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此刻已經完全接受了五皇子沒了的事實，提及此事，心中已然平靜很多。
    “說說看。”
    季回安微微抬頭，雙眸盯著昭明帝的眼。
    “陛下覺得，五皇子是失足還是有人蓄意謀害？”
    昭明帝做了多年帝王，如何又會不明白呢。
    他隻是心裏頭還不願去相信罷了。
    老五自小便在宮中長大，小小年紀穩重自持，怎麽可能會一個隨從都不帶。
    明知道近日天氣好轉，太液湖的冰悄然消融了許多，又怎麽可能會踩到冰麵上去嬉戲。
    失足不過是掩蓋的借口罷了。
    昭明帝的喉頭有些緊，問道：“可有證據？”
    “太液湖的冰麵被人動了手腳，且湖邊有拖拽的痕跡。”季回安將孫公公手下發現的實情告知。
    那痕跡很淺，打撈五皇子時也被人掩蓋的差不多。
    但卻在地上尋到了五皇子的玉佩，且玉佩未濕，必然是落水前被拽下。
    季回安判斷，五皇子在未落水之前已經被人打暈。
    落水之後連掙紮都沒有就悄無聲息地沒了。
    至於六皇子聽到的那一聲驚呼，想來恰是五皇子發現有人暗害他的那一刻，一瞬之後便沒了知覺。
    故而，隻有短促的一聲。
    “是誰？”昭明帝問道。
    季回安搖了搖頭，查探的太晚，凶手皆已經逃竄。
    但能將人安插在宮中，能這麽便利殺人的，一隻手都數得清。
    “陛下覺得，五皇子的事，誰受益最大？”
    昭明帝苦笑，他自然是明白的。
    老五才幾歲，一向在宮中，能有什麽仇敵。
    唯一要他命的原因必然是礙了旁人的路。
    什麽路？自然是天子之路。
    答案呼之欲出。
    昭明帝失望透頂。
    他原先隻覺得勇王有勇無謀，卻未曾想到他還心狠手辣。
    結果還未出，便要置對手於死地。
    更何況，那還是他的親弟弟。
    不過隻是因為，老五考核答的比他好，竟然連一天也等不得。
    如此狠厲，裝都不裝了。
    他這是覺得穩操勝券，自己已經奈何不得他了。
    這樣心中無父無手足之人，又如何會善待大祁的百姓呢？
    昭明帝的心事完完全全都寫在臉上。
    季回安唇角微翹，很快又恢複了淡然。
    五皇子夭折一事，如狂風一般席卷了整個京都。
    勇王的府上更加熱鬧。
    往來送禮燒熱灶的不知凡幾。
    而勇王卻閉門謝客，將所有的禮都拒之門外。
    此刻，勇王府書房中。
    宣武大將軍坐著喝茶。
    “舅父，為何要將禮全都退回？”勇王有些不解。
    有好些人都是曾未投他麾下的，官職很要緊。
    如今主動投誠，反而將人給攔住。
    他實在是不解。
    宣武大將軍摸了摸左半撇胡子，又替勇王斟了一杯茶水。
    “稍安勿躁。”
    他這個外甥，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不過魯莽些也沒什麽不好。
    若是心思深些，他這個舅父恐怕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現在這樣挺好的，至少他對他言聽計從。
    “如今五皇子剛剛沒了，聽說陛下當場就吐血。你萬萬要裝作哀傷的模樣。
    若是你府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你讓陛下如何想你？讓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勇王有些頓悟，點點頭。
    “那那些禮呢？偷偷收下總行吧？”
    宣武大將軍放下茶盞，“不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如今，咱們最好按兵不動。”
    “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等五皇子入土之後，我會令人上書立儲。”
    立儲一事刻不容緩，不管是中立派還是他們這邊，都願意早日定下儲位。
    昭明帝沒有理由拒絕。
    若是盡快確定勇王的太子地位，那麽他倒也可以省下很多功夫。
    戚家的兵權也沒什麽重要的，不爭也罷。
    端要看昭明帝如何去做抉擇了。
    宣武大將軍心情頗好，他覺得昭明帝沒有別的選擇。
    很快，他就要成為太子的老丈人。
    再很快，他就是新一任的承恩公，太子的嶽丈，大祁背後的掌控人！
    ——
    五皇子的死沒有什麽波瀾，對外都說是失足落水。
    很快便入土為安。
    時間悄然，來到臘月二十。
    因哀痛而休朝幾日，這日昭明帝終於又出現在了太和殿。
    精神矍鑠，神采熠熠。
    底下的朝臣們見到這樣的昭明帝都有些不可置信。
    可也無人敢出聲，隻與相熟的朝臣相互眼色對換。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王公公的聲音響起。
    有朝臣邁步而出：“臣，有事啟奏。”
    “準奏。”昭明帝聲如洪鍾。
    那朝臣將玉笏舉過頭頂，高聲道：“陛下，國本之事，不可稍緩。
    今太子之位虛懸，朝野矚目，天下係心。
    昔周公開嫡庶之製，漢武立儲以安社稷，此皆千古明訓。
    伏望陛下早定大計，擇一皇子而立之，以固宗祧，以安臣民。
    若遷延不決，恐生流言，致朝堂猜疑、民間惶惑。
    臣等沐恩數十載，肝腦塗地難報萬一，唯願江山永固，萬代昌平，懇請陛下三思！”
    言罷，以笏擊地，長跪不起，殿內鴉雀無聲。
    恰好第一縷晨光照進，映得丹墀之上 “正大光明” 匾額愈顯莊嚴肅穆。
    昭明帝麵無表情，也無言語。
    還未開口，便見有些朝臣紛紛皆跪地，高聲呼：“望陛下早日抉擇，以安臣民！”
    昭明帝起身，緩緩從階梯而下。
    行至大殿中央，站定在那位朝臣麵前。
    “魏愛卿可有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
    魏大人的長子在宣武大將軍麾下任職，誰都明白他是勇王的人。
    魏大人也沒打算拐彎抹角，直言道：“勇王殿下滅東海海盜，軍功不菲。
    且仁厚端方，禮賢下士，每與臣等論及治國之道，常有洞見。”
    “微臣以為，勇王殿下能擔起此大任。”
    昭明帝聽完後，停頓片刻，抬頭。
    對著那些跪下的朝臣，問道：“你們呢？”
    “請陛下立勇王殿下為太子！”眾口一詞。
    昭明帝像是在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
    “太子一事，需得慎重。容朕好好考慮考慮。”
    “退朝！”