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票上那枚血指印像凝固的傷口，在搖曳的油燈下泛著暗紅。
    我盯著"永絕贖回"四個字，看著燈花在玻璃罩裏炸裂又熄滅，恍惚間那些墨跡竟蜿蜒成血線。
    掌櫃的旱煙杆在櫃台上敲出《哭皇天》的調子，節奏拖遝如送葬的挽歌。
    突然，博古架第三層的唐三彩馬眼珠詭異地轉動，釉麵裂紋裏滲出幽藍微光——這是鬼市即將閉市的暗號，也是危險降臨的預兆。
    桐油燈昏黃的光暈裏，羊皮卷軸泛著屍斑般的褐紋。
    當鋪老頭戴著麂皮手套，用銀鑷子小心翼翼地挑開纏屍布。
    隨著布料剝落，一尊青銅蟬雕顯露出來，其冷冽的光澤竟讓月光都黯淡了三分。蟬翼薄如蟬蛻，卻能清晰透出我掌心的紋路，六條腿雕刻成《山海經》中的奇獸模樣，尤其是那對複眼，凹陷處嵌著琉璃珠，盯著看久了，仿佛有女人的啜泣聲從虛空傳來。
    "北魏景明三年的物件。"老頭的煙嗓沙啞如砂紙摩擦棺木，"從洛陽金村大墓裏流出來的，經手的七個摸金校尉，沒一個活過三年。
    "他枯瘦的指甲劃過蟬腹的陰刻紋路，碎屑中閃過幾點金砂，那是用墓主含殮的壓舌錢熔鑄而成的。
    我掏出懷表貼近蟬雕，表盤上光緒年間的西洋釉彩突然泛起裂紋，表針開始逆時針飛轉，最終停在"忌戊時"的小字上。
    與此同時，手機彈窗跳出一條匿名消息："子時三刻，虎頭崖見。"附帶的照片裏，月光下的山形宛如一隻臥虎，虎口處銜著半截斷裂的唐碑，碑身爬滿青苔，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虎頭崖的夜風裹挾著鐵鏽味撲麵而來，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風中嗚咽。
    無人機的鏡頭掃過唐碑裂口，露出裹在其中的漢玉圭，溫潤的玉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彈幕裏飄過"主播作死新高度"的調侃，可充電寶的電量卻卡在50紋絲不動——這裏的地磁異常，連電子設備都開始失靈。
    我依照《撼龍經》中的"望氣訣"觀察山勢，西側斷崖宛如被虎爪劈開，崖底的蘆葦蕩隨著夜風擺動，節奏竟與呼吸別無二致。
    "家人們看這白虎銜屍的格局。"我將羅盤放在唐碑頂端，磁針突然劇烈震顫，直指我的眉心。
    夜視鏡頭裏，"開元廿八年"的"開"字滲出黑色液體，順著苔蘚蜿蜒成篆體的"死"字。直播間瞬間炸開鍋，三十多條彈幕同時閃過："碑後有影子！"我繞到碑後，濃霧如實質般湧來，手電光束隻能切開丈許距離。
    在霧瘴深處，二十七個無字牌位整齊排列，每個靈位前都擺著生鏽的摸金符。
    最底層供奉著半截人腿骨，斷麵殘留的暗紅色絲絮，像是從蠶繭中強行撕扯下來的。
    洛陽鏟破土的瞬間，一股腐朽氣息撲麵而來。鏟頭帶出的不是普通夯土，而是一團裹著銅錢的蛛網。
    半腐化的絲絮中，躺著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金蟬，翅膀上布滿人眼狀的紋路。彈幕裏有人驚恐地認出這是"葬蟬"，據《太平廣記》記載，這種妖蟲專守古墓，會吸食盜墓者的眼珠。
    就在此時，無人機突然失控，撞向崖壁，最後傳回的畫麵裏，虎口處的岩石裂開縫隙，露出青銅鑄就的獸牙。
    月光掠過齒縫，映出一個身著曲裾深衣的女人側影，她手中的玉璧雕刻著與青銅蟬相同的翼紋。
    我伸手觸碰獸牙上的銘文，觸感冰涼如蛇。在強光照射下，陰刻的秦篆顯現："天地為爐，造化為工。"
    這句話讓我想起當鋪老頭的警告，他說那尊北魏蟬雕出土時，棺槨內鋪著的是人皮，上麵密密麻麻寫滿《莊子》的句子。
    子時三刻，懷表突然發出聲響，卻不是尋常的機械鈴聲，而是編鍾演奏的《蒿裏曲》，那是古人送葬時的挽歌。
    唐碑下方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整座山崖開始劇烈震顫。當直播間人數突破十萬的瞬間，崖壁轟然崩塌，露出一個漆黑的盜洞，腐臭與青銅鏽味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
    在滿屏雪花的彈幕中，我摸索著洞壁上的抓痕。三道深溝為一組，共九組——這是土夫子們標記凶穴的暗號。
    礦燈照亮洞底時，半塊泛著熒光的頭蓋骨映入眼簾，天靈蓋上釘著一枚五銖錢，綠鏽覆蓋的錢文依稀可辨："永光元年"。
    最後一絲月光被雲層吞噬，懷表的玻璃表麵"哢"地裂開，裂紋組成蟬翼的形狀。
    表盤滲出黑色液體，將光緒年間的釉彩衝刷成一張女人的臉。
    她的嘴唇翕動，用古楚語輕聲呼喚："魂歸來兮——"我伸手去摸戰術包裏的黑驢蹄子，卻觸到一團黏膩的絲絮。
    身後傳來無人機殘骸的電子音，斷斷續續的機械笑聲在洞穴中回蕩："直播……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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