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師滔滔不絕：“你可能不理解，為什麽堂堂內門弟子要在這裏搬磚、掘地、上工。”
    他當然不理解！！！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生活方式，本身就很不‘穩妥’。”
    “今天你能把別人踩倒，明天別人就能把你踩倒。”
    “這樣人踩人，人吃人的社會，你活著，不累嗎？”
    這一番話不偏不倚地打進了林昭的內心深處。
    他確實是內門弟子，但是他的上麵還有親傳，有長老，有掌門。
    今天他能隨便踩死外門，但是哪天他一不注意，也會被上麵的人踩死……
    但是……
    看著他略顯遲疑的神情，講師眼中一亮，立刻趁熱打鐵：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修真界有另一種可能？”
    “一個不靠權貴和背景，不靠踩死別人就能上位的世界。”
    “在這裏，隻要你付出，就能獲得；隻要你認錯，就能重新開始。”
    “你問什麽是強者？”講師的聲音緩緩低了些，像是一錘定音。
    “真正的強者，不是看你踩倒了多少人，而是——看你扶起來了多少人。”
    林昭：“……”
    這一刻，他忽然有點沒辦法反駁。
    以前他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講師見他沉默，給他倒了一杯茶，語氣愈發柔和：
    “我知道，這製度可能不是你習慣的那一套，但落霜城歡迎每一個肯修正、願改變的人。”
    “表現好的人，年底可以減刑兩個月。”
    “還有機會轉入‘修養緩刑營’。”
    林昭眉頭一挑：“……修養什麽？”
    “修養緩刑營呀。”講師笑得溫和，“環境更好，有書、有靈石、有導師，能修煉、能提升，如果繼續表現良好，還能提前出獄。”
    他盯著林昭的眼睛，語氣一頓：
    “你不想試試看嗎？”
    林昭：“……”
    他其實有點心動。
    修……修煉資源？提前釋放？還能躺著看書？！
    “行了，今天就聊到這吧。”講師起身收起筆記，語氣輕快，
    “下周再來一次，到時候看看你有沒有新的反思成果。”
    林昭機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腳步虛浮。
    他從沒經曆過這種談話方式，腦子還沒緩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被送回了工地通道。
    他站在走廊盡頭，抬頭看了眼反思室門口的牌子，沉默半晌。
    這城主府……真的有點不對勁。
    不僅瘋，還是那種——有邏輯、還有點道理的瘋。
    “修養營……還能修煉？”
    他不自覺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然後，一旁路過的巡邏護衛立刻熱情回應：“想去修養營啊？可以哦，表現好就行，積分排名前三才能申報呢！”
    林昭：“……”
    這到底是個什麽詭異城池啊啊啊啊啊！！！
    ……
    天黑之後，林昭才終於結束了自己人生中最荒謬的一天。
    他的衣服髒得像剛從泥潭裏爬出來，腿上還粘著不知道哪個靈獸拉的糞，臉上是一層黃土，頭發蓬得像炸開的草窩。
    他整個人像被天雷劈過三輪，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人拖著，朝勞工營走去。
    “來，302號房。”帶路的護衛推開一扇門，語氣平靜，“今晚你住這。”
    林昭機械地邁步進去。
    然後——頓住了。
    屋裏有四張床，靠牆各一張，其中三張已經有人坐著，正在熟練地泡腳、啃饅頭、看靈紋。
    三人齊刷刷地抬起頭，看向門口。
    “喲，新來的？”
    “長得還挺眼熟。”
    “歡迎歡迎，不知道這次是啥罪？”
    林昭：“……”
    我謝謝你們的熱情，但你們最好永遠別認出我是誰。
    他深吸一口氣，冷著臉掃了三人一眼，試圖用“生人勿近”的氣場嚇退對方。
    然而——
    失敗。
    第一個室友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的青年，坐在上鋪，朝他咧嘴一笑：
    “我叫石剛，損壞公物，判了三個月，快出獄了。你要是遇到抬不動的東西，喊我一聲。”
    第二個是個頭發像鳥窩一樣炸開的少年，正盤腿坐床上，一手啃饅頭，一手在靈陣圖上畫來畫去，嘴裏嘟囔著：
    “這破圖靈氣走向就是不順……哦，你好，我叫鄭啟文。”
    林昭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少年順口接道：
    “我原來是護衛隊的，後來擅離職守去夜市買糖葫蘆，結果就被抓了，現在在這‘閉門思過’。”
    林昭：“……”
    糖葫蘆？這也能抓？！
    “你呢？”石剛笑眯眯地問。
    林昭剛張口，角落裏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他啊，我知道他是誰。”
    林昭下意識轉頭，一眼就看到那人坐在床邊，穿著勞工灰袍，神情悠閑，腿都翹起來了。
    明辨司司長！
    “你？”林昭脫口而出。
    “就是我。”李長根穿著灰袍，動作悠閑，像是在旅店閑歇，“明辨司司長，兼職勞工三營302號床位負責人。”
    “你……你怎麽在這裏”
    “嗬，多新鮮啊，在這裏肯定是勞改啊。”黑皮青年說。
    “嗯，”李長根笑得很平靜，“我早年就被判刑了，十年有期徒刑，罪名是誘拐未遂。”
    “然後，勞動改造內容是——審案。”
    林昭：“……”
    這什麽鬼設定？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叫人人平等”李長根歎了口氣，“但說實話，這地方規矩是多了點，但起碼講理。”
    “而且，我願意認罰。”他說得很坦然，“錯了就改，反正城主說了，表現好還有減刑可能。”
    林昭一時間竟有點語塞。
    屋內陷入短暫沉默。
    然後，亂發少年忽然道：“別說了別說了，快睡覺了，明天五點要點名。”
    “對哦，”黝黑青年拍拍林昭肩膀，“早點休息吧，新來的。你第一天幹得不錯，後麵會習慣的。”
    燈熄了。
    林昭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他還沒從今天的節奏中緩過神來，甚至開始有點懷疑人生。
    我是誰？
    我在哪？
    我不是玄霜宗的內門弟子嗎？
    ——怎麽變成搬磚三組第八號了？
    但很快，他沉沉睡去，腦海裏還在回響著一個聲音：
    “歡迎來到落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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