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妤回到平寧侯府時，正值平寧侯一家在迎新年祈福運。
    有了上回在門口被沈湛攔下的經驗教訓，她並沒有從大門進，而是讓碧桃帶著她從西南方翻牆而入。
    恰好是在自渡齋的後頭。
    果然她外出一夜未歸，並無人知曉。昨夜撥雲一直守著院子，絲毫不敢懈怠。
    宋清妤一回來，便讓她自去歇息。
    昨晚在桃源居中睡的不錯，難得一夜安穩。
    這會兒她也沒事幹，隻撿起兩枚前兩日新製的香丸朝眉姨娘的小院而去。
    這個新年平寧侯府過得並不好，至少從下人的臉上看不出多少喜色。
    待到宋清妤到了眉姨娘處，越發感到不對勁。
    “眉姨娘，今兒個初一，為何荷花荷葉幾人都悶悶不樂？”
    宋清妤見眉姨娘也是一臉的倦怠，更加好奇。
    眉姨娘揉了揉額間穴位，讓自己略微提起點勁兒來，抱怨道：“別提了。
    大太太今年削減了日常開支用度。荷花今早去領燕窩被大廚房給罵了一通。
    荷葉氣不過去理論，卻不曾想也被打了出來。”
    眉姨娘沒說的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平寧侯自被聖上斥責，鞭刑之後，就沒進過她院子。
    想來，趙氏是見她失寵，預備借著這個由頭對著她下手了。
    荷葉本就是個爆竹性子，聽了眉姨娘這般說，也劈裏啪啦對著宋清妤一頓抱怨。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說是削減開支，但隻削減姨娘們和下人們的。
    侯夫人與幾位嫡出的公子小姐可仍舊享受著呢。
    奴婢去大廚房看了，姨娘每日一盞尋常的燕窩份例她們不給，倒是還燉著幾盞血燕，說是夫人與二小姐三小姐的。”
    “還有往年過年下人們都會多發一個月月例，裁一套新衣，今年也沒了。
    人人都怨聲載道，可又有什麽辦法。咱們都是賣身進府，生死不過是夫人一句話的事兒。”
    “好了，荷葉。”眉姨娘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怕她禍從口出，趕忙製止。
    宋清妤皺著眉頭聽完荷葉的話，細細思索。
    見眉姨娘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樣，便從匣子裏取出一枚香丸，放進小巧別致的錯金螭獸香爐中。
    隔火熏烤，不一會兒凝神靜氣的香味汨汨釋放出來，讓人感到寧靜，漸漸撫平眉姨娘的焦躁不安。
    “大姑娘這安神香製的比我好。”眉姨娘真心誇讚道。
    宋清妤莞爾一笑：“還是眉姨娘教的好。”
    隻眉姨娘的眉頭始終舒展不開，宋清妤試著開解道：“姨娘可是擔心夫人別有所圖？”
    眉姨娘點點頭，卻沒再多言。
    宋清妤覺得她可能有些顧慮，繼續說道：“姨娘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聽聽。
    一人計短，或許我能幫的上姨娘呢？”
    眉姨娘正視宋清妤，見她不像是玩笑，那雙靈動的眸子裏頭顯得凝重，卻又帶著一絲毋庸置疑。
    讓人不由自主地想信任她，依靠她。
    罷了。她與她接觸這些時日，也知曉，大小姐不僅聰慧過人學什麽都快，而且還很是有毅力和決心。
    況且，自己與她有半師之誼。而她與夫人也有不解的怨恨。
    至少，她與宋清妤天然是站在同一個立場，有著同樣的敵人。
    “上回我這般不安還是在三年前。”
    “那次，我小產了。”眉姨娘平靜地說出這件事。
    宋清妤卻心頭一驚，原來眉姨娘也曾有過身孕。
    眉姨娘憶及往事，臉色不大好，卻仍舊用著平淡的語調講述。
    “我知道是趙氏下的手，她那回大刀闊斧要替我的院落重新修整，為了讓我好好安胎。
    可沒多久，我的胎就落了。”
    眉姨娘垂眸，“那是我與薛郎唯一有過的子嗣。”
    宋清妤知道眉姨娘外頭有個相好的，但她沒想到她這麽大膽竟然還敢珠胎暗結。
    還讓趙氏誤以為是平寧侯的子嗣，給暗害了。
    “大小姐是否覺得我不守婦道？”眉姨娘自嘲。
    “但是我從未後悔，甚至無時無刻不想替我未出世的孩兒報仇雪恨。”
    眉姨娘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長長的睫毛沾染著點點淚珠，輕輕顫動，似是在努力抑製內心的悲傷，卻又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無助。
    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讓宋清妤心生不忍。
    “薛郎是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那年家鄉遭了災，我父母雙亡，被兄長嫂嫂賣與揚州一私窯內。
    曆經千辛萬苦，輾轉到了京都，薛郎也為尋我而來。
    湊足了贖身銀子，怎料前一夜被平寧侯強勢奪取。
    這讓我怎能不恨！”
    原來這裏頭竟還有這般隱情。
    試想，淪落風塵，未婚夫卻仍舊沒有放棄，孤身一人上京尋找。萬般艱難都未曾將他們打倒。
    就在馬上要逃離火坑，可以雙宿雙棲，以為終將得到光明未來之時，有人用權勢，用財富生生截斷了她的希望。
    將她推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中！
    宋清妤握緊了眉姨娘手，“姨娘，我幫你。”
    眉姨娘啞言，眉眼皆是感激之色。
    搖搖頭：“太難了。我都已經認命了。”
    “大小姐慶福庵見到的那回，是我與薛郎最後一次相見。
    我讓他離開京都，回家鄉娶妻生子，不必再惦念我了。”
    她那回狠話說盡，想必薛郎也已經放棄了。
    “姨娘若是信我，將薛公子的住處寫下，我讓人去探探。若是走了便罷，若還在苦苦癡等，好歹也能讓薛公子安心。”
    宋清妤出主意，她覺得依著眉姨娘口中薛郎的秉性，恐怕沒有那麽容易放棄。
    眉姨娘有些意動，取了紙來，寫下京郊的一處村落，交給宋清妤。
    “大小姐，我萬萬沒有危言聳聽。大夫人必定是有所圖謀，隻到底是因著什麽，不大好說。”
    宋清妤點了點頭，“姨娘你這些日子就安生待在院子裏，哪裏也不要去。
    以免遭人算計。”
    “大夫人若真的想做什麽，總會露出狐狸尾巴。”
    宋清妤眸色幽暗，秀眉微挑。
    趙氏母女的手段，她在兩世都領教過。
    不過這回，不論她們有什麽計劃，她都要給攪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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