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剛被救回來，意識才清醒了沒多久就聽到了這樣的話。
    看到女婿都願意給他擦身體，可他親兒子卻詛咒自己去死。
    陳向東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他們對他的寵愛程度其他孩子都不能比。
    從小，這孩子要什麽，他和夏老太在能力範圍內都會滿足他的，哪怕他上學時候腦子笨，留級了好幾年，他們也沒有聽別人的話讓他直接別念了。
    也是他們的堅持，讓陳向東有了內招的機會，成為了人人羨慕的工人。
    後來娶老婆生孩子，他和夏老太都是能幫則幫。
    因為疼愛陳向東這個大兒子，所以連著祝文英他們也一並照看。
    祝文英坐月子的時候，夏老太都把飯端進她房裏，就差喂她嘴邊了。
    養過孩子的都知道，孩子剛生下來前幾個月是最難帶的，那幾個月，夏老太就沒讓祝文英操心過，都是她熬著夜帶孩子。
    可就這樣，他們該不知足還是不知足。發現他們幫扶老二老三了，陳向東就覺得他們偏心，就好像他們的錢應該都給他家用一樣。
    當初夏老太將人分家出去的時候，老陳頭心裏還埋怨過她，可後來他們家做的一件件事，實在讓人心寒。
    家裏出事的時候，他們當隱形人，有好處的時候，就跟個蒼蠅似的圍上來了，生怕吃不到熱乎的屎。
    老陳頭的眼裏透露著絕望，他有四個孩子，可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卻隻有老大和女婿兩個人過來了。
    女婿暫時不說，大兒子卻說這樣的話。
    他話說不清楚，可還沒到腦子也糊塗的時候，很快，他的眼角就流下了兩行淚。
    餘鴻振雖然覺得之前老陳頭的做法很傷孩子們的心，可他比自己父母好多了，而且他對不起的隻是後麵幾個孩子，對於陳向東，他還算一個好父親。
    就像那年過年，他嶽母還沒跟他離婚的時候，他還知道偷一小碗紅燒肉給他們送去。
    盡管結果不盡如意，可總算是有一份心意的。、
    陳向東今天過來說這些話實在不應該，哪怕老陳頭真的對不起他了，他也不能在這種時候說讓親爹去死的話啊。
    “大哥，別說了。”餘鴻振出聲製止。
    陳向東冷笑，“行啊，什麽都不讓我說，那我走就是了，以後爸的事情就不要喊我過來了。”
    他轉頭就走，餘鴻振在後麵喊他，他也隻當聽不見。
    既然餘鴻振這麽說，給這老頭盡孝的事情，就全交給他了。
    尹老太和王老太老兩口看到陳向東這麽不像話，都感到了心寒。
    老陳頭是不著調，可就算再不待見那也是他爹啊。
    “老陳啊，你......以後就安分點吧，小餘和向北向紅三個孩子肯定不會害你的，你就讓他們省點心吧。”
    尹老太都忍不住勸他了，要不是這老頭鬧騰，何至於到這種地步。
    可老陳頭呆愣地望著醫院的天花板，根本沒有反應，隻是眼淚流得更凶了。
    餘鴻振歎了口氣，“爸，我剛剛問了醫生了，他說有一種重要注射劑，打個幾針說不定你就能動了，雖然可能隻是小幅度動一下，都不能自己起床，可也比這麽躺著好。
    我剛剛已經交錢了，也重新雇人照顧你，我和向紅實在不能每天過來看你，但是我也拜托了尹嬸和王嬸有空來看你，你要是有什麽想法，就告訴他們，要出錢還是出力，通知我一聲就行。”
    餘鴻振真的盡力了，向紅的肚子才幾個月，天天來回跑不現實，他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出部隊的，向北要下月才能回來，陳向東又是那個態度，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
    老陳頭緩慢說道：“好......謝謝你了，小餘，還有我的老鄰居。”
    三個老鄰居又語重心長勸慰了他一番，見他閉上了眼睛像是不願意聽的模樣，唉聲歎氣地出了病房，“小餘啊，還是你有良心，陳向東那孩子，真不怕遭報應。”
    餘鴻振隻是笑笑，“總不能真看著爸一個人在屋裏沒人管吧，今天謝謝叔叔嬸嬸了。”
    他準備等到明天雇來的人到了離開，順便看看那個針的效果。
    針是剛剛才打的。
    見老陳頭睡了，他也隨便找了個長凳湊合一晚。
    陳向北是在天微微亮的時候來到醫院的，他在外地廠子裏接到了尹勝的電話，連夜坐火車趕來了。
    “姐夫，我爸......”
    餘鴻振驚詫，“你怎麽來了？”
    陳向北惡狠狠道：“我要是不來，誰知道我爸要去折騰誰了，你累一晚上了，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呢，我跟廠裏請了三天假。”
    餘鴻振跟他一起進去看了看老陳頭，順便說了自己的安排，陳向北聽完就要摸錢給他，可被他拒絕了。
    “爸，就當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鬧了。”陳向北真的快要崩潰了，原本還有些孩子氣，可現在連胡渣冒出來了都沒功夫剃。
    老陳頭眼眶紅紅地望著他們，其實他一直沒睡著，從陳向東咒他去死開始，他就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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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剛剛突然就想通了，他有這樣的報應是他自己作的，如果他從年輕時候對夏老太好一些，不管孩子怎麽壞，他的處境都不會這樣。
    夏月娥，是最有良心的，絕不可能看他變成這樣。
    他張著嘴，費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一句話，“我......想見你們媽。”
    陳向北都懷疑自己耳朵了，“你說什麽，爸，你再說一遍。”
    老陳頭：“夏月娥......我要見她。”
    陳向北發愁地捂住了腦袋蹲下，“爸，你害了我媽這麽多年，都這樣了還不放過他嗎？你想幹什麽？”
    老陳頭又沉默了，在陳向北的抱怨中，他突然說道：“小餘，我......要喝熱水，幫我去打熱水，老三，我要吃飯，我餓了。”
    他的手微微抬了起來，餘鴻振見狀就知道那個針應該是有點用的。
    見夏老太這件事不能滿足這個老頭了，可吃喝的事情還是可以的。
    兩人立刻就出去安排了。
    老陳頭哆嗦著嘴唇，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突然緩慢地扯下了吊瓶的輸液管，費力將它掛在床頭的抽屜把手上打了死結，然後摔下床將自己的頭放了進去。
    老大沒良心，可老三和向紅還是會為他擔心難過的，他再這麽活著，也不知道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他們。
    他好像有點活夠了，沒有尊嚴的活著還不如趁著能動痛快死去。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夏月娥，如果有來生......
    算了，夏月娥來生還是不要遇見他了。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剛跟夏月娥結婚時的場景，她羞紅了臉蛋，眼中對未來生活的向往，
    恍惚間，陳衛國伸手想撫摸她的臉，“月娥，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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