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霜衛樓門前——
    霜衛樓，是落霜城護衛隊的指揮中樞，也是整座城市傳送陣網絡的核心節點。
    今天天氣不壞，晨光透過雲縫灑在落霜城寬闊整潔的街道上，一片溫暖。
    值班護衛韓一濤打了個哈欠，剛巡完早班回來，一眼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院牆下，少年仍然跪得筆直，一動不動。
    “喲，書辭哥，你家門口那尊雕像還沒走啊。”韓一濤端著飯盒，邊吃邊打趣。
    周書辭剛擦完刀，頭也不抬：“不歸我管。”
    “不是吧，他都跪了十幾天了。”韓一濤嘖了一聲，“你真不考慮收徒？”
    “我沒打算收徒。”周書辭淡淡道，把刀插回腰後，“更沒打算收個心態還不穩定的小孩。”
    “那他再跪十天怎麽辦？”韓一濤撓撓頭，“要不我給他搬個墊子？”
    周書辭冷眼掃他一眼，韓一濤立刻閉嘴。
    ……
    牆外，蕭寧跪著，背挺得筆直，雙膝已經磨出血痕，眼神卻無比堅定。
    他沒有喊痛，也沒有吵鬧，隻是每日準時而來，跪在那兒，從日出到日落，從清晨到星辰滿天。
    他來得早，走得晚，一句話都不多說。
    周圍的人起初隻當個稀罕事看，漸漸地，也沒人勸了。
    因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執拗。
    而在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後，霜衛樓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你怎麽又在這兒啊？”
    清脆稚嫩的童音響起，帶著一股奶氣和一絲疑惑。
    蕭寧抬起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她，周初然。
    那天從黑市回來，她就和溫老師一起，守在那些驚魂未定的孩子們中間，講故事、發糖、陪著他們一個個慢慢睡著。
    她的臉上總是寫滿了純真與無邪，一看就是被寵得很好、長在蜜罐裏的小姑娘。
    之後每次見到她，身邊都跟著一貓一狗，就跟山頭下來的小妖王似的，氣勢十足地在村裏“巡山”。
    整天無憂無慮的。
    “你每天都跪著，是在幹嘛呀？”周初然歪著頭問。
    蕭寧沉默片刻，輕聲答道：“拜師。”
    “拜誰？”
    “你的父親。”
    周初然“哦——”了一聲，然後皺眉。
    “可我爸說他不收徒。”
    “我知道。”蕭寧低下頭，“但我想試試。”
    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種沉穩得不像年紀該有的倔強。
    小姑娘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走了進去。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又衝了出來。
    “我跟我爸爸說啦，他說不行。”
    “謝謝。”蕭寧苦笑。
    “不過……”小姑娘忽然頓了頓，“我可以每天都幫你去問一次。”
    “……”
    “搞不好他煩了就答應啦！”
    說完，她便咚咚咚跑遠了。
    這一幕就這樣持續了下去。
    每天清晨，周初然都會來看看蕭寧。
    有時帶一包幹糧，有時塞一瓶藥膏，甚至偷偷拿過廚房做的糖糕
    “你再不吃，我就吃了！”
    到了晚上，她就跑去找周書辭，抱著腿哼哼唧唧：
    “爸爸，他好可憐哦！”
    “爸爸，他不怕曬，不怕冷，連蟲子都不怕，真的很厲害！”
    “爸爸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告訴奶奶說你上次搶我紅豆糕！”
    “……”
    周書辭咬著牙，每天都要接受兩場精神攻擊。
    一個跪得死不認輸，一個黏得死不撒手。
    他明明拒絕得很幹脆，可隨著時間過去，心裏卻越來越煩躁——
    這小子到底圖什麽？
    為何非要拜他為師？
    他不懂。
    但直覺告訴他，蕭寧是真的想變得不一樣。
    某天深夜，周書辭練完刀回房，路過巡邏營小道時，一眼看見牆角蜷著個影子。
    他以為又是哪隻貓鑽進來了，走近一看——
    是蕭寧。
    他已經累得撐不住，直接靠著牆睡著了。
    膝蓋下的布都破了，腿邊還整整齊齊擺著一張申請拜師文書。
    手寫的。
    字寫得不怎麽樣，力道卻沉穩，每一筆都寫得特別用力。
    周書辭沉默地看著那張紙，許久沒說話。
    第二天一早。
    整個巡邏隊都傳開了：
    “哇——你聽說了嗎？那小子居然跪滿一個月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親眼看見周副城主早上讓他起來的！”
    “那是答應了？！”
    “廢話，不答應能讓他起來？”
    ……
    而此刻的霜衛樓外，少年正跪在原地。
    腿早就麻了，但他依舊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這場堅持是不是有意義。
    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
    如果能拜上師，他就能有機會改變。
    哪怕一點點。
    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沉聲：
    “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答應你嗎？”
    蕭寧一愣，抬起頭。
    隻見周書辭站在門口，身影冷峻，手按在刀柄上，眼神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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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還不穩。”
    “你心裏藏著東西，不解決，遲早走偏。”
    “我不收隨時可能爆走的徒弟。”
    蕭寧咬了咬牙：
    “我知道……”
    我會控製它。
    我不想成為夢裏的那個人……
    “我隻想……成為像您那樣，能救人的人。”
    “求您，收了我吧！”
    他眼睛通紅，聲音卻是堅定的。
    周書辭看了他一眼，緩緩走近。
    然後歎了口氣。
    “既然如此——”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赤金玉牌，輕輕丟向蕭寧。
    “收好了，這是巡邏隊學徒的身份牌。”
    “以後，就在我麾下訓練。”
    “我教你的，不隻是殺敵。”
    “更要讓你，學會不成為自己的敵人。”
    “聽明白了嗎？”
    蕭寧手抖著接過那塊靈玉，眼睛裏瞬間湧上淚光，狠狠點了點頭：
    “是！！”
    ……
    那天夜裏，整個勞工營和巡邏隊都沸騰了。
    “那個誰誰誰居然成功拜師了！”
    “我早說這小子是個狠人！”
    “他到底用了什麽招？教教我！！”
    周初然抱著貓，一臉驕傲：“哼哼，我爸爸徒弟，是我幫著挑的！”
    “是不是很會選！”
    “超會的！！嘿嘿！！”
    這時，一個人影從門口走來，悄悄站在她麵前。
    是蕭寧。
    他剛從周書辭那邊出來，臉上還帶著沒掩住的興奮，眼底亮閃閃的，像剛撿到寶的孩子。
    但當他站在周初然麵前時，那點銳氣卻忽然收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低聲開口：“那個……謝謝你。”
    周初然一愣，眨了眨眼：“啊？”
    “謝謝你這些天……每天都幫我說話，還給我送吃的。”他說得很認真，眼神坦蕩，“我知道你一直在幫我。”
    “所以……謝謝你。”
    他說完，還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周初然看著他那一板一眼的樣子，撇撇嘴，雙手抱著煤球，哼了一聲：
    “你謝這個幹嘛，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她理直氣壯地抬起頭，聲音還挺認真：
    “不過……你要是真想謝我，以後每天都要給我買糖吃！”
    “還有，這件事——”她四下看了看，小聲補充，“不能讓別人知道。”
    蕭寧先是一愣，隨即輕笑了一聲，像是終於徹底放鬆下來一樣，朝她點點頭。
    “好。”
    他語氣認真，像是在許一個小小的諾言。
    “我不會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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