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澤行辦公室。
    秦青川放下東西，匆匆趕來。
    寒暄，散煙，落座。
    杜澤行吸了口煙，叼在嘴角，從桌上拿起三份文件，神色如常，遞了過去。
    “看看吧，三家單位，三個職位，三種發展方向，盡快決定，最遲初八，要去報到。”
    聞聽此言，秦青川微微有些詫異，脫口而出。
    “這麽快，年前不是還說，學校還在考慮麽？”
    杜澤行輕哼一聲，忍不住笑罵。
    “考慮個屁！實習這麽大的事兒，你小子一點不上心。說是臘月二十就能放假，你倒好，直接跑沒影了。”
    秦青川咧著嘴，嘿嘿一笑。
    “咱爺倆啥感情，這不是有您給把關麽？”
    杜澤行很吃這套，秦青川偶爾插科打諢，不覺乖張，反覺格外親切。
    “你啊，攤上一個好班導，年前十來天，邢才牧挨個上門，去推薦溝通，換來七份實習聯絡函。你畢竟是係裏人才，都希望有個好前程，經係裏討論，留下了這三份……”
    秦青川微微前傾身體，耐心聽著，對邢才牧感激之情越發濃烈。
    不過，什麽也沒說，抿了下嘴，低頭查看。
    第一份，計委，綜合規劃處，新設六科，副職主持工作。
    第二份，商務部，外事局，辦公室二科副科長，局長秘書。
    第三份，校團委社會實踐部科長。
    從這三份實習機會來看，隻要表現出色，基本能順利留任，不過崗位之間各有優劣。
    校團委無疑最好，直接升級，而且還是快車道。
    商務部也不差，給正廳級領導當秘書，不管是人脈拓展，還是前途，不言而喻。
    唯有計委，一直在謀求進入，相比之下，稍稍遜色。
    可想到價格雙軌製，以及短缺經濟論文，秦青川最終還是堅持最初的想法。
    “計委吧，契合度高，容易做出成績。”
    杜澤行早有預料，這小子平日裏看似隨和，卻極有主見，無奈苦笑一聲，既欣慰又有點擔憂。
    “你小子，行吧，做出選擇，就不要後悔。”
    ……
    兩天後，小南門對麵，長征飯店。
    216寢室，餞行飯。
    從明天起，各奔東西，當然，年底還要回來提交論文，不過，此次一別，便是大半年，哥五個自然要熱鬧一番。
    飯店布置，一如三年前，四方桌簡單排列，白牆上，老舊標語和畫像，靜靜懸掛，未曾改變。
    烤鴨依舊色澤誘人，香味撲鼻。
    隻是以往人手一瓶的北冰洋，如今換成了二鍋頭。
    楊夫爍率先打破沉默，拿起酒瓶，動作稍顯遲緩，往日活潑勁兒消失不見，待酒盅斟滿，咂著嘴，搖著頭，翁聲感慨。
    “唉呀媽呀，時間過得嗷嗷快，稀裏糊塗的，眼瞅著就要……”
    說到此處，意識到氣氛低沉，輕拍著嘴巴，訕笑補救。
    “瞧我，淨說些沒用的。咱遼東那嘎達老得勁兒了，兄弟們，往後有機會高低得整一趟，我帶你們領略冰天雪地的豪爽。”
    雷元敏挑了挑眉，帶著不羈笑意。
    “這話說的，塞北大草原才叫豪邁！等你們來，咱一起騎馬馳騁，晚上圍著篝火，大口吃烤全羊，大碗喝馬奶酒！”
    楚舟行抿著嘴，笑著附和。
    “對對對，還有鬆江府，你們可一定要來看我，帶你們逛遍弄堂小巷，領略不一樣的氛圍。”
    吳家祥一向內斂，此刻也難得開口，聲音略帶一絲顫抖。
    “多謝大家三年來的照顧，我也要去鬆江府，到時候和舟行一起，靜候大家到訪。”
    秦青川莫名有些煩悶，心中五味雜陳。
    作為首批大學生，實習去向基本都會征求本人意見。
    再過幾年，能給分配都得燒高香，哪還輪得著挑三揀四。
    目光依次掠過楊夫爍、楚舟行、雷元敏，最後落在吳家祥身上，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慨。
    老話不是說過麽，家貧走他鄉，族望留原籍，母弱出商賈，父強做侍郎。
    除開自己，四個人，三個選擇回老家，可見國人對於人脈、交情的注重程度。
    至於家祥，回去淮南，無依無靠，還不如去更大的舞台，之所以不是留京，而是去鬆江府，估摸著也是離家近吧？
    這樣也好，有人扶持，更容易平步青雲。
    ……
    正神遊天外，楊夫爍突然扯著嗓子，又是一句。
    “要說烤鴨，還是入學那會兒，三兒請客吃的那頓最香。”
    楚舟行眼神飄忽，似是想起什麽，唇角微揚，緊跟一句。
    “是啊，就是從那次開始，咱哥五個才算真正相處。”
    雷元敏爽朗一笑，露出大白牙。
    “那可不，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三兒大手一揮，請客吃烤鴨，當時別提多開心呢，我是吃得滿嘴流油。”
    楊夫爍哈哈大笑，拍了拍桌麵。
    “別說你，我不也迫不及待伸手去抓麽，燙得我直咧嘴。”
    說完，抬手搭在楚舟行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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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子，當時因為雞毛蒜皮小事，還跟我急眼呢，罰你喝一個，不過分吧？”
    楚舟行先是尷尬一笑，旋即連連擺手。
    “不不不，當然不過分，今個你們想打想罰，我都接受。”
    秦青川思緒飄遠，三年來，一起上課，夜聊，嬉笑打鬧，如同走馬燈般，一一閃過，唇邊笑意漸濃，眉梢不可抑製地微微彎起。
    “咱先說好，還是我做東，誰都不要搶。以後啊，你們肯定也會覺得今個的也香。”
    略微頓了頓，又補了句。
    “回頭，去你們老家，誰也甭想讓我出一分錢。”
    楊夫爍大手一揮，很是幹脆。
    “盡管來，打你下車，用你出一分錢，我楊夫爍就是狗娘養的。”
    楚舟行不甘示弱。
    “還有我。”
    ……
    最難受，莫過於離別。
    回憶過往，暢想未來，沉浸在複雜情緒，眾人推杯換盞。
    秦青川也難得徹底放鬆神經，不知何時，酒精上頭，沉沉睡去，待蘇醒過來，其餘四人已然離去。
    宿舍空蕩蕩，格外安靜。
    秦青川坐起身，耳畔似乎響起幾人的聲音。
    “三兒，今個去上啥課？”
    “三兒，傾銷和反傾銷，以及市場收緊，到底咋回事，給講講。”
    ……
    轉過天，清晨。
    三裏河，玉潭淵附近，計委大院門口。
    秦青川推著自行車，目光掃過哨兵、簡陋鐵門，落在門後的四層樓上，此時朝霞如同輕紗，侵染出淡淡光澤。
    感受著絲絲暖意，秦青川知道，新起點，即將啟程，也勢必如曙光般，暖陽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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