起初還想說些什麽,卻在看到她疲憊的神色後,終究不忍糾纏,隻能離開。
    躺在床上,孟昭思索今日自己的奇怪行徑,最後把原因推到蕭宥之踹蕭恒玉那一腳上,他淩厲的身影,墨色衣袂翻飛時帶起的風聲,還有那一腳踹出時幹脆利落的力道,不得不承認,那一刻的蕭宥之,實在是帥極了。
    這樣看自己一時腦熱也算是情有可原,不過好在還算清醒,沒有一頭紮進去,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次日清晨,孟昭梳洗完畢,慢悠悠地走進飯堂,卻見桌上已坐了三人,她腳步一頓,驚訝道:"你怎麽在這?"
    蕭宥之從容地放下粥碗,抬手指了指自己:"說我麽?"
    "不是你還能是誰?"孟昭瞪圓了眼睛。
    蕭宥之唇角微揚,“我是想著你的酒樓也快開業了,我正好也有經驗,剛好過來幫你參謀參謀,沒成想伯父伯母這般熱情,聽說我沒用早膳,非要邀我一起。”
    孟昭看向許韻蓉跟孟大山,用眼神詢問:是這樣麽?
    他們一家三口十分默契,單看許韻蓉撇了撇嘴,孟昭就知道她想說什麽:我可不知情,他一大早就在門口候著,總不能把人晾在外頭吧?進來後到了飯點,剛客套一句要不要一起用膳,這人倒好,直接坐下了,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一旁的孟大山倒是眉開眼笑,顯然對這位不速之客頗為歡迎,但礙於許韻蓉的臉色,隻得端著粥碗假裝專注用膳。
    孟昭見狀,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拽住蕭宥之的衣袖,把人拽了出去,“哪有你這樣的?大清早就往別人家裏鑽,你的禮數呢?”
    蕭宥之被她拽得一個踉蹌,卻也不惱,反而討好地笑道:"這不是昨晚上你把我攆走,我滿腔的話都還沒說出口,今個一大早就趕過來了麽?"
    "你想說什麽?"孟昭停下腳步,雙手抱胸看著他。
    蕭宥之整了整被扯亂的衣袖,神色認真起來:"昨日你說的那些,我都仔細想過,雖然有些離經叛道,但也不無道理。"
    晨光中,他的眉眼格外清朗:"不過呢,"他回頭望了眼飯堂方向,聲音輕柔了幾分,"今早看到伯父伯母那般恩愛,又讓我覺得,成親一事,未必就是束縛,就像伯父伯母那樣,恩愛一生,不也很好麽?"
    大清早的,孟昭不想跟他掰扯幸存者偏差這回事,反倒對他提到的酒樓之事更感興趣,她擺了擺手,"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今日既然得閑,那就隨我去酒樓瞧瞧吧。"
    蕭宥之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卻不容掙脫:“急什麽?我的時間多的是,先把早膳用了再說。”
    孟昭掙開他的手,“不必,酒樓裏備了早膳,我去那邊用。”
    孟昭讓他出去等著,自己回去取東西,蕭宥之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沈青和被小川攔在門外,他唇角微揚,慢悠悠地走過去:"這不是沈大人麽?平日裏"阿姐""阿姐"叫得親熱,怎麽今日連門都進不去?"
    見蕭宥之竟從孟府內院出來,沈青和臉色驟然陰沉,"你怎麽會在這裏?"
    蕭宥之從容地撣了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嘴角噙著一抹淡笑:"她的酒樓即將開業,邀我去參謀一二,倒是你,這一大早的,所為何事?要真是著急,不防直接跟我說罷。"
    沈青和聞言,眼中寒光一閃,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過問我跟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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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風驟起,吹動兩人衣袂,蕭宥之麵色不改,反而輕笑一聲,同樣壓低聲音回道:"我是什麽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連門都進不去。"
    沈青和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正要發作,卻聽見院內傳來孟昭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收斂神色,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過。
    待孟昭走近,瞧見站在門外的沈青和,挑眉問道:"你怎麽來了?有事?"
    沈青和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將手中的錦盒遞了過去:“昨日去拜訪顧院長,他說這是你托他要的東西,特意讓我給你帶過來。”
    孟昭眼睛一亮,當即接過,“當真?這麽快就寫好了?"她迫不及待地掀開盒蓋查看,
    蕭宥之好奇地湊近:"這是何物?"
    “前幾日店鋪名取好後,我就一直想著招牌該請誰來寫,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請顧院長出手。”
    蕭宥之說道:“顧院長的墨寶在京城可是千金難求,你能請到他出手,麵子還真不小。”
    孟昭晃了晃腦袋,有些得意,“那是當然了,不過我也沒少出血,給顧院長送了不少好吃的。"等她忽然發現盒中不止一張,不由得問道:"怎麽這麽多?"
    沈青和回道:"顧院長說,既然要寫,單寫牌匾也不夠,就連楹聯一起給你寫了,他前後寫了十餘遍,才挑出最滿意的這幾幅。"
    孟昭臉上頓時綻開笑容,如獲至寶般將錦盒抱在胸前:"那可太好了,我這就拿去給工匠刻匾。"
    等到走到馬車旁,看見蕭宥之還站在門口,不由問道:“愣著幹嘛?不是要去酒樓?”
    蕭宥之立即應聲,語調輕快:"好,我這就來。"
    沈青和立在原地,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腦海中盡是蕭宥之方才那副誌得意滿的神情,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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