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川上前，拿起話筒，語氣恭敬。
    “宋老，您好，我是秦青川。”
    聽筒中，聲音渾厚，帶著絲絲壓迫感。
    “你小子，把我和老蘇的布局打亂，現在不出力收拾爛攤子麽？”
    秦青川敏銳抓住老蘇二字，試探性詢問。
    “您是指，我們領導蘇老？”
    宋老冷哼一聲，“不然呢？”
    秦青川喉結一動，抿了下嘴唇。
    “宋老，協助工作，責無旁貸，但我接到的任務，是推行規範措施。”
    話說出口，委婉傳達出不信任。
    對麵先是陷入沉默，緊接著，聽筒裏，斷斷續續，傳來幾道調侃聲。
    秦青川聽不太清，不過，好像是兩個人在說話。
    又過去一分鍾，響起熟悉的聲音。
    “小秦，是我，張思敬從北大到計委，派你去鵬城，都是我在推動。”
    說著，爽朗一笑。
    “卻沒想到，你小子上來直接打草驚蛇，等我接到消息，還以為你和老宋有牽扯，我們兩個老家夥溝通之後，才發現根本沒有這檔子事。現在，說說哪兒來的消息，以及後續打算吧。”
    和蘇老沒什麽接觸，僅僅見過麵，可自家大領導的聲音，秦青川還是能聽得出來，被問到臉上，也不敢藏私，語氣中帶著絲絲委屈。
    “我也是沒轍啊，張處長什麽也不說，從資料能看出來，雙軌製實施問題不小，我怕來了兩眼一抹黑，再被人利用，所以，托火車站朋友幫忙，提前在鵬城待了兩天。”
    蘇老先是一愣，旋即放聲大笑。
    “哈哈哈，好小子，夠謹慎，也夠滑頭，詳細說說經曆和想法。”
    秦青川穩了穩心神，開始一五一十講述。
    “就這樣，到了鵬城，盧偉主任接站，先是汽車超標，緊接著，想讓我去竹園賓館，那地方，單單是門廳，就不簡單，隻憑我是京城下來，應該不至於。
    隨後，所謂的接風宴，陳磊市長竟然出麵，更不符合常理，無奈之下，我隻能打草驚蛇，看看有沒有自己人……”
    遠在京城，一處二層小樓，客廳。
    蘇老左手拿著話筒，左邊一位麵容嚴峻的老頭，也歪著腦袋，附耳聆聽。
    聽到此處，蘇老眉峰微揚，笑問。
    “那你有什麽收獲？”
    秦青川心中一動，感覺像是老師檢查作業，當即一喜。
    “有，飯桌、陳市長辦公室談話、隨後閉門會，以及和謝智主任海邊閑聊，管委會一主三副四位主任，我都有了大致判斷。
    陳市長，在咱們單位有人，而且職位不低，當時沒猜出來是您。
    謝智主任，基本跟陳市長一個態度，說明二人應該是一條線。
    盧偉主任，絕對有問題，至於再往上，所謂的喬玲書記，乃至喬建宏司長，不好判斷，畢竟，放出迷霧，也不是沒可能……”
    說著，微微一頓，側目一瞥。
    此時，三米遠，楊文勝正瞪著眼珠，直勾勾盯著秦青川，滿臉不可置信。
    秦青川先賠了個笑臉，繼續。
    “至於楊文勝主任，最令人看不懂，明明飯桌上，引導話題走向，劍指盧偉，可在選定試點企業，又反對電器廠和自行車廠。
    結合謝智主任提到，他和紀委委員董平利關係不錯，我大膽推測，他在幫省紀委監控，當時，真不敢想是京城。”
    小樓客廳，兩個老頭，麵麵相覷，都有些肅然。
    幾秒後，蘇老又問。
    “所以，基於這樣的判斷，你準備怎麽做？”
    秦青川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他們是人是鬼，僅僅是猜測，所以，想著都保持不遠不近，火速推進台賬、動態模型，乃至三色預警、批條中心。
    當然，捎帶手，把華彩問題調查清楚，回京找您老人家匯報，主要是，張思敬張處長，我也不太放心。”
    “你啊，小張知道後，非得寒心不可。”
    蘇老笑罵一聲，轉而直至要點。
    “所以，華彩有問題，你有把握拿到證據鏈？”
    秦青川幹脆回應。
    “不錯，剛去參觀，就發現太多蹊蹺之處。
    四台豐田噴氣織機閑置，不合理，設備輪休，更不合理，車間有個鍋爐房，我也沒搞懂，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已經安排下去，等從元旦開始的數據，專項小組整理出來，通過電力反推，便能大致計算出實際產量。
    再根據環保局報備，以及實際監測廢水數據，進行對比佐證。
    而且，我還安排廖宇新，整天跟著管委會幾位秘書，出去扮演該溜子。
    等他人設立穩，再去調查運輸，乃至批條，更容易一些。
    ……”
    秦青川長長一段話，說完，聽筒沒聲音，旁邊，楊文勝也一動不動，不由得暗暗嘀咕。
    楊文勝不說話，還能理解，蘇老不說話，什麽情況？
    不等想通，耳畔傳來放肆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是個人才，要不是調查過你的履曆，我都懷疑你是四五十歲的老油條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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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一頓，緊跟一句，而且語氣中滿是讚許。
    “計劃不錯，現在需要調整，楊文勝、陳磊都可以放心。不管是推薦規範措施，還是打掃衛生，你也不用疑神疑鬼，更能放開手腳。好好幹，鵬城事了，我把你扶正，讓你名正言順……”
    話未說完，電話被一把搶走。
    宋老因為工作原因，平時不咋笑，盡力讓語氣變得溫和。
    “小秦啊，你絕對是調查方麵的人才，要不要考慮來我們紀委……”
    “老宋，你休想，小秦我有大用……”
    咣當一聲，電話被掛斷。
    秦青川一怔，旋即幹笑一聲，放下話筒。
    楊文勝心神已然恢複，瞥了一眼，確定電話掛斷，轉著圈，看著秦青川，連連咂嘴。
    “哪來的妖孽，這種城府，這種洞察力，這種眼光……小秦，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單純長得年輕，實際上比我還大？”
    秦青川哭笑不得。
    “楊主任，您甭開玩笑，咱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楊文勝搖著頭，聲音不覺間拔高，甚至爆出粗口。
    “關鍵特麽的太令人震撼。”
    說著，抬手示意。
    “誰是人，誰是鬼，現在你也能分清了吧？走，咱去找老陳商量對策。”
    言語中，對秦青川剛才個別用詞，稍稍不滿，卻也聽得出來，沒太放在心上。
    秦青川秒懂，當場認慫，故意耷拉著臉，小小的開了個玩笑。
    “楊主任，先回招待所吃飯吧，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啊。”
    “去吃老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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